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配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他。
衣服被血染得面目全非,有些狼狈,易绍仁走过来,将臂弯里的风衣搭到她的肩膀上。
“你披着,外面冷。”
钟配配担心染脏了,连忙拒绝:“易少,不用,你快拿去穿上吧。”
易绍仁看了她一眼:“要听话。”
钟配配咬着舌尖,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温温的,和在寻芳踪里那种痞里痞气不一样,搞得她也没办法装模作样了。
易绍仁开车从医院里出来,打着方向盘说:“你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工作了,送你回家?”
钟配配摇头:“不行,小风在家里,他看到我满身是血,会吓到的,你还是送我去寻芳踪吧,我到那里也可以把衣服换了。”
易绍仁说了个:“好。”字。
接着又问:“怎么伤到的?看样子是被利器划伤的。”
钟配配奄在那里:“我激怒了江桐,被她用剪刀划伤的。是我太嚣张了,以为光天化日不信她能怎样……”
易绍仁提醒她:“那个女人这两天满身都是火气,她的跋扈多少是出了名的,不要逞口舌之快,离她远一点儿。陆琰不要她了,我想她一定快疯了。”
钟配配也觉得是这样,当时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跟魔障了一样。既然这么在乎一个人,何必这么作呢。倒觉得这样的江桐真是活该,八年前她不是同样一手摧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报应来了,怨得着谁呢。
易绍仁送钟配配进来的时候,正好被风小玖看到。见钟配配满身是血,吓了一跳:“配配,你怎么了?”
钟配配嘻嘻哈哈的:“你别大惊小怪,蹭破一点儿皮,去医院包扎了一下,这不麻烦易少将我送了回来。不行,我得去洗澡换身衣服,你招待一下易少。”
风小玖显然是不信,拉着钟配配不放松。
易绍仁伸手拉了她一把:“小老板,你别绷着了,她真没事。”
风小玖追问她:“怎么伤到的?划破一点儿皮就能流这么多的血?”
易绍仁挑起眉:“她明显是看江桐气不顺,为你冲锋陷阵了,没想到江桐那么毒辣。”
风小玖怔了下,一眨不眨的瞪着钟配配。
钟配配就知道她这个样子是生气了,连忙说:“小玖,我真的没事。”
什么才叫有事?
“谁让你去招惹她的,她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小风看到会多担心?”
其实就是她比较担心,钟配配的眼眶温得厉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揽上她。
“小玖,我错了。你别难过,以后这种傻事我再不会干了。这次是因为没有防备,再有下次我会打得她满地找牙。”
再说下去只怕就要哭起来。
钟配配叫了一个女服务生去帮她换衣服。
易绍仁安慰风小玖:“你别太紧张,没伤到筋骨,有了一次教训,以后长点儿记性就完事了。”
风小玖勉强的撑起笑:“易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易绍仁笑着:“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带几个客户过来。”
风小玖站起身来送他:“晚上我送两瓶好酒过去。”
顾九重等了一天,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接到陆明哲的电话。
“世侄啊,那个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了解的多一点儿,就麻烦你过来跟医生说一下俱体情况。”
其实俱体情况顾九重也不了解,只是将顾九重所有的不对头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医生问起来的时候就说给他听。
幸好飞机没有晚点,医生很准时的抵达。
顾九重才到陆家,医生也过来了。
都是熟人介绍的,几人问候过,退去所有下人,坐在客厅里慢慢谈论。
医生听顾九重的描述,几乎一下肯定:“陆少看来是得了精神分裂。”
轻轻的一句话,重磅炸弹一样投了下来。
周容锦急着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会搞错了?”
医生摇头:“搞错的可能性不大,按着顾少说的,陆少已经有了确定的活跃性症状。至于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要从每个人的俱体情况入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陆少一定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折磨的久了,到了无法承受的时候,就折射出了楚楚这个虚假的幻像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心结,是他心里的症结所在。”
陆明哲不敢相信:“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摇头:“可能性不大。”
幻听,妄想,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为了进一步了解病情,医生提示说:“你们想一想,还有什么关于楚楚的事情?”
可是在顾九重说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楚的存在,明摆着是陆琰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所以故意不在人前提起来。对陆家人的防御心理更是重……想到这里,症结隐隐约约能被人猜到。
只能是八年前的事……
顾九重问医生:“要怎么治疗?这病严不严重?”
“很严重,如果濒临高峰的话,可能会自杀。这种病人有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倾向,以此释放内心的愧疚,疼惜,或者其他深层次的意识情感。奈何他本人并不知道,所以说是很危险的事。一定要去医院集中治疗,找出让他相信楚楚是他幻视的突破点,否则他会一辈子沉浸其中出不来。”
陆家大厅忽然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脖颈上,连喘息都一点点的费力起来。
八年前陆琰不动声色,是怎么样熬过来的?这些年他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少痛苦,以至于到了濒临崩溃的那一天。
他心中的症结到底是什么?
楚楚又是如何被他臆想出来的?被他爱怜的捧在手掌心里疼了六年,却原来只是一个梦幻的泡影。不是不可怜。
医生打破沉默说:“楚楚是陆少的幻视,只有看清这个女人,才知道陆少心里无法承受之重到底是什么。”
可是陆琰那个性情,哪个人跑去跟他说楚楚是假的,只怕他会愤慨的想要杀人。更别说他有病了。
但事实证明,他真的是病了。
连周容锦都不能否认,他一次一次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情。频繁受伤,不是划破手,就是撞车,且每次都能见血。
现在想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生性沉稳,并不莽撞,怎么会次次那样不小心。
顾九重想起什么,抬眸说:“陆琰结婚当天,说楚楚自残,还将他的手臂划伤了,我分明看到地毯上有一摊血迹,难道是他自己的?”
医生点头:“一定是这样,他觉得是楚楚在自残,其实那刀子都割在了他自己身上。其他他以为是楚楚做出的破坏性事件,也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说要马上入院治疗,陆少的症状来看,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这种病好治吗?”
医生摇头:“不太好治,要靠药物,也要靠病人的自制力,因素很多。如果他认不清楚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就会按着楚楚的思想,自我伤害。但是,让病人认清是很难的,他们有一个完整而虚幻的空间,在病人看来,那个幻像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真实到让他没办法不信。总之,劝他马上入院吧,如果不行,只能强制。”
一直讨论到深夜,医生才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近快让陆琰入院治疗。
顾九重跟着从陆家出来,抬腕看时间,已经十一二点了,还是忍不住给陆琰打电话。
“在哪儿呢?”
“公司。”
顾九重又是一阵静默,这样的他还怎么工作。医生说了,他的重复情工作,精神萎靡,易恍惚激动,都是活跃性症状的表现。
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不要那么拼了,一起喝一杯,我快到你们公司了,下来吧。”
陆琰从威业大厦中走出来,白衬衣,黑外套是简单的颜色,可是玉树临风,由其晚风拂起他的风衣下摆,总觉得超然脱俗,谁会想到这个人群中的佼佼者,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陆琰微挑眉:“是现在出发,还是等你抽完这根烟?”
顾九重无声的掐灭,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等车子发动,陆琰转首望向他:“你怎么怪怪的?昨天晚上莫明其妙的就跑了,楚楚还问我你是什么人,打算正式介绍一下的。”
顾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微微的颤,虎口那里青白一片。又是楚楚,这个楚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何会成为他的幻视?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陆琰此一生最痛苦的存在,于是他把她幻想出来,疼惜她,爱怜她……顾九重抿了下唇角,只说:“没什么,昨天突然想起来有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停顿一下,又说:“听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跟人在路上争吵,出了个小事故,到底怎么回事?”
陆琰撑着头:“那段时间正商订和江桐的婚事,楚楚跟我闹脾气,嚷着说我不要她了。既然那样,不如让我撞死她算了。我为了躲她,就撞到了护栏上。”
又是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要他怎么说?
顾九重沉着的眯起眸子,不再说话。
到会所的时候,还是将纸和笔扔给他。
“这些天老是听你说到楚楚,昨天晚上说实话,我没有看清楚。你画工不是不错,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模样。”
陆琰笑他:“小九,你别扯了。”说毕,怔了下,老早就不叫他小九了,总觉得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容易混淆,又下意识不想取代,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张口唤他九重。最开始顾九重听着不顺,可是慢慢习惯了。
顾九重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画一张不会要了你的命,考验一下你的画工。”
陆琰做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他打小就有天分,可是天生不能只做个艺术家。倾身拿起纸笔,沙沙的一阵响,铅笔被他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的握着,一个人的眉眼轮廓眨眼跃然纸上,那样的一张脸仿佛刻烙在他的心里,模样深知,所以每一笔都不需要迟疑,飞速的就可画出来。倒像是在心里临摹了千遍万遍,不会手生,名副其实的下笔如有神。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盯紧,额头,眉毛,眼睛,再到嘴巴……真是活泼而俏丽,像一只翩跹花丛的蝴蝶,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岁,那样玲珑剔透的眼神,仿佛连心事都不瞒人,看在眼里,惹人怜爱。顾九重捏紧了杯子,只觉得惊心动魄。那样青涩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