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主被梅敦这样一夸,也有些意外,笑道:“四弟谬赞,我是不敢当的。”
“梅敦想,苏兄这样的人才,一是苏伯父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二是京城乃是大晏首善之地,人杰地灵的缘故。弟虽驽钝,也愿与苏兄一样,外出求学,增长学问见识。”
彼时通判霍玮恰巧在旁听见,赞道:“世侄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大志向,实属不易,梅公庭训,果然极善。”
梅兴林见霍玮夸赞,忙问是什么事,霍玮便如此这般的说了。陈博英见霍玮这样热心,想起霍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便知道霍玮乃是想与梅家结亲,暗暗将梅敦与梅牧对比,心里便有些不平。
“梅公方返故园,世侄便想远游,怕是不当吧。”陈博英略显迟疑的对梅敦说。
苏青主便是七窍玲珑,哪里能想到每个人心里的弯弯绕儿,只好笑而不语。梅兴林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现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对于最小的梅敦本来并不如何留意,若不是梅敦天份高,善学问,能让他在交往中的缙绅同僚中长脸,他怕是想都想不起这个儿子来的。
“你以为求学是容易的么?你如今在家里住着,吃喝读书都有人伺候,还要嫌不如意,若是出了门,你以为还有爹娘老子看顾你?”梅兴林倒不是反对梅敦求学,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将自家子女贬损得一文不值乃是自古以来人们的通俗。
梅敦将茶叶渣滓倒入茶船下,又给两个兄长奉了茶,方才笑道:“儿子也正担心呢,所以师傅虽然来信相邀,却不敢答应。父亲这样说,那儿子不去便是了。”
梅兴林奇道:“你师傅?咦……是那位王夫子?他怎么想起写信来了?”
梅敦道:“王师傅如今在太学任职,他写信邀儿子入太学。”
梁海山道:“你说的王夫子,可是年前翰林院掌院华太师专门写信邀了入京的那位王贺王祝之?”
梅敦道:“正是,王夫子乃是晚辈的恩师。”
梁海山哈哈笑道:“难怪,难怪,我说世侄为何学问风度具是不凡,原来是王祝之的高徒,却不知为何在梅家多年,也不见兴林公提起?”
梁海山没想到这王贺竟然做了梅敦的老师,而自己却无缘结实,颇为遗憾,怀疑梅兴林乃是有意不予引荐。原来这王贺,字祝之,乃是当代大儒,平生不求闻达,只管皓首穷经做学问,先帝时遍访民间遗才,曾邀入仕,却被王贺拒绝。王贺出生渭南王家,乃是先皇后,当今太后族中一支,平安京王家乃是大晏赫赫扬扬的世家,王贺也算是出生不凡。
梅兴林被梁海山责问,颇为尴尬,这王贺之名,他只恍惚听过,谁知道会到自己家来做西席,而在梅家几年,他这个东翁也从不曾留意过,“非是不予诸公引荐,实在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祝之啊。”又责备梅敦等人,“便是为父疏忽了,你们身为弟子,难道也不知道?真是混账!”
梅牧与梅政心里叫屈,谁能想到那样有名的鸿儒大家,竟然是个貌不惊人的穷酸文人样。两人具是后悔,若当初早知道,定然用心求学,说不定就学问大进了,想到这些,两人又一起怪起梅敦来。
梅敦虽是王贺高足,但是与梅牧二人一样,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么多,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罢了,后来他悉心学业,略有所成,才发现自己的先生非是一般凡俗之辈,学问之深邃,见识之高博,行止之倜傥,虽外貌不扬,却应了一句话“是真名士自风流”,于是对王贺更加尊敬,学业上也更刻苦了。不过王贺从不曾主动表露自己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祝之,所以梅敦也就没有多说,装作不知道。
梅敦无辜的说:“父亲,诸世伯,我这师傅莫非有什么来历不成?他既不曾提过,我又如何能知道。便是能入了太学,学问上有些过人处,又何至于此?”
梅兴林一想也是,这师傅是自己请来的,自己都没想到,何况几个儿子,也就不再追究。但仍呵斥道:“你们有幸跟着这样的名师求学,学问却如此稀松平常,连我也羞死了。”
通判霍玮圆场道:“梅翁不必气恼,这王贺本就有些高人做派,隐姓埋名也是有的。既然他写信邀世侄入太学,这岂不正是世侄的大好机会么?入了太学,得与天下俊彦相互切磋,又有鸿儒名宿教导,于世侄是大大的有益啊。”
能入太学,基本就算是一只脚踏入仕途,太学生不但有更多的机会跟名师益友切磋进益,且直接参加省试的名额也大大的宽宥,甚至有机会得近天颜,说不定就可以一鸣冲天!这样的天赐良机,梅兴林也心动起来,自己已经年老,余生怕是再无起复的机会,若是有个儿子能光耀门楣,岂不美事?
陈博英心里嫉妒,想要说什么,却也不好做得明显,只暗暗的盯着梅牧生气。梅牧知他岳父不快,却也淡然。他自幼丧母,由梅云氏抚养,梅兴林与梅云氏都算不得好父母,所以梅牧对长辈的欢心并不在意。他自知没有梅敬的得天独厚,也没有梅敦的敏学善思,他能做的,也就是脚踏实地过好小日子,只要妻子陈氏与自己是一条心,旁人如何梅牧都可以不在乎,只在一边装死人罢了。
梅政却不然,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有着自己的是非观。他悲哀的发现父母都不是圣人,兄长品行不端,少年的热血让他认为,日后梅家的顶梁柱就是他了。所以梅政是一个总体来说正义、公平、着眼大局的人。这也是他在荣丰斋为青儿与梅敦说话的原因。
“父亲,四弟有幸得王先生青目乃是好事,我也是为他高兴的。”梅政由衷的说。
梅兴林原想一口答应梅敦之请,但是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却不好表现的太过热切,免得被人说嘴,所以脸上淡淡的说:“我再想想,你们且去吧。”说着就要赶几个儿子走,原来他另外为三位长官安排了节目,不好带晚辈们一起观赏。
苏青主终于能离开,简单的与梅牧等人告别后,便绕着小路往留芳苑赶。梅牧与梅政两人约好一起出门骑马,而梅敦则急急的回他的求是苑,想要守着青儿。
——————————————————————————
更新时间确定为每晚7:30,再求看文的大人们留下脚印子。
。
第二十六章 梅敬之死
更新时间20111112 17:30:46 字数:2311
青儿在溅玉闸静如处子,时刻警惕。半个多时辰里,从岫烟阁到留芳苑再到撷英斋的这条路上,无一人经过。青儿等得有些烦闷,终于按捺不住又回了留芳苑查看自己的战果。留芳苑里,南子身上赤裸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毙命,而梅敬则依靠在花架边,衣衫不整,面色惨败,形似虚脱,而地上则满地的秽物,想是二人吐过。
青儿见南子似乎毙命,而梅敬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心里喜悦,松将紧握在手里的发簪子复又插回头上,笑吟吟的先查看了南子的鼻息,确定南子已死后,愉悦的走到梅敬面前仔细查看。
梅敬腹痛难忍,嘴角流涎却神志未失,见有人来,也顾不得偷情被人撞破,挣扎着说:“快,快去请大夫。”
青儿呵呵笑道:“大爷,你觉得我会给你请大夫么?”
梅敬勉强定住目光,那放大了的瞳孔映照出青儿喜悦的笑颜。“青儿?快去请大夫啊,我,我好难受……”
青儿见梅敬犹不醒悟,摇头叹息道:“大少爷,你的脑子怎么越来越笨了。下毒的,就是我啊,我怎么会给你请大夫呢?”说着青儿找到茶壶,怕梅敬不信一样,指着茶壶认真的说:“瞧,毒就是下在这里的,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取了好些夹竹桃的树皮树叶,终于熬成了这一壶,好喝么?”
梅敬惊恐的问:“你……你为何要杀我?”说着一阵肚痛,梅敬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个不停,“求求你,去给我请大夫,上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等我好了,请老爷太太重重的赏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青儿嘟着嘴,啧啧的摇头:“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的命。”
“为……为何?”
青儿看到满脸恐惧,狼狈不堪,将死的梅敬,因大仇得报而带来的淋漓快意让她浑身颤抖,舒服得想叫。
“怎么大哥不认识我了么?我是花月啊大哥。”青儿柔声说道。
“花月……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梅敬脸上浮现出见了鬼的表情,青儿更加快活,哈哈笑道:“哈哈,大哥果然不认识我了。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你亲手把我杀了,又怎么会想到我能重生,来找你索命?”说起前世种种,青儿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是她犹自做出笑的模样,恶狠狠的说:“是你还我命的时候到了,大哥。”
“花月……你真的是花月?”梅敬忍着痛追问。
青儿点头:“没想到吧,大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我死的时候,可是连句遗憾都没机会说的。哈哈,我怎么忘了,我是你杀的,你当然知道我没有遗言。”
梅敬见青儿面脸恨意,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流下眼泪,他艰难的说:“花月,原来是你……那我也算是死有余辜了。我欠……欠你一条命,应该还你。”说完梅敬惨然笑起来。
青儿没想到事到如今,梅敬还笑得出来,她的愤怒之火立刻熊熊燃烧,破口大骂道:“你想不到吧,梅家的大少爷杀了人,也是要偿命的!哪怕是个庶女,哪怕被卖入青楼,依然是会报应不爽的!我从地狱里回来,就是为了报复,要让你,要让你母亲,要让梅家,家破人亡!”
梅敬看到这个前世的妹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的胞妹梅映月出嫁前最后一次生日时的场景。梅兴林与梅云氏为了庆祝女儿生日,不但请来了戏班,彩戏班,说书的,杂耍的,还开了施粥的善棚,只为为梅映月祈福。那天大宴宾客,热闹极了,凡是梅家能邀请到的尊贵客人都到了,而梅映月美丽骄傲风光,像是一位公主,也不知怎的,他却留意到了像是一团影子一样的梅花月,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昨日是她的生日。当时的梅花月,明明被忽视、被冷落,却眼中含着祝福,羞涩与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