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政岂不成了这宁州城的笑柄?二哥又会如何看我,母亲却不曾为我想过。”
梅敦道:“不如让大姐去劝劝太太,大姐姐的话,太太大约会听。”
梅政更加冷笑:“大姐姐与太太都是一样的心思,只怕会帮着太太劝我。我若去了冠芳园,出来怕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梅敦点头,梅映月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他自幼也是领教过的。不知道有多少次,梅兴林被梅映月数落得连气都不好气出来,桂姨娘平日是个不饶人的,到了梅映月面前,多一个字不敢说,唯恐被这个牙尖舌利的大小姐逮到错处做文章;便是最会做人的柳姨娘,运气不好了也会被梅映月扫了面子。而梅政、梅敦,外加写月与咏月这几个孩子,对梅映月则是又敬又怕,被吃得死死的。
梅敦见梅政苦恼,想起当日青儿惨遭梅敬荼毒,即将被梅云氏灭口之日,是梅政出言相救,终究兄弟之情甚过私心,叹口气道:“三哥,你也不要埋怨太太,二哥早萌去意,如今不过是潜渊待时罢了。”
“你什么意思?”
“三哥是个耿介性子,有些事不大上心所以不知情,我猜不但我,太太也早就看出来了。”梅敦见梅政发怒,心里立刻就后悔了,自己贸然说出来,若是梅政闹起来,到时候老爷太太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
梅政从前不大爱管家里的事,再加上他性子疏懒,除了对梅敬与梅映月比较亲近外,对其他兄妹都是不远不近,但却不是笨人,梅敦初露端倪,他便猜到了。他盯着梅敦,沉着嗓子问道:“你是说二哥早就想离开梅家,只有我被瞒在鼓里?”
梅敦见梅政发怒,摇头叹气道:“并不是瞒你,只是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知道的人都不说而已。”
梅政冷哼一声,从椅子里站起来转身就走,口里说着:“我要去找二哥和老爷太太问个清楚,好好的干嘛要走!”
梅敦赶忙上去抱住梅政,急道:“三哥你不要莽撞,你一闹起来,不但二哥尴尬,连太太也没脸。旁人会怎么说?太太心胸狭窄,容不下庶子,这传出去叫太太以后如何见人?”
梅政被梅敦死死的抱住,一时也挣扎不开,又听了这一番话,也冷静了下来。“为人子,为人弟,如何能陷母、兄于不义……老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告诉我吧。”
梅敦拉着梅政坐下,酝酿了一番措辞后说道:“平日里二哥虽没有担当,遇着事便躲了,其实在衙门里,他是人人称道的能吏。从前听大哥说,二哥这样能干,不出几年,便能选官,虽慢些,却也与科甲出身的人一样。二哥自付靠不了梅家,他骨子里又清高,从前便想脱离梅家的荫蔽,自立门户。”
梅政质疑道:“靠不了梅家我信,老爷和太太连大哥不都没有扶起来么,咱们兄弟日后若要走仕途,本就靠不了家里。我却奇怪,为何二哥清高,便要离开梅家,呆在梅家,他就不清高了么,真是好笑。”
梅敦道:“为什么大哥没能扶起来,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说了。至于二哥清高,我这么说吧,二哥原就没指望过老爷太太,大哥死后,他未免与你相争,自然更是非走不可。你先别恼。”见梅政又怒,梅敦拉住劝道:“二哥虽待咱们都淡,却毕竟是你的兄长,心里总归是护着你的。你想,如今不过是太太让你管采买,旁人便说三道四,你又这样,若是以后为了旁的事,处置起来岂不尴尬?”
梅敦说得隐晦,梅政半响方才醒悟过来,僵着脸惨笑道:“我素日只道二哥庸碌,却不知他却存了这份心,倒是我这个做弟弟的,真该愧死。”
梅敦又言道:“既然三哥明白了,便领了二哥这份好意吧。”
梅政望着梅敦却不说话,直看到梅敦心里发毛,方才缓缓说:“老四,你怕也是与二哥存了一样的心吧,不然你怎会如此了解二哥的心思。”
梅敦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苦笑道:“我如何跟二哥比,二哥冷了心可以无牵无挂,可我母亲和胞妹俱在,老爷和太太也待我不薄,岂会有那些念头。”其实这些念头梅敦并不是没有,而是就像他说的,柳荫与梅咏月他不能不顾。
梅政颓然点头,苦笑道:“竟是因为我,我虽不敏,尚知伯夷叔齐,怎可叫二哥作难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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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秦兆年
更新时间20111220 12:01:01 字数:1131
眼看还有十日便是除夕,笼罩在梅家上空的晦气似乎被过年的喜庆给冲走了。今年是承康年的第一个新年,朝廷也有意施恩,不但减免了部分捐赋,更加大赦天下,将牢里那些轻犯通通释放回家。在这样一种祥和喜庆的氛围下,似乎那些侵蚀人心的阴暗的鬼魅也都少了。梅家的下人们因为忙碌与喜悦,渐渐减少了说闲话与担忧自身和梅家命运的时间。又因为少了这些蝇营狗苟,梅家的气氛也更加的光明热闹起来。
然而与欢快和喜庆绝缘的人,永远都有。秦兆年,这个不过而立之年,却显得如同半百的男子,衣衫褴褛,背着褡裢,一步一瘸的走在回宁州的路上。前几日下了一场小雪,雪化之后不但更加寒冷,路面泥泞之后简直寸步难行。因秦兆年穷酸破烂,一路上也无人敢载他一程,脚程就更慢了。
秦兆年望着宁州的方向,喘着粗气,奋力将脚从泥巴里拔出来,蹒跚着又行一步。再有一二里,便是青宁界,过去就是宁州境内。想到这些,秦兆年虽然肚饿,却又生出几许力气。
“大哥,可是去宁州么?”秦兆年方至界碑,浑身脱力,对着宁州方向,斜靠着界碑从怀里摸出冷如冰硬似铁的一块烧饼,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却不知哪里出来几个男子,带帽衣裘围了上来。
秦兆年一打量,三个汉子各个精壮,除了问话那人脸上做笑摸样外,其余两人具是一脸凶相,也是秦兆年这些年闯荡有了些见识,福至心灵,脱口答道:“不,我是去青州投亲的。”
那看着和气些的男子又问:“我们兄弟三人要去宁州,可惜路途不熟,请问从这里去宁州县城还要几日?”
秦兆年做出一副蠢相道:“我也不知,出门时老母亲说到了青宁界再走一天就到了青州,我猜宁州也差不多。”
“呵呵,多谢老大哥了。”男子还欲多交谈几句,他背后的两个兄弟却十分不耐,赶着秦兆年离开。
秦兆年无奈,只得埋头往青州的方向走。万幸他在青宁两州走过无数次,总归有办法再绕回宁州,只是这时间又要耽搁了。
“大哥,那龟孙子一日不来,咱们就要在这里守一日么,天寒地冻的真是苦死人。”待秦兆年走远些,一人抱怨道。
和气脸的斥道:“要挣钱就要吃得起苦,这趟差事下来,够咱们吃喝一年的,都给我眼睛放亮点,凡有去宁州的一个也不许放过。”
秦兆年走远了回望三人,已经不见踪迹,猜测是去哪里躲了起来,待下一次遇到去宁州的人,他们定然会再出来,问同样的问题。想到方才三人,说不出的可疑,不知怎的,就觉得不能对这三人实言相告。秦兆年悄悄的松了口气,他暗想,如今已近年关,衙门里怕是已经放了假,自己回到宁州非但告不了状,还增加了被人认出的机会,岂不危矣。如今之计,不如将错就错,就在前面的市镇住下,先将这寒冬熬过去再说。正是秦兆年这个决定,让他终于免除一死。梅兴林与梅云氏是何其把稳的人,既然铁了心要在路上结果秦兆年,自然不会只派一人蹲守,就在去宁州往前二十里的路上,两人还为秦兆年准备了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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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恐慌的青儿
更新时间20111220 19:00:51 字数:1882
大年将至,有差使的人自然忙碌不堪,种种打扫布置闹得人仰马翻,再加上陈碧芊又从没操办过这些,不能处处谋划在前,更是事倍功半。梅云氏见实在不成个样子,责了柳荫不肯出力后,少不得事事自己料理。重掌家务占去了梅云氏大多的时间,因而准备昂贵礼品贿赂宁州刺史梁海山的事情,便留给了梅兴林自己。
与秦兆年一样不被欢乐喜庆气氛所感染的,在梅家还有一个,那就是惶恐不安,日夜悬心的青儿。自那日打架的公案后,青儿在梅家风头更健,再一次成为阖府人口的谈资笑柄。有彻底对这个小丫头服了气的,也有激发起心头恶念,随时准备使绊子的。而这两极分化在求是苑更加明显,青莲含莲一党恨不得将青儿敲骨吸髓,与海棠一样还不够次份在爷们面前露脸的,心态转变得则要快得多。一如青儿被梅敬**不遂后她们态度一致的作践青儿一样,如今风头也是一转,便做出姐妹的模样来了。
面对这样的炎凉,青儿倒不在意,前生青楼卖笑时,这样口里姐姐妹妹叫得亲热,背地里捅刀子下绊子的事,比现在精彩多了。侍女们每日为过年的新衣,月钱,赏钱欣喜不已的时候,青儿却感到自己头顶每时每刻都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掉下来斩掉她的脑袋,这利剑便是梅府贵客苏青主。因这终日的煎熬,青儿的心智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每日里不但疑神疑鬼,更加变得暴躁易怒。她时而释怀,认为苏青主所说另有所指,时而愤怒,认为苏青主在玩猫戏鼠的把戏,而老鼠是她。
苏青主当日归还耳坠和一番耳语,吓得青儿心惊肉跳,她几番欲悄悄找到苏青主问个明白,却没一次遇上。临近过年,苏青主成了宁州朱门的座上嘉宾,今日这里赴宴,明日那家宴请,后日把酒言欢,再后日品茗谈诗,竟无一日呆在梅家。青儿去客房次数多了,飞霞有所警觉,她对苏青主早已芳心暗许,见青儿如此,以为青儿也对苏青主有意,心下难免有些吃味。言语中带出来,青儿便只好不去了。青儿认为,苏青主是存心避而不见,有意折磨于她,心里深恨。
梅敦每日忙碌,却也察觉到了青儿的不同。从前青儿的情绪也时常反复,但那是怒与静的反复,而今却是惊恐压倒了一切。青儿在怕什么呢?梅敦不明白,但是见青儿如此每日折腾自己,他心疼得不行。
“青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