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夫人你太天真了。
他起身站在书案边沉思良久,终于落笔回了一封家书。
夫人何至于此,我是爱你的,这不关钱财的事。至于之前那种荒唐的要求,也怪我心性不坚,竟无声无息间沾染上俗气,污了夫人高尚的节操,还望夫人海涵。今日见到夫人的来书,不禁为夫人的才气所惊叹倾倒,这是别人的皮相无法比拟的,又恍惚间遥想起昔日夫妻恩爱之情,我羞愧万分,双泪涕下,并决意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至于那位茂陵女子,我自会跟她了断前缘,让夫人挂心了,我几日后自当回乡任你打骂。
呜呼哀哉,吾今方悔险大错,勒马归君迎不迎?
这言辞之恳切,想必卓文君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人必定会被感动,然后自己再带上笑容,带上鲜花,带上礼物,很好,就这么办。
六日之后,一个晴朗的早晨,这封悔过书到了卓文君手里。
她非常镇定地请来了谢茕歌,然后当着面把信封拆开,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额?”
谢茕歌看完信的内容,然后又看了看卓文君那隐隐约约泛红的眼眶和回忆的目光,不禁十分惊讶,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司马长卿这么容易就被三首小诗打动了?
“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不过我还是要问,你给他写的信里说什么了?”
卓文君被打断回忆,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我就随便提了提我们之间最重要的过往,他若是舍得下自然这份情就断了,他若是舍不下……他现在舍不下。”
她没说完,其实她想说,他舍不下这份情才算是真正的完了。
谢茕歌无言以对,她发现她现在有些问题,明知道任务失败要挨雷劈要投胎接受轮回之苦,可还是无法像最开始一样那么强烈地想完成任务,而不顾任务目标的心情和感受——莫非她挨过一次雷劈竟然上瘾了?不至于不至于。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回神点了点头无奈道:“那好吧,既然你们重归于好,那这个赌约自然是我输了,我这就走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了,同时也请卓夫人务必看好了你的夫君,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二个我了。”
卓文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不等他回来跟他当面说几句话吗?”
“不用了,再见面也是给自己添堵,我这脆弱的心灵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亲口对我说再见。”谢茕歌捂着心口言之凿凿,表情纠结伤心中带着那么点做作的滑稽。
即便卓文君再怎么笨,也看出不对来了,她笑了笑挑明了说道:“谢姑娘,你不必再装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个女人,也没想害我。”
“唉。”
谢茕歌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那么聪明,糊涂一点不是也挺好?至少这样的话你还可以认为我是你的情敌,为了让你们分手才故意说那些谎话来骗你的,以后面对司马长卿的时候心里也好受些啊。
她眼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顾西决,示意他准备动身出城挨雷劈。临走前她顺了顺长发,回眸一笑问道:“卓夫人,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博爱的好人?”
卓文君大笑:“我素来好坏不分,你问我岂不是问错了人。”
谢茕歌听出她自嘲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只能默然转身出城去。
而她身后卓文君大笑不止,最后笑得眼泪都滚落下来,在早上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却哭的很放肆。她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无法欺骗自己,而要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来面对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夫君了吧。
她回信给他,只有一个字:迎。
于是又过了没几日,司马长卿气度从容带着一车礼物回来了。
卓文君和他携手走过院中的那条长廊时,风吹花落,她莫名其妙地笑着问了一句:“长卿,记得我们初见时你弹得那首曲子真是好听,是叫做《楚歌》吗?”
司马长卿愣了一下,失笑回答:“不是,是《雉朝飞》,夫人这么聪明竟然也把泾渭分明的两首曲子混淆了,真是不该。”
她点点头,低声说道:“是啊,我这么聪明,竟然还认错了,的确不该。”
……
话说谢茕歌和顾西决两人没精打采出了城之后,天空果然又开始雷声大作,狂风不止。
突然好像是响起了什么,谢茕歌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这回穿越之后,不管你穿成什么货色,都给我记着,不能怂!绝对不能怂,要是完事之后让我知道你又怂了,我打死你。”
顾西决郑重地点了点头,把“不能怂”这三个字深深地映在脑子里,然后拍了拍胸口回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怂。”
谢茕歌放了心,对这么听话的顾男神越看越顺眼,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仰头看了一眼即将落下来的神雷,她叹了口气,拉着顾西决的手拍了拍,慈祥而怜悯地说:“总是让你跟我一起挨雷劈,小伙子受苦啦。”
顾西决看了一眼被她拉着的手,温柔地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我愿意。”
“轰隆!”
他说完这句话,便被一道神雷击中,浓烟滚滚。谢茕歌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说完就是一道雷感觉画面很有针对性,但不容她多想,眨眼之间也被一道神雷击中,消失于这片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怂这是一个点……我在考虑要不要下个故事让男女主滚床单……大家能接受么?
正经的历史君来打酱油,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这么出名我就不多做介绍,就多说一下有个读者说我黑司马相如,我来解释一下吧。
司马迁在《司马相如传》中写道: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
注意这个“缪为恭敬”四个字非常值得玩味,所谓“缪为恭敬”,就是故意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王吉县令为什么要装出这副毕恭毕敬的姿态每天去见司马相如,然后司马相如不见他?要知道王吉和司马相如是非常好的挚友。后面接着又写“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意思就是卓王孙听说县令有位这样神秘的贵客,便设宴去请那位贵客和县令,然后“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为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这段话大意和文中写的一样,大家都明白的,注意那个“相如为不得已强往”中的“为”字,“为”者“伪”也,即司马相如故作清高,假装不愿去赴宴。
这一段看下来很明显司马相如这次临邛之行,绝对不是一般的探亲访友,而是有备而来,王吉也在帮他造势,从之前拒绝见面还每日越发恭敬地去求见开始就在制造新闻热点,吸引卓王孙的眼球;果然,这出戏引得王孙总上钩了:亲摆家宴宴请司马相如。赴宴之际,他又“千呼万唤始出来”,吊足了卓王孙的胃口,哄抬了自己的身价。
那么他们做这么多铺垫是为了什么?很明显是为了在卓府弹那首《凤求凰》勾引“极好音律”的卓府千金,当然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要勾搭她的,原因很明显,《史记司马相如传》记载: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汉书司马相如传》:梁孝王薨,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这两本重要史书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都说司马相如从梁孝王游宦归来后,家贫无以自业,家中穷困,没有谋生的手段。
而且《百家讲坛》里河南大学王立群教授在讲述史记汉武帝之《情变之谜》时,也正式翻案司马相如爱情佳话,指司马相如对卓文君劫财又劫色,有兴趣的姑娘可以看看,我也是这个观点的。
好多话呀,至于卓文君那三首诗,第一首诀别书我倒觉得没什么槽点,第二首《怨郎诗》显然与卓文君无关,“百无聊赖”一词在卓文君死后数百年才出现,且当时转世这一说法并未流入中原。数字诗应该是宋末以后出现的,因为那是元曲风格。第三首《白头吟》一直有争议,不过我还是比较支持是后人附会的,因为白头吟是很明显的成熟五言,而汉代成熟的五言绝对没出现。
不过看个小说而已,大家也不必较真,喜欢历史的随便看看,不喜欢的无视唠叨的作者君就好,么么哒!
☆、半面妆(上)
南梁承圣元年冬夜,寒风呼啸,江陵皇宫某处宫殿内原本十分安静,忽然殿门被人推开了,夹杂了一片风雪吹进来。
“娘娘,圣上来了!”
那名宫女脸上表情说是欣喜也不对,说是羞怯也不对,说是哀怨更不对。
总之古怪得很。
而宫女口中的“娘娘”此时正坐在梳妆台边拿着眉笔描眉,神情分外专心认真,听了宫女这句话也不过手停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知道了,出去候着吧。”
宫女偷偷瞟了一眼她的妆容,连忙应了声低头匆匆出门去。
若是在以前,宫女见到娘娘在圣上来之前这么用心地整顿金钿描眉绾发一定高兴得不得了。那时候娘娘貌美异常,一笑千金,深受还只是湘东王的圣上宠爱。但偏偏娘娘心高气傲,对圣上的五官很是看不上眼,自打天监十六年十二月嫁过来之后便一直冷漠对待,对圣上从来不肯有半分上心,更别提为了迎接圣驾而特意打扮了。这也直接导致了即便南梁后位空悬,身为湘东王妃的娘娘在圣上称帝后也只被封为了徐妃。
这倒不是说圣上长得丑,相反的,圣上长得十分潇洒,颇有儒雅清隽之气,才华举世冠绝,只不过——圣上瞎了一只眼。
不是骂人,是真瞎了。
所以娘娘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委屈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宫女见到娘娘坐在梳妆台边便一阵心惊胆颤,究其原因还是在三个月前,不知娘娘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圣上来之前画了一个奇特的妆容,只画了半边脸,发髻也只梳半边,另一半便将长发披下来覆盖着,看上去虽然美艳却十分怪异。
圣上见她终于肯打扮一下自己来面对他了,原本还挺高兴,可是这妆容太奇怪,以至于圣上问了一句:“爱妃因何只画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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