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凰羽承认了,他或许会有退让之心。但既然凰羽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他就绝不愿把她推进一个如此没有担当的人的手中。
“既然你对她无心,”青帝的目光分外坚毅清澈,“那么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对九霄有意。我会追求她,保护她,只要她愿意,我会娶她为妻。”
凰羽静静立着,灵魂如被抽走了一般,没发出半分声息来回应。
青帝知道他听清楚了。道:“早点歇着吧,明日天亮后到我帐中议事。”转身离开。
凰羽不知道自己在夜风中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如何晃进帐中,倒在榻上的。全身麻木得变成了空壳一般,手指都仿佛变得不是自己的,蜷一下都吃力。唯有心口那颗残缺不全的心脏每跳一下,就有割裂的疼痛扩散开来。
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唯剩下了疼。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机会。明明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身边了。可是这样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面前宣誓了对她的主权,还是让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
那一日在销影池畔,听到司池官说出可怕的事实后,他就失去了知觉,向池中落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坠向何处,反正死了也好,活着也好,都是地狱罢了。
在坠池的刹那,横空疾掠过一片阴影,猛地冲向池面。是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巨鹏,它在凰羽落水的前一刹抓住了他,拼命地扑着翅膀扭转方向,翅梢击在水面上,羽毛瞬间被毁去一丛,总算是将他主子拎了上去,半空中怒瞪一眼司池官,直接拎着昏迷的凰羽飞回梧宫。
司池官的笔悬在半路,目送巨鹏的身影飞离,有点失望。
在梧宫中醒来后,已成行尸走肉。
一个孩子。
他从不知晓它的存在,知晓时它已化作乌有。
回想这个孩子的来处,应是那次酒后的强=暴。那个小生命与无烟共存了三个月。那三个月中,无烟知道它的存在后,心中该中怎样的滋味呢?该是有几分喜悦吧。那段被全世界抛弃的日子里,她有了一个小小的伴儿,一点星火般的希望。
不知道她有没有过把有身孕的事告诉他的想法。
一定没有过。
那个时候的他是魔鬼。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珍宝暴露给魔鬼。
他就那样把她和她的宝贝,他自己女人和骨肉,推向了死路,尸骨无存。
自嘲的笑挂上嘴角,不用揽镜,也知道是世上最凄惨的笑容。还痴心妄想着以心魄换取她的回心转意,果然是做梦。不可能得到原谅。就算是她肯原谅,自己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什么叫万死亦不能赎罪?这就是。
数日之后,收到了炎帝派人送来的补心药品和玉简。简中安排他前往东方天界,助鸩神作战。他知道炎帝的意思,除了九霄确实需要帮助之外,炎帝还是希望能撮合他们。
炎帝是不知道孩子的事,若知道,也必会放弃吧。
他披上战袍,独自奔赴九霄所在的战场。只是再见九霄时,心中已不再抱一丝接近的希望,心境如荒原曾有烈火燎过,又被大雨浇透,最后一星火已然熄灭。
离她再如何近,看过去时已如隔着千山万水。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军帐中,九霄亦是辗转难眠。两个人终于如愿以偿地走上了陌路,原本心中该是轻松释然,偏偏心口压抑得难受。一闭眼,凰羽那空洞得没了灵魂般的眼睛便如在眼前。莫名地感觉是自己像是杀了他。所谓诛心胜于诛命,她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但是她清楚,那是他应该承受的。
想当初刚刚失去孩子时,自己也有过那样的阶段。现在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小生命的逝去变成了心底一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痛着,却不致命。
相信凰羽过了这一阵也能走出去。到那时一切都会回归自己的本路。
她这样想着,强迫自己快些睡去。
然而总是有那么一丝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意识的深处问:他真的能走出去吗?
能。她半睡半醒间烦躁地蹙眉默默答道。这个世上千千万的痛苦,没有“时间”这个漫长的钝器不能磨灭的。
作者有话要说:外出的几天重感冒,回来歇了两天了还是头昏沉沉的,三更什么的就别想了……
☆、第62章 被俘
凰羽成为了鸩军中的一位不挂名的军师。
毕竟他是南方天界的人;有诸多忌讳;九霄及鸩军们都只尊称他一声“尊上”。
由于他的加入;鸩军暂时稳住了阵营,之前节节败退的形势有所好转,驻守三刀城;与北军僵持不下。这期间青帝想方设法与黄帝联络请旨。昆仑仙山内外重兵把守;消息传递进去就如石沉大海;几经周折之后;终于传出了密信:黄帝病重;昏迷不醒。
那昆仑仙山的黄帝神殿中,已然发生宫变。整个天界面临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的境地。
“鸩神有假”的传言愈演愈烈,青帝最担心的是西方金帝少昊听信此言;站到颛顼那边去。金帝少昊对黄帝一向忠心耿耿,手握天界主力军权,他若认定青帝为谋逆之徒,与颛顼联手,东军与鸩军就难以与之抗衡。尽管青帝和炎帝都传信过去,担保东方天界和鸩族并无反心,金帝却并没有任何回应,显然还在度量观望。
颛顼擅长用兵,战术阴险,又两番攻城之后,三刀城险些失守,幸得凰羽坐阵,尚能崴崴守住。而三刀城后方百里之处,就是瑶碧山了。随着战况逐渐明晰,九霄渐渐看清了形势,真有些慌了。
这时他们面对北军勉强能防守,一旦金帝少昊听信传言,与东军联手,三刀城不可能保住,身后的鸩族瑶碧山也会陷入战火。
这一场场的仗打下来,早已知道北军行径残暴,为踏稳侵略的脚步,每攻下一处城池,就以血腥手段镇压统治百姓。若是瑶碧山失守,鸩族子民个个生性暴烈,怕是不会轻易驯服,免不了反抗,必会招来屠杀,到那时难免生灵涂炭,家园变为焦土,土地浸透鲜血。她九霄眼看着就要成为鸩族的罪人了。
夜幕降临时攻势暂缓,双方扎营休战。九霄心中忐忑难安,提了一盏灯笼,来到凰羽的军帐之外。
站在帐帘外犹豫一下,清咳了一声:“尊上歇息下了吗?”
帐内静了片刻,凰羽答道:“没有,请进来吧。”
挑帘进去,见凰羽坐在案前,面前展开一幅羊皮地势图。桔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睫和鼻峰映下阴影,将他的面容勾勒出明明暗暗的光影,倒比白天时总是一付面无表情的死人般的脸生动了一点。
九霄进来,他只抬了抬手:“请坐。”
就又埋头看图,眉头紧锁苦思着什么。九霄落座后,有些不安,又不能打断他的思考,心中颇有些焦虑。
过了许久,凰羽忽然道:“你来。”
她微一愣:“什么?”
他看她一眼:“我跟你说一下明日战术。”
“哦。”她有些僵硬地挪近了些。这些日子以来的战事中,她只远远站在他身后看他跑来跑去忙活,两人之间除了他象征性地请示、她负责点头之外,几乎没有语言的交流,连眼神都不交错一下,她只看到他忙,却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战役在他的指挥下屡屡小胜,她却有些搞不清楚怎么胜的,心中很有些挫败。满心想学点战术技巧,又开不得口。
今日他能主动指点她,也算是个学习机会,她不能错过,凝神盯在地图之上。他的手指沿着图中山脉道路指点圈画,将明日的布阵详细告诉她。然后手指到更远的地方去——“青帝的军队现在大约在这个方位,被二十万北军拖住,我们两下不能应援。如今的僵局对我们十分不利。万一金帝与颛顼结盟,这僵局就是我方的败局。要在事情生变之前打破僵局。想要打破,只死守不够,需得进击。明日我设法破敌阵形,你要看准敌军阵脚乱时适时而攻。僵局万一打破,不能攻,就只有退,一旦退后就是溃败千里。如今我们身后是鸩族瑶碧山,所以这一役必须胜。”
九霄有些开窍,频频点头。问道:“北军的阵形好像不是那么好破的,你打算怎样去破?”
他的手指沿着一条山路划了一下:“这里,是北军阵形最薄弱的环节,我带一支先锋死士破阵而入,打破他的阵局,你趁机发动反击,有七分胜算。”
她盯着他划的这条线看了一会儿,凭着连日来的阵前经验,脑海中已能想像出情势之凶险。犹豫一下,道:“这个法子还是有些冒险。”
“不错,能看懂图了。”他淡淡地点评了一句,“险中才能取胜,我有把握。以后战事之事,上神若不明白,趁我在这里,尽管问就是。你身为鸩神,今后有子民需要守护,有陛下需要忠心,有很多仗要打,你得尽快学会适应战争。”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几度:“你放心,我定不会让鸩族沦陷战火。”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空气缓滞,似有千言万语,又化作虚空无辞。最终只空洞洞说一句:“那你多加小心。”
起身告辞。
帐外夜风有些急,几乎要将她的脚步托起,轻飘飘空荡荡的,像走在虚空之中,无依无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孤单。若孤单,就必须强大。
次日凌晨,天色尚未大亮,凰羽就乘着巨鹏,带着几百死士,斜刺里直冲敌阵,大有自投罗网之势,令北军有些意外。那袭玉色战甲一闪之后便消失在遍布敌军的山岭中之后,也令身后观望的九霄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凰羽临去之时头也没有回一下,背影极为果决,果决得让她有点惧怕。
远远望去,他们二人昨天在地图中标示过的位置如计划中起了骚乱,北军之阵被凰羽撕开一个裂口。此时九霄不及想其他,断然下令,早已埋伏在城墙之后的鸩军如黑潮般倾泄而下。一片青黑云翳之末,九霄的大红战炮其华灼灼,这一瞬间她忽然感觉真正站在了战场,目光变得凌厉明晰,有嗜战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