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茕歌跟在她身后,见状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替她捡起那把伞,在手中转了转,并没有什么特别。
“别担心,天色不好,他会记得带伞的。”
刘令娴敷衍的笑了一声,只是摇头。不一样,这把伞不一样。
犹记得当年她刚嫁到徐府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一次游街她看中了这把伞,徐悱便买来送给了她。后来徐悱第一次婚后出远门,朝廷催得很紧。
大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午后没有人在城外游荡。
她打着这把伞一直送他送到十里外的长亭还不肯停下,徐悱有些急了,让她不必再送,正要翻身上马,她却突然拉住了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悱也不能确定,没有归期,办好了很快就回来,办不好有可能回不来。他微笑着开口:“很快就回来。”
她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她坚持道:“阿悱,让我再送你一段路吧。”
时间已经耽搁得够久了,他得在天黑之前感到下一座驿站,而且现在这么大的雨,她送得越远越不安全。于是徐悱拂开她的手,利落上了马背,对她说:“不必了,你快回去,雨越下越大,别让我出门还替你担心。我很快会回来的,如果你想我了,那就看看这把伞吧,我送给你的不只是伞,还有我对你的心,乖乖等我回来。”
这原本只是他为了规劝她回去,让她安心的说辞,徐悱说完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却记得很清楚,她带着满脸的幸福目送他远去,大雨汇聚成一股晶莹的水流从亭檐上倾泻下来,哗哗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再晚点还有第二更,大约在七点半左右,补上昨天欠的,抱歉昨天断更了……小天使们尽情揍我吧!
☆、美人曲(六)
此后每每思念徐悱的时候,她便抱着这把伞一遍一遍的看,就好像回到两人共同游街的时光一样。
四个月后,他终于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流名声回来的。
她特意抱着这把伞去门口迎接他,却看到同一顶马车里除了徐悱外,还有另一名官家女子,正当妙龄,青春焕发,与他言笑晏晏,举止亲昵。
她愣了愣,有些茫然地叫了一声,但心底却有某个地方不可自抑地痛起来:“阿悱……”
徐悱对她笑了笑,温柔多情,轻佻风流,与对那名官家女子的笑容和态度并没有差别。
“夫人,你来得正好。天上日头这么大,韩姑娘要回去怕是晒得慌,这把伞就先借给她打一回罢。”
她看了一眼门外亭亭玉立的韩姑娘笑如春花,然后将伞递到他面前,别有深意地问道:“阿悱,你是说这把伞你要借给她吗?”
徐悱点了点头,连话也没有回便将伞拿了过去亲自撑开放到韩姑娘手里。
手上空了的一瞬间,心也空了。
那一晚她笑得很镇定,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后来她听到了关于徐悱和韩姑娘相知相爱的流言,后来这把伞也再次送了回来,可是她再也无法同他再像以前一样如胶似漆。连相敬如宾也做不到,她开始也大胆起来,敢在寺庙里写艳诗,敢当着他人的面与男子眉来眼去,她只是想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他,让他明白这种滋味不好受。
可是她看见的只是更加放荡不羁的徐悱。
这把伞也被封存起来压在箱底。今天她再次将伞拿出来想要递给他,想告诉徐悱她愿意放下一切过往敞开心扉与他回到从前。
不过,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刘令娴漠然接过那把伞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午的时候也并没有吃饭。
谢茕歌知道机会来了,她不动声色坐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令娴,你在想什么?”
刘令娴淡淡地回答:“没想什么。”
“在想徐悱吧?”谢茕歌将茶杯送到唇边小口啜饮了一下,又放下来,一句戳破她所掩饰的事情,又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我以为当初你答应配合我拆散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和离的准备。原来是我太小看你对徐悱的情谊了吗?还是你毅力不够,现在后悔了?”
刘令娴看着她,在那一瞬间脸色有些苍白,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说她原以为徐悱对她还没有到恩断情绝的地步还是说她可以继续等徐悱回心转意?
又或者说当初答应配合她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徐悱的态度?
谢茕歌见她脸色变幻不定,又笑了:“莫非你之前都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不会真的想拆散你们是吗?刘夫人,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要求。但是你答应了,就应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要逼我!”刘令娴骤然一拍茶几站起身来,眼神中痛苦和悲凉几乎要淹没她的神智,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但是谢茕歌却更加平静,她抬头轻声说道:“可是你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这声音很轻,轻到稍微站远一点儿都听不到,可刘令娴却身躯一震,脑中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轰然大响,那些过往的美好回忆全部都在此刻被劈成焦炭,灰飞烟灭。
她闭上双眼,莫名想到昨晚梦中那只玉搔头断成三段,其实已经预示了这个结果。沉默了片刻她疲倦地说:“你爱过吗?”
谢茕歌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所以你不会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么残忍。尽管我和他之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是我也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开。”刘令娴一双眼凛冽逼人,直直地盯着谢茕歌的脸,问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要是有别的路,我也不愿意这样。”她脸上没了笑意,淡淡地说出这句话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顾西决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到了刘令娴脸上的舍不得和不甘心,也看到了谢茕歌眼底深深的无奈。
终于又熬到了晚上,四周蝉鸣声此起彼伏,蛙声一片。
当他准备再次进入刘令娴的梦中劝说她不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现她这一晚竟然没有梦境。
看来是白天和谢姑娘的对话使她心力交瘁,整个人已经疲惫到极点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第二日的时候,顾西决和谢茕歌都知道了答案。
刘令娴亲自动笔以徐悱的口吻撰写了七出之条,然后默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她下笔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无端觉得此时此刻她这“刘令娴”三个字竟然像是世上最难写的名字。
顾西决忍不住想说一句“要是觉得下不了笔就不要写了”,可是他说的话别人听不到。而唯一能听到他说话的那个人,她沉默在一旁,正凝神注视着刘令娴手中的笔锋。
最后终于还是签了上去。
拿着这张休书看了许久,刘令娴忽而戚然地笑了笑,将休书叠好装进信封里,再用蜡封好写上徐悱的名字,递给了信使。
当信使接过信封揣进怀里走出门外策马而去时,刘令娴这般要强的女子眼角还是滚出了热泪。
她想,一切都完了。
谢茕歌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以示安慰,结果却看到她埋在自己的肩上嚎啕大哭。明明轻松完成了这个任务,谢茕歌却突然觉得心里并不好受。这样的刘令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罪恶和抵触。
顾西决连连摇头,如今就算刘夫人突然反悔,可只要徐悱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张休书就算生效了,她哭也没有用。
半个月后,刘令娴收到了徐悱的回信。
在此之前她已经将一切行李都整理好了,只要休书一签上他的名字给送回来,她就可以离开。
对于这封信能这么快就送回来刘令娴说实在话有些意外,看来果然是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么。
她冷笑一声,打开了信封。
“……”
等看清楚信封里的东西后,她却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晚了一点……抱歉……
☆、美人曲(七)
那信封里装的的确是她写给徐悱的那封休书没错,只不过……已经被人撕成了碎片。中间夹杂着唯一一张完整的信纸,刘令娴取出来一看,上面是他的字迹:
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只写了短短八个字的一张纸却让她有些拿不稳,一整个上午都拿着这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谢茕歌发现了她的古怪,凑上前去瞟了一眼……然后她懊恼地一拍额头,痛苦地叹息了一声。
刘令娴抬起头来,格外阳光灿烂地捏了捏谢茕歌沮丧的脸颊,笑着说道:“真不好意思咯,谢娘,我又有别的退路了。”
“你就嘚瑟吧,这事儿还没尘埃落定呢,你小心得意忘形。”
谢茕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这次任务,看着那天刘令娴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决定死就死吧。
二十年后她谢茕歌又是一条好汉!
刘令娴翻了个白眼,笑眯眯地回房间去研究徐悱公子那寥寥的八字情书去了。
顾西决走上来觑了她一眼,没反应,又觑了一眼,还是没反应。
他不由主动说道:“谢姑娘,看起来你精神似乎不太好?”
“嗯。”
谢茕歌没精打采懒懒的应了一声。
他连忙又问道:“怎么了?莫非是因为没有成功拆散徐悱和刘令娴夫妻二人吗?谢姑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就不对了,他们经历了你这样制造出来的矛盾仍然不肯分离情深志坚,你应当感到欣慰和高兴才是。正所谓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呵呵。”谢茕歌抬手堵住顾西决的嘴巴,结果因为靠的太近而直接触到他软软的一片……在他还处于惊魂未定巨大震惊之中的时候,谢茕歌抽回了手掌,一边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一边淡淡地回答:“我大姨妈来了,所以脾气不好,你别惹我。”
话音刚落顾西决就身形一震发疯一般冲了出去,看那方向好像是水井。
人一旦没了努力的目标,生活就懒散随意得多了,谢茕歌之所以还待在徐府里也不过就是等一个结果,没打算等徐悱回来又继续拆散。
于是这等待的日子就十分难熬了,每天的日常都是吃饭睡觉打击顾男神,搞得最近顾西决都不太出现在她面前了,想想也还蛮拼的。
这一天又有了新段子。
话说顾西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