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杨,帮你妈摆摊啊。”外婆走上前,一边熟练地挑拣,一边随口说道。
“嗯。”那小孩蹲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不和外婆打招呼,也不出声张罗,对外婆的答话也是嗯嗯啊啊的一两个字。
夏沙挑了挑眉:没礼貌的小孩!
路上,夏沙越想越不对,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平时也不见外婆对别人特别关心啊,今天怎么和那个小孩说了那么多话,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唱独角戏。更关键的是,家里明明有种姜,为什么外婆还来买,做这种纯粹送钱的事情?
“覃杨,覃杨……”
“啊!”夏沙突然想到,那小孩叫覃!杨!
现在她所在的地方,叫做覃!家!村!
而期末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作弊事件的主角,也叫做覃!杨!
天啊,不会是同一个人吧……看外婆的关心劲儿,村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不要是自己亲戚啊……
“外婆,刚刚那个小孩是谁啊,都不说话,好奇怪哦!”夏沙摇着外婆衣角,装小孩。
“他啊,叫覃杨,就住在东边村头,是一个很刻苦的小孩,成绩很好的。”外婆摸摸夏沙的头,“哦,和你还是一个学校呢,都在哲山,五年级了。囡囡喜欢他吗,要不要明天让表哥带你去找他玩?”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家里的情况……不太好……”
夏沙的心沉了沉,果然是同一个。就不知道和自家是什么关系了。看这样子外婆还不知道作弊的事情,不然不会让自己和他接触。
“再说吧,我还要回去做刺绣呢!”夏沙笑笑,岔开了话题。
关于作弊的事情,夏沙一直持保留态度。
光光覃杨成绩很好这一个条件,作弊就没有必要。至于敛财,想他一个小学生,即使缺钱,也没有那个胆子,估计是被人怂恿或者胁迫的。
而且既然是集体作弊,流传出来的名字,却就只有他一个;其他也有人偶尔提起,但是大家的消息不一致,也没有办法确定。看来是个替罪羊的角色,被炮灰掉了。
根据大表哥处得来的资料,覃杨家里很穷,父亲早逝,母亲身体很不好,一直以来都是靠奖学金上的学。因为品学兼优,经济困难,学校免除了他的学杂费。平时在村里也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很懂事,很孝顺,地里的农活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是村里小孩子的榜样。大家怜惜他,平时经常过来帮衬帮衬。
一个穷人家的小孩,能想到用手机作弊吗?说不定听都没有听过。品学兼优……这个先放一边,中国的学校一贯以成绩来衡量人的品质,做不得准。但是冲着他孝顺这一条,夏沙就宁愿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之前夏沙一直觉得事不关己,虽然觉得作弊这件事情有很多疑点,但也高高挂起,没怎么关注。
而且既然有胆子做了,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作弊是事实,不管有什么隐情,被抓住了,即使开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知道他的身世,发现村人们对他的期望,不由得很是可怜他。
村民们大多都很淳朴正直,对作弊这种类似于欺诈的事情很排斥,如果真的被学校退学,一定瞒不住,到时候就不知道那孩子要承担多少压力了。
刚刚在集市上自己那种探究的眼神,说不定已经伤害到那个孩子了。
夏沙决定多了解一点内情,能帮的话就帮一点。
覃杨只在第一眼看到夏沙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恐,然后就默默的侧开半个身子,把夏沙和她二表哥覃江政让进屋子,自己仍旧端起开了好几个缺口的碗,一勺一勺地喂母亲吃药。
1om2的小破屋子,石头堆砌,墙上只开了一个小洞,用纸糊住权当窗户。在阳光正好的下午,屋里依然很昏暗,阴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
一个灶台,一张缺了半角的桌子,一个石头搭的上面铺了块木板的“床”,就是全部的家具,连把凳子都没有。墙角整齐地码放着锄头之类的工具,虽然有点残破,但是擦得很干净,可见主人很爱惜。
床上窝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头发干枯像杂草,瘦削的脸颊衬得她的眼睛特别的大,依稀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风采。看到有客人来了,伸出手吃力地招了招,勉强做出一个笑容,露出一口黄牙,显得有点恐怖。看看二表哥见怪不怪熟稔地打招呼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屋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夏沙觉得自己是一条脱水的鱼,有点呼吸不畅。
两人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一时间默默无语。看这架势,如果夏沙不先开腔,估计会坐一下午了。
“咳咳,没想到我们是同乡啊,哈哈,哈哈哈……”
覃杨面无表情地看了夏沙一眼,转过头,没说话。
夏沙笑得尴尬,把心一横,干脆直说:“期末的那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话一出口,夏沙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种生硬的审问式的语句……虽然自己并没有恶意,但人家小孩正处于敏感期,还不知道会怎么反应呢,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一时间又沉默下来,想着补救的方法。
覃杨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张餐具,上面摆满了各种杯具。有时候他会觉得上天很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一个念头就会有人自动奉上,而他就要早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担,连最基本的生存都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又会安慰自己,起码村民们对他都很照顾;起码现在他还可以上学;起码他的班主任对他很关心,帮他申请了助学金减免了学杂费;起码他的成绩很好,是全村同龄孩子的榜样;起码,最起码,他的妈妈,还活着。
他很努力,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他把所有课余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种摆脱困境的方法。他总是沉默着,独来独往,没有朋友。贫寒的家境使得他的衣服总是破破烂烂,他没有办法很好地打理自己,别人都说他的身上有一股味道。但是覃杨不在乎。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踩着众人的肩膀,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到时候,他就可以把以前所有嘲笑他欺负他看不起他的人通通都踩在脚底下。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母亲的骄傲,带着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对此,他深信不疑。
他一直以为现在的生活是个灾难。困难会很快过去,幸福就在前面的转角。
然而,当李启轩来找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的所有,只是灾难的序曲。
作弊,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跟这样虚伪这样肮脏的词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他有个当市长的爸爸,有钱又有权,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他的手段,想想都让他惊心动魄。
他不过跟他一样的年纪,怎么就有那样深沉的心机,可以笑着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做出那么狠辣的事情呢?!
威。逼。利。诱。
他妥协了。这似乎是一种必然。
他带着一丝侥幸:也许不会被发现呢?
他家里连一件电器都没有,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灯。没想到他第一次接触手机这么高端的东西,就是用在这种事情上面。他何其不甘!
东窗事发的时候,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早就麻木了。他觉得一切都是必然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在一旁冷冷看着自己的躯体,浑浑噩噩。
班主任跟他说,可能会开除。
他觉得一切都完了。
他的骄傲,他的前途,他的希望,他的人生。
一切都完了。毁在一个叫做李启轩的人手里!
他好恨!!!
放假以来,他一直整晚整晚地失眠。
乡亲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无法想象,当他们知道他们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做出作弊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们会以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他。
他更不敢面对他的母亲。
给了他生命的母亲,为了他顽强活到现在的母亲,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够考上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但是,他要让她失望了。
他只要一想象母亲得到消息时候的情景,他就会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深深的恐惧。他怕事情的结果,他会无法承受。
那天意外看到夏沙,他以为一切都要瞒不住了。
夏沙,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他一直偷偷关注着她的情况。有时候他很疑惑,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成绩好,家世好,人缘好,多才多艺,她就像个发光体一样。
他对她有种隐隐的嫉妒,还有一种病态的恋慕。
他本该非常惧怕,然而不知为什么心里隐秘的地方却有着小小的期待。
马上就要解脱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虑,煎熬,彷徨,悔恨,都要过去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来个痛快的了断吧。
当夏沙终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覃杨是偷偷松了一口气的。他突然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把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通通都说了出来。一开始他还能保持平静,可是后来他的语速就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他说得乱七八糟,断断续续,他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他只顾说着自己的事。
他觉得自己终于在黑暗的现实里看到了一丝光亮。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即使知道自己很丢脸,即使知道这种诉说毫无用处,他也要紧紧抓住这唯一一根稻草。
这一时刻,他在哭诉,她在聆听。
21跳级
按照事物发展的正常顺利,现在夏沙应该安慰失足的少年+给出一个郑重的承诺+惩治校园黑势力+得到公平的处置+收获忠犬一只芳心一枚。
夏沙原本想着,覃杨是从犯,还是被胁迫的,这次是背了黑锅才会有开除这种严厉的处罚。只要把主犯给供出来,估计也就是个记过的处分。“组织集体作弊”和“被人胁迫提供答案”是两个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至于记过这种东西,说得倒是很可怕,到时候毕业了,学校还不是会找个借口从档案里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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