篓就跟在田酒生的后头。后山是往石头村村后一围往大山深处蜿蜒一带,那里山顶长年带一圈白色云雾,直冲冲仰望如洗碧空,流泉瀑布挂山间,乱鸟彩蝶隐树林,按古人的说法,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这山天天抬头见,要真爬上去,起码要大半个时辰。越往里头走,群山簇拥而来,所见天地也小,田小田此时无心欣赏美景,冰雪消融,青草冒芽,他们循着难走的山道,磕磕碰碰。她刚想开口,被他爹截了胡,指着前头老远一小点喊道:“吉哥儿,你也去砍柴啊,一道一道。”那小点顿了顿,歇了脚。田酒生拔腿就走,把闺女甩在后头。离的近了,田小田才发现这人也算打过照面的,正是杜葱葱送肉的哪家小子,高高瘦瘦,嘴边一圈绒毛,肩上也挑着空簸箕担子,客气的喊了声,“酒叔,您也去砍柴火啊。”田酒生显然是认识他的,哈哈一笑,蒲扇大掌拍在那人瘦肩上,就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差点打了趔趄。田小田低头闷笑,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过完节就要春耕了,到时候怕忙不过来,先砍些回去蓄着。家里人还好不,看你过完年个子又高了,人也孝顺,你娘有后福。”田酒生呵呵笑道,很是欣慰的样子,回头对闺女道:“这是你吉哥,是个好小子。他爹以前同你爹是拜把子的。”不是说他们家是逃难过来的吗,居然和爹还有关系。田小田抬头撞见吉哥的目光,像头年轻的兽,冷漠桀桀,连掩饰獠牙也不会。她不喜欢这样侵略的眼神,鼓着包子小脸瞪回去,含糊道:“吉哥好。”田酒生是个粗大条,不知是没看出两个孩子的不对眼还是装作没看见,竟说反正同路就一起作伴好了。这一路上,就瞧着田酒生对吉哥嘘寒问暖,仿佛那小子是他儿子一样。小田才不承认自己是别扭的小孩。吉哥瞧着及的上他胸膛高的小姑娘一会握拳,一会磨牙的可爱模样,心情如初升的太阳,渐渐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好在砍柴都是习惯分开山头来,终于摆脱那小子。田酒生抽出别在腰上的柴刀,对着苍天大树的枯枝往下砍,回头对闺女道:“你在这玩吧,别走远了。”他当真以为是小孩子心性,要闹出来玩的。田小田踩着厚厚的松柏针叶上,清了清嗓子,抓住竹篓边沿,见四下无人,开口道:“爹,我有事不明白,女儿年纪小,见识不广,爹您跟我说道说道吗?“轰隆!”手臂粗的老树枝桠倒在地上,田酒生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提刀将树枝继续砍,头也不抬,道:“瞧你一早上都憋着,爹还以为你要上茅房呢。有什么说什么,爹面前怕什么,你也大了,懂事了 。”田酒生对女儿一直很和气,养这么大也没舍得个手指头。倒是牛氏,一不顺意,拿刀拿棍,喊打喊杀的。谷娘是个实诚的,回回都被亲娘打,俏娘才不怕,围着满村子跑,牛氏追都追不到。毕竟相处有时日了,田小田也摸的清爹的脾气,一般小事不计较,也肯听你说话。但是呢,这时代讲究孝道,父母的意思大多是要盲从的,只有长辈教训晚辈的份,晚辈说动长辈难得很。就算现在田老爹肯听女儿说道,这是当成童言童语逗趣罢了。“女儿听人讲了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姑娘,家里穷,亲哥哥要考秀才。她为了自家兄弟的前途,做了八十岁老头的姨娘,老头子是从宫里出来,穿金戴银的。就是没个一子半女,就有个偷鸡摸狗的侄孙子。娘家得了聘礼,哥哥没中秀才。这姑娘最后却被折磨死了。”田小田张嘴就来编故事,接着又道:“爹,你说这姑娘命苦不命苦。”田酒生一时也没往深里想,麻溜的爬上了大树,坐在枝桠处往外剁枝干。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泥地上覆了一层绿松枝。“俏娘,卖身救兄这是老黄历了,你奶奶那时候讲。。。。。”他弯腰割了把青藤,整个山谷都回荡着鬼故事的音儿。听的田小田头皮发麻。他爹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拐着弯转不过。田小田只好打断爹的滔滔不绝,单刀直入问:“爹,您会把二姐嫁给麻家吗?”田酒生叉腰大笑,险些把柴刀往手上剁,惊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大大咧咧跟小子一样,问这个做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就告诉我嘛,反正迟早都要知道,您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田小田不依不饶,帮着捡地上的柴火。田酒生倒不是刻意要隐瞒,想了想觉得闺女还小,并不懂这些,故一边用编好的青藤捆一人高的柴火,一边敷衍道:“怎么,一个姐夫卖米,一个卖饼,日后我们家俏娘不愁吃穿。”小姑娘苦了脸,一跺脚,提高了音量,“爹,您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再说了,人家杜葱葱都要招赘了,我们家呢。您不是老念叨,没儿子绝户,日后祖坟都没人上吗?”这是田酒生的心病,喝醉了就闹,活了一世,死了连祖坟都没人扫,出嫁的姑娘是不能回娘家祭祖的。闻得此言,田老爹眉心拧成个川字,显出苦相来,厚唇抿起,粗壮的脖子上青筋可见,捆的扎扎实实的柴散了去,几根绞起的青藤四零八落在地上。他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小女儿,瓮声道:“你不是给爹讲故事,是有话说。我算是明白了,和谷娘有关系?”其实是田小田说的太明显。她把事加加减减挑着说了,重点突出麻家的事,模糊自己懂的事实。毕竟一个十岁的姑娘就知道什么是不能人道,委实很惊悚啊。“爹,您看,这麻家嫁不得,没有孩子可不是苦了二姐。”田小田眼巴巴瞅着爹,只要说动他,这事就能成。田酒生没说话,脸色越来越沉,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吉哥怎么样,是不是个好小子。”怎么说着说着二姐,突然提什么吉哥。莫非是爹想把二姐配给那小子,一个高傲,一个老实,家里也穷,不过瞧着秀婶是个好说话的,那小子孝顺勤快,还算过的去,总之比守活寡强。她想了半响,道:“有孝心,懂礼数,肯做事。还成吧。看爹您挺稀罕他的。”“稀罕,是挺稀罕的。就是大了点,不过大了好,疼人。既然你也说成,待谷娘招赘以后,你也定了吧。”田酒生脸上阴沉的可怕。“爹!”田小田唬了一跳,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感情这是给她相看呢,这也太快了吧。“哼,爹还没死呢,嚎什么!”田老爹勃然作色,面色涨的通红,指着女儿道:“搅了谷娘的亲事,让她去招赘,你再嫁个好的。这不正意吗?爹都如你愿了,还不肯知足。”她如遭雷击,全身都焦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可以猜猜楠竹
☆、为姐出头(下)
说起来,田小田绝对是个好姑娘。自打她穿越到农家小闺女身上,即便常常忙的脚不沾地,经常想肉想的两眼发绿,夜里也会偷偷咬着被角流泪想家。她过了二十年当米虫的生活,一下打到解放前的贫困窘境。不怨天,不尤地,总是想着笑着活下去。单是这样,委实难得。
在田家二老面前,她能做的,就不拖着,能扛着的,也不赖着,苦中作乐过了三年。田老爹这番指责让她委屈之极。
她气的两眼发白,眼泪越擦越多,又倔强的不肯哭出声,哽咽道:“爹,您是我亲爹,我有几斤几两重,您不知道。”这个家里,田老娘和云娘是一伙的,她同老爹比较亲近。当真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伤人心不过一句话而已。
田老爹眼见闺女抹眼泪,面色缓了缓,随即喝道:“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你年纪小,心思这么多。在家哄爹哄娘不值当,仗着小聪明,走了歪路。这话又是谁教你的。”
田小田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这树杈上,以示清白。她牙齿咬的咯吱响,“照您那么说,杀人发火都是心眼多的,我就是天生的祸端,让家里来糟心的。”她一直以为田老爹为人豪爽,面硬心软,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所以才敢仗义执言,却没想到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她哪里知道,不是自己说的不对,而是说的太对,让田老爹哑口无言的同时,心生不堪和怨怼。这几年来,小儿子青哥走了以后,这个家就没了明天,觉得活的都没劲头。做牛做马,忙活了一辈子,死了连捧牌位的都没有。只要一闭眼,耳边响起的就是那些人不阴不阳的话。
“老酒啊,就是个没儿子的绝户,活着没后人,死了祖坟都没人上香。”
他的脊梁垮了大半,还得继续挺着。可是挺到什么年月是个头。心里烂了,外头捂着,如今被闺女一捅,血肉模糊。
“横眉竖眼的,冲你老子发什么脾气。”风大了起来,在苍天树林里呜呜做响,田老爹面上挂不住,语气缓和下来,“你还小,什么事不懂,爹不怪你。田小田,你心思多,不能用在歪道上,这话我只说一次,再有下次,山上青荆棘多的是。。。。。。”他不喜欢机灵人,那也不会对小田格外看重了。在老爹心里,这孩子样样都好,可惜不是带把的。妇人太聪明不是好事,终究是要靠男人活的。
她哭了一阵,鼻塞眼堵的,闷气一发,心思渐渐转了回来。哭有什么用,除了示弱,就是丢脸。二姐这门亲事,就是拼了她的老命也不能让结成。不就是受两句气话嘛,受着就是。
“爹,我年纪小,不会说话,您也知道没坏心。我跟您赔礼,您消消气。”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先低了头,“我为二姐,这心思还得用,您就打死我也不成。”
田老爹侧目,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转过身去找长青藤,“这事先不说。谷娘退了亲,只怕也不好找。我也不瞒你,媒婆上门提亲的那些人家,别说你娘,我也看不上眼。家里就三个闺女,老大嫁的好,陪了大半个家当。底下两个也不能太差,免得你们说偏心。”
就是家里只有三个闺女,反而不同别家把姑娘不当人,田家是看的更贵重些的。田小田也听出意味来,爹不是不管,他都上了心。她弯腰帮忙把散乱的柴杆拾起来,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嘟嚷道:“爹,大姐是大姐,妹妹是妹妹。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