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梨眉头一跳,又听到他道:“我知道你最想做人,人有爱恨贪嗔,我私心里,只想你占一份就是了。只是跟着我,却偏偏要你受苦。”
他抚了抚林梨的脸,“现在这样,你定是不愿的,我逼不了你,只盼你记着,不管你哪日回心转意,顾家族谱上的名字我会一直替你留着。”
他想了又想,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们便像密林那样隐居吧,你若喜欢我们就去山下,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见客。只要……只要你随着我做人。”
他越说越乱,要长姐接受林梨,难之入骨。要林梨受顾家委屈,更是不愿。
顾延舟用力抱着她,只觉得林梨又瘦了,肩胛骨只剩了硬邦邦的骨头。他狠狠抱着,只恨不能将这副荏弱的身躯揉进他身子里算了。他就不用患得患失,苦思冥想。
林梨察觉他的不对,推了推他,“顾延舟……”笑在唇边却瞬然凝住,她一怔,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冰入骨节,连呼吸都是疼的。
顾延舟也被吓住,“怎么了?”他急切。
林梨生生受着,却一把推了顾延舟,跌撞的朝了门外扑去。
这一片全是危机感,就连高空落下的雨点子都带了杀意。
数道光符骤起,将这一片房屋团团围住,待林梨发现时,原来她已无处可躲。
连烛光都承受不住的忽闪了起来,周围的空气冷冷凝结。林梨无助的在原地打转,四周被筑起的无形的墙,她想破墙而入,却次次都被撞回了原地。
顾延舟从未见过这种诡异,他怔忡瞬间却忽然想起什么。
“林梨!”他实在吓坏了,大喊着冲过去,依是无功,只撞得满头晕眩。
一定是他,顾延舟状若疯狂,恶狠狠地喊道:“你出来,贼老道,你出来。”
他向来温文尔雅,只有这次是恨不得说尽他所有听过的污秽,哪怕如此,却还是不足以形容那老道。
他悔恨交加,如此重要的事他竟忘的干净。他明明见过那老道,他早该提起警觉,他竟该死的忘的一干二净。
顾延舟又如何想到,不仅是今天,这顾家上下早就易天师的法术包围了。
他又冲过去,只是被撞的满头包。他不甘心,他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林梨,却隔着一层,只能远远的看着,连声音都听不见。
林梨被暴雨淋着,头顶闷雷阵阵,她才骤然惊觉,锦禾说的都是真的,偏是她执意。
四面都是符咒,铺天盖地的袭来,林梨伸手去挡,稍稍轻触,手上就是一片火烧火燎,焦灼的她只能缩了回去。
惊雷仿佛不会止歇,林梨一阵阵的发抖,忽地一道光劈来,她躲闪不及,受了这一击直向后倒去。
她仰躺在地,又阴又冷,全是天上的无根水,快的她根本看不清由头。
卷轴一样的朱砂符向她铺来,却又堪堪停住,自半空横出一条人影,虎目铮铮,中气十足。
原来是他,可谓新仇旧恨。林梨怒目,她不想再如板上肉由他□□,拼着命想要搏一搏,却悲哀的发现,今次还是那日,竟都是一样的命运,她根本动弹不得。
他道法之高,究竟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这老道究竟修炼了多久,是不是收了她,就可功德圆满,早早的飞天登仙。
她执意成人,哪怕是个表面都可。但绝对不是成为供他人修行的牺牲。
林梨怒了,再一再二,用力撕扯,背后和地面却仿佛相合似的,毫无余地。
顾延舟已是连呼吸都快忘了,他满脸的雨水也顾不得抹去,胸口一下下跳动的不安,寒气源源不断的灌输到全身。
他能清楚的看到那个老道,更能看清林梨挣扎。但仅仅是看着,全程他都是个局外人,一点也参合不进。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林梨被制服在地,惶恐却无力为之的迎上那一剑。
易天师几乎是凭空出现的,他一把扯住那卷轴似的朱砂符,就势一翻,将黄符裹了一身,一举一动,都带着催枯拉朽的气势。
他同这暴雨一样,凶猛的让人窒息。
“林梨。”意外的,他竟是亲口唤了一个妖的名字,“你莫再流连,乖乖伏诛,我会为你念下往生咒,助你投胎轮回。”
但,林梨却讽刺一笑,“不愧是师徒,连台词都说的一样。”
易天师也不怒,却是走了个神,那混小子,也不知是跑到哪里去了。前些个日子明明是看到他了,他却跟见了鬼似了,脚底抹油溜了。
罢了,等收了这妖,再去寻他的徒弟。
此时,瓢泼连天,急雨惊雷。闪电在天边炸开了花,又仿佛朝着这场斗妖而去,林梨恍惚了错觉,它们都在向着自己而来。
被雨水模糊的眼睛却突然看清了,异光一闪,易天师手持着桃木剑劈了过来。
上千年的桃木,驱邪法器中的极品。便是出动了这等法器,林梨即使身怀异骨,依然无计可施。
她只能受了这一击,剑心扎在了腹上,重重的,着实要将她剖开。
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雨点的声音也不见,痛意也不再,意识都是混沌的。她知道,那剑只稍再重一些,再扎一寸,她立刻就是无踪。
易天师已经开始念起了往生咒,对他来说这不过是积年来最熟悉的一项。凡人眼中的惊心动魄,对他来说已如白开水一般,收妖,事成,还人间太平。
“砰!”的一声,一声重重的炸响在阵外炸开。易天师不让自己分心,却接二连三,他拿余光一瞥,只见一个接一个的酒坛子被狠狠摔碎。
是顾延舟。易天师直觉了不好,他意外的停下桃木剑,转头看去,一时之间竟被那凡人眼中的阴鸷惊到了。
顾延舟周身都是碎瓷,一并的酒坛子都给他砸了个粉粉碎。他注意到易天师也在看他,突地笑了,尽是玉石俱焚的味道。
“天师!”他高喊着,举着烛台在手,“你这般忧国忧民,我且问你,你是要先收妖,还是先救我。”
说着就将那烛台猛地向地上掼去,星星之火,一旦触了那凉酒猛兽,可以燎原。
堪比火油的神速,只要是被酒洒过的地方都迅速的燃了起来。火光连成一片,极快的吞噬了顾延舟。室内熊熊的燃着,床帐,床单,圆桌。火舌在跟暴雨比着速度,雨水虽急,却钻不透房瓦,扑不灭房中大火。
顾延舟平时最爱酒,一口凉液能乐上半天,到了今日,竟要葬身其中。
能靠着它力挽狂澜,也是够了。
火苗“嗖嗖”的蹿上屋顶,整间屋子成了个火球。易天师惊喝一声,毫不犹豫的丢了桃木剑,急遽起身,口中念念有词。
又是叫人吃惊的奇景,易天师每念一句,那雨水就凝聚一分。朦朦水汽团罩,水光汇聚成一面墙,又凭空变为游龙,呼啸着朝了那火光扑去。
水龙以肉眼所不及的速度飞进了屋,溅出无数水滴,一阵狂风之势卷了烈火,屋中瞬时变成了水帘洞天。
易天师刚要松一口气,被火烧的松动的屋顶却开始不安起来,加之被水势一冲,已经濒临塌方。房梁摇摇欲坠,轰然一响,乌黑的梁柱已经倒了下来。
易天师饶是见多了大场面也不由失色,他只是捉妖,却从未想过要害人命。
“顾施主!”他大声呼道,猛冲了上去。不顾那烧的焦黑的一片,在一片凌乱中寻着顾延舟的身影。
房屋已被焚的乱七八糟,刺鼻的焦味,流水的冲撞,到处都是狼狈。易天师极力定着心神,好不容易才在一根烧断的柱下看到了人迹。
“顾公子!”他念着咒,一抬手就将压在顾延舟身上的房柱挥开。可是那房柱极重,顾延舟凡胎肉骨,如何承受这重重一击。
鲜血和焦碳混杂在一起,顾延舟血肉焦黑,口鼻内皆是污血,被压住的胸口与火炭紧贴,那一片皮肉已灼得不成模样。烧焦的衣服沾在皮肉上,浑然分不出彼此。
易天师托着他头脑,额上已现了青筋,“顾公子!”大名鼎鼎的天师头一次急得脸色都变了,“你放心,贫道一定会救你的。”
说着就从腰间解下药瓶,捏了两颗丹药往他嘴里塞。
顾延舟猛力偏了脸去,他的生命正极速消逝。
“你!”他努力伸着手,紧紧揪住易天师的前襟,手背青筋毕露,一口气喘了又喘,他嗓音沙哑,努力想说清楚,却还是含糊不清。
他想求天师放了林梨,他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气若游丝,已经支撑不到那刻了。
易天师阻了他的视线,有些庆幸,还好,不必让林梨看到他这副丑样。
生老病死,谁也阻挡不住。爱憎别离,他终是尝过。只是亲情责任,注定是要负了。
他这三分像鬼的脸,终露了一丝无可奈何来。手中力道俱撤,合了眼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轮回
今夜是众妖都顾忌的天劫,电闪雷鸣的将天空几乎划为白昼。放眼望去,林中只余风吹雨打,再寻不到活物,唯见潇潇雨下。
雷点在当头寻觅着,猛见那树丛之间,惊起骤响。一阵接着一阵,不止是雨势,林丛抖动的厉害。闪电掠过,一团诡白中惊现了锦禾仓皇的脸来。向来万事不惧的她,这一次竟是吓的脸色苍白。
除了雷电轰隆,剩下的只有她剧烈的喘息。锦禾平时的速度到现在却成了小儿科,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雷电。
雨水湿淋了全身,眼睛都给蒙蔽了。她一路来跑也看不到任何同类,除她之外,大家都是避的避,逃的逃,纷纷躲避天劫去了。只有锦禾对着这漫天雷雨。前路漫漫,后有追兵,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她惦记的是顾家,她想跑去看一看姐姐。只是她虽有心前路,可惜现在也是自顾不暇。
全身的知觉都已经混沌了,只能僵硬的逃跑。妖力在躲避中渐渐流失,步步紧迫着,几是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惊慌失措着,又睬了一脚的碎泥,锦禾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