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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奋起吧,俏娘!
作者:素熙珏
文案
她是村里有名的小小俏娘,嘴皮俏,模样俏,性情俏。
上无兄,下无弟,唯有招赘一途。
可是歪瓜裂枣都嫌弃。
他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只爱过一个叫俏娘的女子。
只求暖心暖胃
☆、小小俏娘
“田小田,快回家吃饭哩。”一道响亮的年轻女子声音惊起原野上乱窜泥洞的耗子。
“呸!”她歪着脑袋对着田埂吐出一口老黄泥,费力把肥大的衣袖往上咬,柴杆一般的细腕在寒风中乌青发亮。
早上雾深不见五指,田埂地头全被冻的硬邦邦,小沟渠上浮了一层厚厚的冰,深色的水草摇曳其中,招摇可爱。田小田蹲在边上,眼巴巴瞅着小沟渠里清亮的水面,突见冒出几个轻啪啪的气泡,顿时喜不自禁,挥起手边小榔头就对着那冒泡的洞口一挖。
一条手指大的泥鳅扭成了麻花条,飞快往洞口转。但是它快不过田小田的五指山。转眼间,就和篓子里的其他泥鳅汇合了。
“哎,回来了,回来了。”田小田听着催命一样的喊声,只得收了手。她握着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小榔头撑地使劲,借着这股力,慢慢站起身来,但是从脚尖到膝盖这一段,好像有几百只蚊子嗡嗡叫,时而叮一口,又痛又痒。待站稳了,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白光散了些。天刚擦亮,她就端着缺口木盆篓子来河边洗衣衫,肚子空空,两腿冻冻。本来想着在水田里挖泥鳅的,谁想到,往日她挖习惯的点,昨个半夜被人翻了,只能蹲在田那头的水沟里捡几条。这年头,就连挖泥鳅也不容易。
过会日头露了脸,雾气越来越淡。田小田抱着个缺口大木桶捡着小路往回走,早上结冰,中午解冻,小路上不知积了多少坑坑洼洼,就跟王麻子脸上似的。她一跳一跳捡着硬实的地走了,务必保证裤腿不沾一点泥。
眼看村口的小土屋到了,田小田走的急,暗道不好。脚上的冻疮开始发作了,冻僵了小脚丫有了热气,开始发痒了,真是痛好忍,痒难耐。木桶上铁圈松哗哗声合着啪啪的跺脚声响彻在小石道上,小道两边的门口窗头不时冒出个人影,同她打招呼:“俏娘,吃了么。”
田小田是石头村有名的俏娘,这个俏不单指模样俏,也指脾气俏。人小嘴甜,见人喊话比山上的泉水还甜,不管大人小孩都喜欢逗她。此时这位俏姑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脚丫痒的出奇,只能想出跺脚止痒的笨法子。
婶子,大伯一路唤过来,田小田沿着长长石阶终于爬到了自家石屋大门口。二姐田小谷拿着扫帚弓着身子在角落里寻泥土,只见一道人影窜过来,挥起扫帚就要往下砸。
“二姐,别,是我。”田小田急的大叫,把木桶举在头顶,笑嘻嘻道:“那扫帚昨个我还去扫鸡笼了,你可别砸,里头的衣衫弄脏了可不好洗。”
田小谷那牛眼大的眼珠子往上一翻,显出眼白,配着那大鼻头厚唇,显出几分憨态的喜意。她转身把扫帚归在屋檐下,伸手从妹妹头顶把大木桶提过来。
“还是二姐好,你把衣衫一起晾了吧,我人小,够不住。”她一溜烟丢下一句话,人已经在屋里头了。
木桶也就到大人膝盖边上,上头还有木提手,但是这东西对田小田够不着,她才过了九岁生辰,提起来吃力,索性抱着。田小谷已经是十三岁的姑娘了,腰肢若柳,胸前扣桃,虽说有些瘦,走起路来已经有了窈窕的样子。
她取出木桶里的竹篓,不用看,也知道妹妹去做什么了。叹了口气,把几件笨重的冬衣被平平整整晾在竹竿上。
石头村说起来就是石头最大,后山是大石头,前河是小石头,不管大的小,圆的方的,都能随处可见。所以村里的屋子要么就是打磨大石块垒成,要么就合着碎石泥浆刷成砖样堆砌。田家小院也不例外,四间屋子,前三并排,后面巴着天井灶屋。
田小谷臂上挽着空桶,沾了冷水的手用干净的旧绢帕擦了擦,迈着步子从堂屋穿到灶屋。她顺手把木桶放在水缸边上,移步转到半天高的灶台前,用火钳把灶里冒烟儿的炭头抖尽土灰瓮在坛子里,这是夜里做火盆用的主料。
这里挑挑,那里捡捡,也不见小妹出声,田小谷觉得有点奇怪,往常这时候小田早捧起瓷碗喊饿了。她心里有事,绣花鞋踩在厚土地上声响很小。饶是这样,到了寝屋,见着小妹已经若无其事穿鞋起身了。
“二姐,可以吃了吧。”田小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跟夜幕上的星星似的,把白天也略显昏暗的屋里照亮了。她圆圆的小脸上两颊鼓起红云,这模样倒挺像年华上的大胖娃娃,娇憨可人。
田小谷觉得自己咽了根陈年醋黄瓜似的,酸的很。厚唇紧抿。伸手拉着凑到跟前嬉笑的妹妹,抚上她脸上两团红云,粗剌剌的开了细口子,天冷,北风催的厉害。“出门用布巾子挡挡风,好好的脸成个老南瓜。”
田小田浑不在意挥着两只冻成红萝卜的手,小脸在姐姐胳膊上蹭来蹭去,笑嘻嘻道:“老南瓜就老南瓜吧,我又不像你,等着说亲呢。”她也是仗着年纪小,什么小伤小疤好的快,有时候就犯了懒。
田小谷嘴角抽起,牛眼朝天,难得有几分羞怯。作势拉起乱拱作乱的小脑袋,顺到那两根油黑发亮的辫子末梢,往妹妹脸上扫去,引来咯咯笑声,“小孩子家家,看你多嘴,我以后拿针把你嘴巴缝起来。”十三岁的姑娘家该说亲事了,只是田家穷,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实在是难说的很。这些烦心事,就跟大山似的压在这个少女的心头,压弯了眉,压塌了嘴角,使她看起来有份超脱年龄的世故和成熟。
姐妹俩笑闹一团,田小田麻着胆子在姐姐脸上撅了一把,不等对方有反应,猫着身子往堂屋窜去了。
田小谷哭笑不得,弯腰把妹妹坐过的小木凳摆回去,又见木板拼就的床铺角微微鼓起,掀开一开,塞了一只补丁打补丁的麻布袜子,上头几点鲜红刺人眼睛。
那头田小田出了门槛,心道姐姐近来愁的很,总算是笑了。四下无人,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呲牙咧嘴直抽气,冻疮一挠,脚尖掉了块皮,痛的跟要断似的。
“咳咳。。。。咳咳。。。。。”这几声又沉又重,田小田抬头见那门前的布帘子随寒风抽打,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扯着嗓子喊道:“娘,您别起身,我来。”
一直以来这屋就跟老虎嘴似的,田小田每去一回,是虎口逃生,久了,也有办法了,那就是以毒攻毒。跟往常一样,她轻手轻脚掀开了布帘子。
这屋是家里最暗的,一来是长年关门盖帘,二来是本来就不甚大的木窗糊了一层厚厚的纸。田小田老老实实走到床前,离着一人处远望着床上的人。
“大清早的咋咋呼呼做甚,吵的我脑仁疼,都不省心的丫头片子。老娘累死累活生下你们一堆下来作孽。活生生的要老娘的命!”妇人也才三十多岁,脸色蜡黄,眼泡肿起,头发白了一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暮气,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挣脱不过命。她靠在床沿上,眼皮不掀,骂起人来不喘气儿。
这些话耳朵都听出油了,田小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亲娘这劲头,反而安慰自己,能骂人,说明精神头还行,就当是听和尚念经了,等她念完了,省的二姐再来受罪。
女儿不还嘴,牛氏骂的也没劲,数落了几句,隔壁传来摔椅子的声音,一道尖利的女声斥道:“哎呦喂,不会下蛋母鸡叫的最欢,真是讨人嫌。”得,隔壁的四婶来指桑骂槐了,谁也不乐意大早上听骂。
这下子踩到了牛氏的痛脚,田家就三个丫头片子,老大已经嫁作人妇,剩下的两个还小不中用。这世道,有儿子跟没儿子那就是两个样,没儿子的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牛氏拍着床板大哭大喊,“夭寿啊,作孽啊,你个娼妇。。。。。。”
亲娘和四婶的脾气,都是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更不饶人,总之要争上风。田小田哪能不知道,她赶紧上前,拉着牛氏道:“娘,您最通情达理了,何必和四婶一般见识。来来,我们去吃饭,吃了饭好有力气骂她。”
“你是你四婶的女儿还是我女儿,帮着外人来说你老娘。”牛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竖起肥壮的手指往田小田脑门上戳,“生你就是白生的。”
那头二姐听见动静,撂下碗筷就往寝屋来,抚着娘的背心顺气,翻来覆去一句话:“娘,你被气了,担心身子。”
田小田可不是软包子,被人指哪戳哪,这会子俏娘的性格又上来,掰着指头道:“娘,您就听二姐的,别气了。您跟我们是去吃饭吧,二姐做了您喜欢吃的。要不,您就在这里和四婶骂,我就去镇上请刘大夫来,等您把自己气着了,累病了,让大夫给您开药。”开药要花铜板,牛氏就是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不会跟钱过不去。一听这话,里面收了口,没好气的剐了小女儿,嘴里零七碎八嘟囔。
母女三人就着咸菜稀粥吃了早饭,眼见日头升起来了,一扫近来的冷雨,暖洋洋的舒坦。
牛氏吃完饭要女儿扶她去床上躺着,田小田不愿意,道:“这屋里冷的很,就算生了火盆子也暖不起来。我给您那椅子垫着,坐在院子里晒晒。”
“风大,不去,不生火盆子,我在床上躺着。”牛氏头也不抬拒绝了,长年累月不见光,反正就不愿意出门。
田小田才不理她那一套,大夫说了,娘这病大半是郁积在心,放宽心,多在外头走走,这病才容易好。她蹬蹬跑去堂屋,只见牛氏床上的被子褥子被抱在怀里,露出个小脑袋,笑嘻嘻道:“往外头晒晒再盖,夜里就暖和多了,娘,你说我聪明不。”
牛氏还能怎么着,看她的架势,若是自己不肯出去,只怕拖都要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