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面向华科,端枪的手不再平稳,随着呼吸颤动不止。
华科举枪的手垂了下来,目光哀怨、欣慰还有懊丧……说不清的表情,轻声一句:“儿子!”
这声轻叫让姜宇拿枪的手一抖,松懈了力量,慢慢滑落,眼睛一层湿雾对视华科,无语,说不出话。
华科静静一句:“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你的眼神儿那么熟悉,我看了好久,你的眼神儿真像你母亲,一模一样。”
姜宇嘴唇抖动,这是我父亲,长这么大我现在才见着,却是以这种方式,苍天你他妈眼瞎了,你耍老子没够啊!为什么让我这样面对,我他妈这辈子就是糟运的货。
华科忽然欣然,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以为失去一切,除了悲悯的躯壳,带着仇怨的思维什么都没有,可这世界是公平的,老天给他留下一个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精髓里生长着他的筋脉,为他衍衍生息延续着生命,还有什么所求!
引爆器从手中滑落到地上,他已无顾其他,人活一世就为着那么一点儿念想,就为了血脉交融的情,悲愤瞬间化为欣慰,谢震断了他的命根儿,却养了他的儿子,这就是命运相抵的宿命吗!
他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悲伤,这儿子如虎似豹,独胆英豪,那气势填补了他过去的一切空无。
这是我儿子,我有幸在临死的时候见到了我亲生的儿子,感谢苍天还留给我这么一瞬的相识!让我知道我不是孤独一个人。
华科凝视着姜宇,面部平静。
“儿子,谢震把你养得是个人样,这是天命的安排,让咱爷俩这样相见,你像我儿子,当年我也像你这样豪气冲天,但老天把我送上另一条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必定不会离开你母亲,一定抱着你看着你长大,现在晚了,我只能求得你母亲的原谅,原谅我不辞而别,踏上无归之路,现在我回来了,是天意让我回来见你一面,我接着,满足!”
姜宇定睛的看着华科,说不出话,眼里噙着泪水,坚强的不让淌下来,他叫不出那声爸,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这是折磨,是磨砺心神,让他的心滴着血。
华科举起枪突然对着自己的脑袋,发出最后一句:“儿子,记住,你是我儿子,这是让我唯一可以放弃的理由。”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华科的太阳穴爆出一股青烟,随即鲜血喷涌而出,砰然倒地。
这声枪响震彻暗夜的旷野,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石伟道低头默语:结束了,一切到此完结。
姜宇浑身一颤,呆滞的凝视着这一幕,看着倒地的华科,他死了,在他认定是亲生父亲的时候,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那个辉煌毁灭的况景没能实现,却带着另一种满足离开了人世,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唯有血脉亲情可以让人回归人性。
华翔悲嚎一嗓子:“爸——”
他的养父死了,他没有亲人,养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甘愿为之没有是非的付出代价,只为了报答,而现在他是一颗无根儿的稻草,在荒漠的暗夜里飘摇,在没有祈求。
华翔端起枪对着远处,他走到现在无所谓生死,只为了走完这最后的路,痛快的结束一切。
姜宇大喊:“翔哥,放下枪,放下……”
华翔满眼泪光,目光转向姜宇,两行泪不经意的流出。
“姜宇,你他妈真是我兄弟,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我兄弟,我的直觉没错,只可惜咱俩不是同道的人,如果有来世我跟你走一条道,这样省劲儿,这样就谁也不会怀疑谁,我他妈太累了,太累了,想休息。”
姜宇情急,他知道华翔再举着枪就会遭来射杀,他不想让华翔死,我的兄弟,我们真是兄弟,没有血脉相连,却胜似亲血,姜宇悲嚎喊叫:“哥,放下枪,放下……快放下……”
华翔绝望的喊出一声:“姜宇,我不能坐牢,我不想坐牢,我死也不会再去坐牢……”端起枪对着远处的警力连发射击。
姜宇惊惶!大喊:“不要……不要……哥……”
突然间群乱的枪声在暗夜里此起彼伏,无数颗子弹划过夜幕从远处飞射过来穿透华翔的身体,血崩四溅,身体摇撼。
“不!!”姜宇悲嚎的一声嘶喊。
华翔像是达到目的,目光虚散,硬挺着站立,对着姜宇淡淡一笑,仰躺着倒下,眼睛半睁着,永远凝视着夜空。
姜宇凄厉的一声叫:“哥——”
只在几分钟之间,所有一切结束,所有纠结到此完结,只剩下悲凉侵袭着身心,留下满目疮痍的创痛。
姜宇身体一软,双腿跪在了地上,始终强忍的眼泪迸流而泄,模糊了他的视线,摧毁了他的意志,才明白为什么父亲姜国栋竭力的阻止他,才明白死去的母亲为什么不让他拿枪,可他偏偏拿着枪走上这条路,挑战着命运,挑战着天意的安排,他没能逃过去,他让命运崩碎了坚强的心。
姜宇仰起头对着夜空凄嚎的一声呼喊:“妈——”
这声妈叫得人心痛楚,穆筠的泪止不住的流。
远处的石伟道听到那声叫,心里一抖,眼睛湿了,水雾朦胧,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以为多年凌厉的征程早已让他没了泪腺,可如今他止不住连心都潮湿了。
身边的王昊面部纠结难言,看出难受样了,垂下头难耐的问:“石局,我这一枪还开吗?”
石伟道闭上眼睛,眼角凝出一滴泪,咬着牙命令一声:“按原计划,开枪!”
王昊纠结眉头,擦了一下眼角,端枪对准姜宇,砰地一声在任何人的意识之外开出一枪,射进了姜宇的身体。
那一枪射在姜宇的胳膊上,姜宇身体一颤,胳膊一阵针扎的刺痛,麻酥酥的蔓延开来,没了疼痛,没有知觉,只有僵硬和麻痹的感觉穿梭整个身体,扬起脖颈看着夜空直挺挺的倒地。
穆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惊呆了,这是谁?为什么要对姜宇开枪?还没想明白,只见姜宇砰然倒地不动,这是她重如生命的人,唯有失去心爱的人才能击倒她,才能击溃她坚强的底线,再也控制不住了,以为姜宇中枪而死,悲嚎一声喊:“姜宇!”晕厥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连痛苦都消失了。
姜宇倒在地上,浑身麻木,不能动作,看着夜空,意识渐渐消亡。
夜空的星星一眨一眨的看着他,看着世间的一切,看着他凄然的一瞬,这一瞬成为痛苦的永恒,成为希望的起点,成为一生的记忆……
点点星光在姜宇眼前眨动,拨动着心弦,像是无声的吟唱。
姜宇在最后的朦胧意识里虚幻的听到了那首歌在委婉轻吟,悬飘、悠扬、凄美、眷爱……闭上眼睛,在无知觉的意识里,只有那首歌萦绕在脑海!
我的思念是随风的一粒种子,
我的期待是随心陨落的土地。
我的灵魂会变成坟上的草,
我的爱会变成草中飞舞的花……
☆、0108我要这个孩子
晨曦刚微微放亮;穆筠醒来,身在医院。
穆大叔和老伴儿刚刚赶到,老两口吓坏了,女儿受伤了;一路惊魂失魄,见到女儿心落了地,穆筠伤得不重;子弹穿破小腿,跟腱断裂,连骨头都没碰到。
何大勇一直陪着穆筠,看穆筠醒来;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穆筠的伤并不重,怎么就晕过去了呢?到这会儿才醒,怪吓人的,指定是姜宇刺激的,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中枪,真是拔心拔肝,牵筋动骨的疼啊,这俩人太不顺了。
穆筠睁眼扫视眼前,一眼看到何大勇,瞪眼就问:“姜宇怎么了?姜宇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何大勇默然。
穆筠急眼:“你倒是说话!姜宇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目光急烈的看着何大勇,何大勇要是再不说话,她敢拔腿冲出去。
何大勇低沉的一句:“姜宇的名字不存在了。”
穆筠紧锁眉头,像是没听清,急问:“你说什么?名字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何大勇咳咳嗓子,支吾着:“就是姜宇不存在了,这人和名字都一起消失了。”
何大勇好难说出这句话,他怕刺激得穆筠再晕过去,不得已拿出一份通告递给穆筠,这通告是安全部连夜下达的,清晨上班就要分发到各个分局和相关报纸刊物。
穆筠疑惑的接过那个通告,上面主要内容是:姜宇、华翔两名案犯越狱潜逃,19日晚得知二人隐藏地点,警方警力追剿,俩案犯抵抗拒捕,与警方持枪对峙,姜宇和华翔两名逃犯双双被当场击毙……
穆筠大脑轰鸣,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帮人想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把姜宇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嚎叫着起身,想冲出去,被何大勇一把按住。
“穆筠,你冷静点儿,你最应该明白,姜宇干上这一行就不是自由人了,身不由己,那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你该明白,姜宇现在在干什么,你必须承认现实里的姜宇已经不在了,和他的名字一起消失了。”
穆筠满眼泪光:“人和名字都没了,这他妈是啥意思?我还能见到他吗?这帮人把他弄哪去了?我要姜宇!”破口大骂:“石伟道,你个王八蛋……还我姜宇……”
晨曦从窗口透进,一缕缕照得屋里通亮,这一夜姜宇睡得很沉、很深,脑海里不间断的萦绕着那一幕。
华科那一声“儿子”的轻叫和最后那一抹慈爱的眼神儿;华翔满身中弹的摇颤;筠子的呼喊,还有自己被射入胳膊的那一枪……我怎么了?我是死了吗?我是在天堂还是地狱?
这个梦萦绕不停,挥之不去。
他睡了这一夜像走完了一世纪的坎坷,累的自己直喘,在睡梦中苦皱着眉头,喘息不停。
清晨的曦光照进来,炫亮,温暖,唤醒他沉沉的睡梦,炫亮的阳光刺迷着他睁不开眼,可见着阳光了,可在梦境里醒了。
姜宇眯虚着眼,眼前石伟道那帮人围着他。
石伟道见姜宇醒来,嘴角淡淡一撇,问候一句:“戴巍,你醒了。”
姜宇眨眨眼儿,戴巍?谁是戴巍?看看周围,没别人,这帮人一个个眼珠子就盯着自己呢!干嘛叫我戴巍?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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