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带儿子进去找同事汇合。
宁宥有许多事亟待处理,最要紧的还是要助理立刻去给儿子买票。她走路飞快,说话也是飞快,但郝聿怀绷着一张严肃紧张的小脸紧紧跟在她身边,就差伸手揪一角她的衣摆。“哟,他们几个也到了。你赶紧帮我给灰灰买张票,如果已经满座,你退掉你的,签给灰灰,灰灰必须跟我在一起走……”
听到这儿,一直板着脸的郝聿怀捅捅妈妈,道:“我买好了。”说着把手机递给妈妈看,上面有电子票,“用你的支付宝。”
宁宥一看,还真是,笑道:“你都没跟我说一声。手机给叔叔,一起办登机。”
郝聿怀一边把手机给宁宥的助理,一边小声嘀咕:“你又没空跟我说话。”
地方声音嘈杂,宁宥没听见,她忙着跟其他同事道:“五厂肯定有专车来接,到了厂区,小方你一步不离坐会议室,记录所有发言,公然用录音笔也无所谓。你尤其要记住那些牢骚。你们几个都跟我去现场。衣服鞋子不符合现场安全规范的,登机前赶紧置办好,别等到了那边问五厂要劳保服,会被无限拖延时间。”
有一位初次跟宁宥出差的同事立刻陪笑道:“我鞋子不合格,这就去买一双。不好意思。”
宁宥只是严肃地看那位同事一眼,随即继续交待其他同事办事,“你负责总控室采集数据,登机后立刻草拟一份需要采集的数据备忘给我过目;你负责现场仪表观察……”
郝聿怀闷声不响试图走开去那边书店,但才转身,就被妈妈伸手一把抓住。他抬头试图表达不满,可是妈妈没看着他,依然与同事认真谈话。他心里郁闷,板着脸不响。
宁宥终于谈完事,回头便一眼看见儿子的臭脸,“嗳,怎么了?”
郝聿怀拉着脸大力将妈妈往远处拖,拖得离妈妈同事好远了,才愤怒控诉:“你一早上都没好好看我一眼,也没好好跟我说话。”
宁宥奇道:“我们不是一向这样的吗?你还反对我管得太宽呢。”
“才不是!”
宁宥道:“噢,你妈刚才忙工作,忽视你了。”
“还有呢?车上呢?还有下车后你问我一句,我很详细地回答一句,可是然后你不置可否。你今天就一直在忽视我。”
听到这儿,宁宥终于明白今天一早上郝聿怀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哪儿了:因为她和简宏成说话的时候太投入,儿子感觉被冷落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好玩。“我们先去安检,登机后妈妈慢慢跟你解释。我们还得讨论下飞机后我得立刻去工厂,你怎么办。”
“不行,你要先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反正你得先告诉我,免得我操心。”
“班长?我还没想好该拿他怎么办。反正走一步看一步,正如两个月前我猜不到我现在的心境,我现在也猜不到我两个月后会怎么样。”
郝聿怀惊讶:“可是他对你这么好,你这么说不是很伤他心?”
宁宥道:“一言难尽啊,上了飞机我慢慢跟你说。去安检?”
“行。其实你做什么事只要把原理说给我听就好了,我会理解的。”郝聿怀牵住妈妈的手,他已经多年没主动牵手了。
宁宥哭笑不得,什么原理,感觉被冷落才真。可她好喜欢儿子牵手。她故作认真地道:“你从小抵制我管得太宽,至今不肯告诉我你同桌女同学是谁。公平地说,你对你妈也管得太宽了。”
郝聿怀不好意思地笑,可还是强词夺理地道:“因为你没经过我同意把我生下来,现在你只好让我管。要不……要不……”
“要不什么?把你塞回肚子重新取得你认可?你排我前面,别跳来跳去了,看撞倒别人行李。我打个电话,问问五厂那边宾馆的安排。我得要他们安排个套房,宁可宾馆整体标准低点儿,省得你整天整夜关在标间里闷气死。”
郝聿怀蹭在妈妈身边,低头道:“其实……要不……妈妈,你先听我说。”
宁宥弯腰看看儿子的脸,想了想,调出简宏成的号码,交给郝聿怀看,“要不我叫他回来接你?”
郝聿怀满脸尴尬,犹豫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摇头,“不打给他。我宁可关在标间里。我带着作业呢,你不用担心我。”
宁宥点头,“行,你自己做决定,只要自己承担结果就行。而且你生气时候还记得把我拖远远地说话,有进步,需要表扬。”
郝聿怀听了总算恢复活跃。可宁宥将手机举到耳边,心里满是担忧。
简敏敏强颜欢笑地找酒肉朋友吃饭喝酒度过坐牢前的最后时光,不料听到有关宁恕与赵雅娟鸡蛋碰石头的小道消息。她垂头丧气的心立刻满血,原来不是单她一个人遭罪,宁恕一样没好日子过。但简敏敏知道行贿往往判得不重,搞不好她一年半服刑还没出来,宁恕早已刑期结束好整以暇地磨好刀子等她出来。简敏敏怎么甘心,不行,她必须落井下石。上诉期只有十天,她已经消磨掉了几天,时不我待。
解决宁恕这件事,为免落下个过河拆桥的坏名声,赵雅娟只能做得比较公开,前前后后,前因后果,她在总部办公室当众公开过一次,因此事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变得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简敏敏很容易便验证了那条饭桌上得来的小道消息,并补充了解得七七八八。又凭她对宁恕的认识,她大概猜到了一些端倪。
于是,简敏敏提起荒废多年的钢笔,用一整天的时间给赵雅娟写了一封信。
简敏敏生性多疑,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第一时间便想到背后会有什么阴谋。因此她写完一段一回顾,一下子便替赵雅娟想到三个疑点,这三个疑点一出来,她这封信的可信度便完全消失。于是简敏敏将这张信纸团成一团,扔了,重写。如此再三都写不出一段,废纸倒是扔了四团,简敏敏烦了。再说高中中断学业至今没好好提笔写过什么,此刻想郑重其事给大人物赵雅娟写信该有点儿修辞什么的,但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看着都觉得土,如此又废了两张信纸。屋子里空调打得再低,简敏敏硬是憋出一身汗,想想又写不出什么,索性去冲凉。
折腾来折腾去,她最终走上一条言简意赅的路。
“我叫简敏敏,宁恕仇家简家的大女儿。我的联系电话是XXXX,地址是XXXX。两天后我去坐牢,有疑问联系我大弟简宏成,电话XXXX。”
“简家与宁家(以前叫崔家,事发后孩子改母姓)多年前结下矛盾。因为身为厂长的简父不满崔父懒散,试图调动崔父的工作。崔父不满,持刀杀简父。简父重伤,几年后过早去世。崔父判死刑。”
“宁恕今年春天启动报复计划。挑拨江湖人士与我丈夫勾结,害我公司陷入高利贷,丈夫逃出国,我背巨债。直到我去找江湖人士看合同,被宁恕当众从电梯里打飞出来撞到墙上,我还不知道我被宁恕盯上了。此后我牵两条大狗才敢出门。”
“我二弟同时被宁恕盯上,宁恕在他仓库门口装摄像头,然后去税务局举报二弟逃税,其实没逃,只是二弟人傻自以为是了一下。终于被大弟查出是宁恕所为。大弟仁慈,考虑到两家孩子当年都吃足苦头,想跟宁恕化解旧怨。二弟不服,就通知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遭的罪都来自宁恕。我就带上几个男人找上宁恕家理论,宁恕心虚不敢见我,放火烧小区绿化引来警察。以后我身边都有朋友保护,他一直躲着我。”
“宁恕拿我大弟客气当福气,跑税务局盯着他们处理二弟。我一听说就赶去税务局找宁恕理论,正好宁恕出来,我气得车子撞翻垃圾桶。我三个朋友替我把宁恕押上车,打算找地方跟他谈谈,宁恕半路抢方向盘,我只好拿破窗锤砸他,免得出事故。我为这个过失伤害罪被判一年半徒刑,很快要去坐牢。”
“宁恕为了让法庭重判我,举报一个认真办案的警官,完全不顾那个警官是他爸死后养活他家的他妈妈老情人的儿子。警官姓唐,处级。”
“宁恕为了搞掉我,他妈为他吓得住院也不管。反而还是我大弟去探望,大弟还想让我去宁恕妈病床前和解,我心里有怨气,没去。我大弟向宁恕妈保证不追究宁恕,宁恕妈一轻松多活了会儿,最终还是死了。因为我大弟和宁恕姐早早讲和消解怨气,宁恕和他姐翻脸。”
“宁恕是条疯狗。我已经养了两条大狗,等我坐完牢,我开始雇保镖。”
“以上是我的经历和教训。”
简敏敏写完,看看居然才一张信纸,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她掂量着这张轻飘飘的信纸,心说这能当落井下石的那块大石吗?但不管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使有,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她运作。她下定决心,出门顶着烈日去送信。信装在一只开口的信封里,简敏敏没把信封口,甚至没把信纸压实碾平,让信封就这么胖乎乎地开着口,看上去与众不同。
因为简敏敏知道,她肯定见不到赵雅娟,她的信最多只能送到一个类似办公室的组织那儿。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信都写着董事长收,还有名有姓的,办公室里的小秘见多不怪才不待见。运气好点儿的,几天后小秘心情好拆开看一眼,运气不好,弄不好拆都没拆就给扔垃圾桶里。她简敏敏掌管简明集团那几天就曾见识过。因此她不给信封口,她就是要让小秘们容易拆信,她很相信只要小秘看一眼内容,这信必然第一时间送到赵雅娟办公桌上。
但简敏敏依然不放心,她倒是更不放心一天的心血被小秘扔进垃圾桶里。思前想后,又让出租车转回家,付钱让出租车等着,她换上最贵的衣服和包,带上已经过期作废的简明集团董事长的名片,全副武装直奔翱翔集团办公楼。看时间,已经接近下班。简敏敏催着出租车司机猛跑。
程可欣接到赵雅娟大秘打来的电话,让她今天必须抽时间找赵雅娟一趟。程可欣觉得这个电话来得奇怪,赶紧做完手头的事,看看还没到常规下班时间,便赶紧驱车赶去赵雅娟办公室。既然还没下班,那种办公楼的停车场必然是全满的,她绕了一圈,索性堵在赵雅娟专用车位面前
下车时不经意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