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辛苦你了。”朱慕贤郑重其事的说。那模样,仿佛又林承担了什么千斤重担一样。别的事情都可以说夫妻一体,可以分担。可是这件事情,只能妻子独自承担。
又林忍不住好笑:“有什么辛苦的,世人不都是这样。”
话是这样说,可是朱慕贤还是十分紧张,书都看不进去了。
“你尽管温书,全家上下……还有我跟咱们孩子,都指靠你呢。”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还有,商量要不要给于江送信去。
按又林的意思,先不送。一来天太冷,路也不好走。二来,现在月份还浅,不稳妥。
老太太那里也是这个意思,等月份大些了,更妥当了,再给于江李家送信儿去也不晚。
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既不用请安,也不用伺候婆婆,更没了往来应酬。原来她还要做些针线活计,现在朱慕贤也不大肯让她做了,只能看看书,练练字。大太太和老太太那里天天打发人过来问长问短的。
立春之后,天气一天天渐暖起来,院子里桃树鼓起了花苞,然后一朵朵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暖风吹得全绽开了。不是那种单瓣的,细薄的花朵,是专为观赏而栽培的,一重重繁复瑰丽花瓣。院子里的几株桃树,除了一株是深红,其他都是浅粉色。又林折了一枝插在案头的花瓶里,整间屋子似乎都被染上了这种暖洋洋的粉色。
春闱的日子一天天更近了,又林的肚子也渐渐隆起——原来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冬装,什么都都看不出来。但是一换上春装之后,就能看出明显的变化了。这种变化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令人欣喜而惊奇的,小夫妻俩是这样,桃缘居的其他人也是这样。
唯一并不欣喜的,大概就是半夏了。
听说了自家奶奶的喜讯后,半夏也很欢喜。不过她欢喜的理由和其他人有点儿不太一样。自家奶奶有了身孕,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和四少爷不能再同房了。这么一来,要么长辈安排,要么她自己贤良一下,总得安排一个人吧?那个人,除了她半夏还能是别人吗?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居然都没有想到一样,全没吱这个声。
半夏想了好久才明白——肯定是因为四少爷的前程。
一开始大太太就想给儿子房里放人的,是四少爷自己说要备考不想分心。现在也是一样,眼见着又是春闱了,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安排。
半夏告诉自己,她得耐心。春闱不是快了吗?她的机会也不会远了。很快……她不用再等多久了。到四少爷一考完了,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儿肯定会有所表示吧?到时候就算自家奶奶还不情愿,那也由不得她了。
要真让太太指下人来,还不如在自己人里选一个呢,这个道理她肯定会明白。
院子里的桃花儿开了,半夏也偷偷掐了几朵,关起门来,她把花儿别在自己的头上。
粉嫩嫩的桃花儿映着粉扑扑的一张俏脸,半夏对着镜子反复的打量自己。
一个女儿家的好时光就只有这么短暂,她得趁这时候抓住机会才行。
第二百零六章
这次春闱,朱家不但有一个儿子要下场,还有一个女婿也是同科赴考,大太太虽然跟庶女不亲近,但是也没有一心巴望着她过得不好。要是石沛清也能考得中,那当然更好。
所以大太太每天拜佛祷告的时候,第一总是先求儿子吉星高照,今科顺利得中。第二就是替儿媳妇求的,求一个大胖孙子。第三呢……求求全家平安的时候,也顺带替石沛清求一求,要是他也能得中,朱心瑜也算得了个好结果,儿子也多了一股助力。
相比之下,二太太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韩氏进门日子也不短了,只比又林晚那么两个月。看着她也比又林结实,可是到现在肚子也没有消息。
对孙子的企盼,二太太可比大太太要渴切得多了。大太太虽然也盼孙子,可是大儿媳妇毕竟已经给她添了孙子,大房后继有人了。二太太却不然。她的大儿子朱长宁虽然也娶过妻,可是妻子却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到现在朱长宁也没有续弦,现在二儿子成了亲,二太太自然对韩氏的肚子寄予更高的期望。
本来呢,如果大房也没有消息,二太太也不会这么心急。可是眼看着李氏的肚子都鼓起来了,自家这田里还颗粒无收呢,二太太怎么能不急?
二太太这阵子除了替女儿明娟相看亲事,还为长子亲事发愁。
照二太太看,长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得?可是现实也摆在面前。那好人家、好姑娘,何必给人做继室呢?
凭良心说,朱长宁生得还算端正,可是性子却有些不讨人喜欢。本来就刻薄阴郁。自从丧妻之后,那性子越发古怪,他屋里原来有两个通房。病死了一个。剩下一个也没什么姿色,一年里头也难得亲近几回。
再加上他不如朱正铭,身上也没担什么正经差事,整天连门都不大出,二太太想给他再续娶一房媳妇,就不能太挑剔。
人品、相貌、门第,三样都拿得出手的姑娘肯定不会嫁给朱长宁做填房。二太太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只能把条件略放低些,往庶出姑娘、或是门第次了一等的人家里去挑。
二太太觉得,面子固然重要,可是大儿子现在这样。娶个合适、贤惠的更要紧。而且她还琢磨着,不能娶那年纪太小的,真娶进个十四五的,比儿子小了十来岁,这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朱长宁那种别扭的个性,只能人家讨好他,哄着他,没有让他倒过来去哄小姑娘的理儿。
再者说,二太太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理由。
这姑娘年纪大点儿。身材长开了,才好生儿育女——前一个媳妇,虽然是赶着老爷子被问罪家里人心惶惶的当口临盆才出的事,可要是她再长个两岁,只怕就能生得下来,母子平安了。
照这个标准去找。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一个。那姑娘因为守孝才耽误了佳期,现在已经十八了。二太太打听过了,姑娘倒是性情温厚,在家里也帮母亲料理家务,做长媳应该不成问题。
听说这消息,二太太就中意了一半了。现在她就想找个机会能亲眼见一见。人品好,家世也算相当,可要是长得太说不过去了也不成啊,这夫妻要同床共枕过日子的,长得太不入眼了,儿子看不上,夫妻也恩爱不起来。再说,那出门应酬也太拿不出手了。
结果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了这么个机会,带着儿媳妇韩氏和女儿明娟一起出门去拜寿。这过寿的是二太太娘家嫂子的舅母——这关系扯得够远的。这种已经拐了两三道弯的亲戚,本来是不用来的,若不是为了相看儿媳妇,二太太也不会上门。
韩氏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婆婆这回出门来拜寿,一为了相媳妇,二是为了让小姑子多出出风头好说亲,于是打扮得相当的低调,务必做好那陪衬红花的绿叶。
而且二太太临行前还嘱咐她,要是有机会,就去和那白家姑娘说说话——二太太毕竟是长辈,再急着相看也得注意身份,更不可能拉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可是韩氏年轻,和未出阁的姑娘多说几句话,倒不会有人见怪的。
韩氏当然得应下来。
不过韩氏心里有点儿别扭。
旁人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过一般都是当嫂子的去和未来的弟媳妇攀谈,打听消息,查看品貌。到了朱家这儿,倒过来了,她一个做弟媳妇的要去相看大嫂——
幸好那白姑娘比自己还年长一两岁,要是大伯子续娶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自己还得冲她喊嫂子,那才让人别扭呢。
老天保佑,让这白姑娘性情真象别人说的那么温厚吧,妯娌间要是闹起气来,几十年都太平不了。明晃晃的例子现摆在眼前呢,现在朱家的大房和二房不就是这样?大太太和二太太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算一起到老太太那里请安,那也是互不理睬的,两人只要搭话,不出三句就得吵起来。
这哪是一家人?分明是住在一起的仇人。
再说小姑子明娟,生得只能说还过得去,脾气却着实是大了些。二太太千挑万挑想找个好女婿,可是明娟那个性子,要给人做媳妇,非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不过小姑子难缠这倒不妨事,她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当亲戚处就行。
二太太带着儿媳和女儿出门上门,范妈妈正好从外头回来,避到一边让他们的车先出去。看着车过去了,范妈妈正要进门,后头忽然有人喊她。
范妈妈回头看——得,也不是别人,是表姑娘于佩芸的丫头添香。
于佩芸过去长年累月的住在朱家,添香这丫头对朱家只怕对于家还要熟悉呢。
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于佩芸听从于家的安排嫁了刘家,大太太是彻底恼了这个外甥女儿了,不但不想见她,甚至都不愿意听人提起她的名字。于佩芸曾经两次三番来求见大太太,大太太都是让人传话,压根儿不见她。
以前添香在朱家,和范妈妈关系倒也不错。她这会儿情急的喊了两声,范妈妈也不好装没听见,只能过去招呼一声。
“这不是添香姑娘吗?可有日子没见啦。”
添香匆匆忙忙给范妈妈福了福身:“范妈妈好。您老这是打哪儿来啊?”
以前添香待人可没有这客气,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有脸面,添香这丫头在朱家也是挺神气的,虽然对范妈妈也不至于失礼,可也没象今天这么客气过。
范妈妈情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不就是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碰壁,所以想拐着弯儿的让她给递话儿呗。
范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听添香说了一会儿好话,又塞给她个荷包。
她既没应下给帮忙,也没有一口回绝。等打发了添香,范妈妈到了没人处看了那荷包——才不过两个锭子,加起来也就二十两。
范妈妈把银子在手里惦了惦,嗤笑了一声。
就这么点儿小钱儿,还想让人办事?
这表姑娘从前脾气大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到底是吃了亏,长进了,知道托人办事儿得花钱打点。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哪。现在朱家已经有四少奶奶了,而且四少奶奶待人宽和,出手大方,现在还怀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哪。表姑娘还能再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