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
沐云旸握紧双拳,眯起的双眼中却露出危险的讯息,“他最好没事。”顿一顿,他笑道:“传令,进宫。”
“可是,主子……”
沐云旸呵的一声笑,眉间一色冰冷,“进宫!”
马车停在了西华门外。
一行人不管不顾的直奔贤妃的景宫。
那时刻,硕大的皇城,在暮色中分外深沉黯淡。整个皇城四角八门九宫卅殿熙攘数千宫阙森然兀立,气势万千。
四下里安静的一塌糊涂,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在凄凄暮色中绵延成一色压抑。
途径御花园,一行人竟迎面撞见了淮安王沐云昇。他穿一袭青色长衣,冷风凌乱了发脚,只一双眼,与昏昏天色中兀自清明。
沐云旸却仍旧一脸深沉,唇边一朵笑,似有还无,只一个拱手,便与他擦肩而过,竟没有丝毫停留。
沐云昇便愣住了,回身喊了声,“旸儿!”
沐云旸轻笑出声,只是扬手,一言不发的向前冲。
沐云昇秀挺的眉蹙成一线,眼见众人急匆匆向前冲去,越加纳闷起来,只得伸手一把扯住了李承武的衣裳,“静安王这是要做什么?!”
李承武被沐云昇扯了一个趔趄,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他躬身后退了一步,抬没浅浅看了沐云昇一眼,“回禀王爷,主子刚接了消息,这正要去景宫……”
“景宫?”沐云昇双眉紧蹙,“哎呀”一声惊呼,撇下李承武便是一阵狠追。
可赶上沐云旸的时候,那人已然闯进了院子。
☆、第六章 侯门深似海3 (1993字)
“沐云旸,你这是干什么?!”他扯了他的手臂,迫他看上自己双眼,“旸儿,你沉住气,跟二哥说,这是怎么了?”
“二哥,念儿在这里,我的念儿在这里!”沐云旸侧目,伸手握住了沐云昊的手腕,唇角笑意却越加张狂怒放。
沐云昇一惊,旋即无奈叹息,“你先回宫,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二哥不是么?你别毛躁!这样的兴师动众,像什么样子……”
沐云昇冷笑,“旸儿谢二哥,可旸儿此番却并不是毛躁呢!”
他冷哼,甩开沐云昇的手臂,径自冲将进宫去,“母妃,儿臣的念儿呢!”他双拳紧握,肆无忌惮的在殿中四处呼喊,“念儿,念儿!”
众人便一致的愣在了当处,待陈蒻香和九如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沐云昇视线自她们身上划过,挥手遣散了众人,“这般兴师动众,成什么体统!都给本王散了!”待到众人散去,他低眉浅浅冲着陈蒻香点头,“姑娘放心……”
陈蒻香惊魂未定,纯明一双眼,如受惊的小鹿,只一个忽闪,便是两行清泪。沐云昇略微蹙了一下眉,待要出声安慰,却听得殿中传来贤妃冷厉的声音——
“旸儿好生无礼,离宫只是十几天,竟把宫中规矩悉数的忘了?!”随着这样清冷无比的一声,一个冷若清秋的女子慢慢自屏风后步了出来。她装束简单,只是一袭天青锦褂配月白长裙,清冷的好似秋夜的月辉。
那一刻,沐云旸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褪尽了,转瞬便洋溢起无数戏谑和张狂。他挑了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贤妃娘娘,唇角挑出微不可见的弧度,竟“哧”的一声笑出来。他拱手行礼,那直视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恭敬,“儿臣素来无状,一时忘记宫中规矩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怎么才十几天不见,母妃倒连基本的道德都忘得一干二静了?!”
他话音中满是讥讽,直令那冷淡的美人怒红了脸,一个甩手便掀翻了手边小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宫这般无礼?!”
“娘娘息怒!”一屋子奴才便都悉数跪在殿中抖成一团。可沐云旸却依旧的笑,整个人越加的放浪形骸,他慢慢踱过去,凑在贤妃身边,“母妃不守信约,怎的还埋怨孩儿无礼呢?您不是答应过儿臣不动念儿么?”
贤妃冷冷的站着,待遣散宫女太监,才冷淡淡倒了一句:“本宫不曾见过念儿,甚为思念。”
“哈哈!”沐云旸笑出声来,“母妃真会说笑!既不曾见过,又何言想念?!母妃既然已经见过他了,还是让他出来,随儿臣回府的好。”
“他不在这里。”贤妃冷冷的别过头去,语气越冷硬起来。
“不可能!”沐云旸挑唇而笑,撇开贤妃大步内室走去,“念儿,快出来,爹爹接你回家!”
“爹爹?不过是个小杂种,竟敢对你称爹爹?!”贤妃冷冷笑出声来。
沐云旸也不反驳,只是回身看着贤妃冷笑。
殿中空荡荡没有旁人。只有那一对母子冷冷对峙。那气氛,说不是紧张还是压抑,只觉得迫人。
便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一个六七岁的男娃自内室转出,缓步踏进大殿。他一袭白装,头戴冠玉,一张脸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他缓步前行,目不斜视,竟有着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和认真,待离贤妃还有二丈远时,他一板一眼的行礼,“念儿叩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不等贤妃出声,沐云旸已经笑意盈盈的一个箭步冲上来,躬身抱住那孩子,高高举过了头顶,“念儿,爹爹回来了!”
那孩子晶亮的大眼睛看定了沐云旸,抿唇露出一丝笑来,他伸手摸了下沐云旸的脸,径自挣脱开来,躬身垂首双手端平,像模像样行了一个大礼,“孩儿见过爹爹。”
沐云旸笑出来,扯了他的手臂,将他抱起来,“走,咱们回家!”说完,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站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么?!”
沐云旸神情一黯,却在转瞬间又变了神色——他唇角含笑,眉目温和,语气却满是不屑和质问,“那么,娘娘,您什么时候多了我这么个儿子呢?!”
贤妃一张脸顿时毫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她闭眼深深叹一口气,伸手紧紧握住了贵妃塌的扶手,半晌,方叹息道:“旸儿,你不惹我生气,行吗?”这一句话说到最后,话音里已然有了泪意。
沐云旸怔了一瞬,立刻微笑起来,“母妃何苦与我生气?咱们互利双赢,不是很好么?”
贤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出声,她失神的跌坐在贵妃塌上,笑道,“好一个互利双赢!”下一瞬,她目光冷硬如剑,直指那六岁小童,“你先把这小杂种处理了,再和本宫来谈!”
沐云旸刚刚收敛的邪气应声暴涨,他紧紧抱住那孩子,冷言道,“云旸好似跟母妃说过了,这小杂种正是云旸骨肉,将来必定要进宗庙上朝堂立于万人之上!”
“荒谬!你道我不知他的来历?你不过二十二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孩子!死人堆里扒出的杂种,也敢妄称皇室血脉!还妄言什么‘进宗庙上朝堂立于万人之上’!你当我不知道么?!将他养在身边,不过是要拿他刺激我而已!”
☆、第六章 侯门深似海4 (2043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沐云旸一身戾气,他略微昂着头、眯着眼,将那一句话自牙缝间一字一句的往外挤,声音分外骇人,“娘娘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云旸有什么资格什么本事刺激娘娘呢!念桐就是孩儿的骨肉!是孩儿与洛紫桐的骨肉!”
“够了!混账东西!”贤妃怒火中烧,手边茶杯猛然摔碎在沐云旸脚下,“这样的话,再让本宫听到一次,本宫杀了他!不过是个杂种!你竟敢往紫桐身上扣,她死的时候不过才一十二岁……哪里……”这一句话说道最后,贤妃的气焰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是煞白着一张脸哽咽垂泪。
“怎么?娘娘还记得她那是不过一十二岁么?!”沐云旸却不肯放过她,双目圆瞪,咬牙切齿,狠狠逼问,“您逼死漠北王的时候,可曾想过还有一个一十二岁的洛紫桐?!”
“你……你……”贤妃浑身颤抖,呼吸都紊乱起来,“本宫是为了你,为了你!”
“可我不需要!不需要!我宁愿死也不要——”沐云旸嘶声怒吼,双眼都逼得猩红。
九如无声站在殿外,隐在朱红的门边,透过天青色的门纱,她清晰的看到了那人张狂而愤怒的脸。而那狂乱尖锐的声音,更如同是利刃一般自九如双耳灌入,狠狠的划疼了她的心肺,她紧紧盯着沐云旸的身影,身子抖了一抖,几乎站不住脚步。
他说,他宁死也不要——不要什么?
九如视线飘上去,落在了那垂泪哭泣的女人身上。
她不年轻了。算起来已经三十九岁。可却依旧如兰之芬芳,似梅般孤傲,她是陌静如——她从未见过面的姨母!
却有一抹明黄的影子无声站在了大殿之外,“母子俩怎的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那声音低沉沙哑,藏威不露。
九如浑身一个激灵,慌忙随着沐云昇、陈蒻香跪拜,竟是圣宗皇帝亲临!
他体态微胖、行动缓慢、面色苍黄,举止中处处带着病态,但眉宇间仍掩不住坐拥江山的气势,而衣上栩栩如生的团龙更仿似呼之欲出一般,平添了三分威严。
“父皇!”沐云旸转身,无措的看住了圣宗,下一瞬,他怔怔跪在大殿正中,眼中竟隐约有了泪意,“儿臣给父皇请安。”
圣宗略微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贤妃身边,与她携手一同坐在了贵妃榻上,眼见贤妃面无人色、双眼通红,圣宗叹了一口气,还不待开口,贤妃便轻轻握住了圣宗的手,“君上,不怪他,是臣妾不好,是臣妾不好……他只是……”她眼中泪水潸然而下,楚楚动人,圣宗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抬头看住的沐云旸。
“这孩子的事,旸儿虽刻意隐瞒,但宫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朕也早有耳闻。朕知道你是多情重义之人,可该忘的事,你最好还是悉数的忘了!倘若再任性妄为,只怕会枉送了这孩子的性命——”
沐云旸整个人都愣住,他双目含泪,怔怔注视着圣宗呢喃,“不,他不是杂种!是儿臣的孩子,是儿臣的孩子!是!”说话间他面上血色褪尽,双手紧紧握住胸口,竟无比压抑的露出一声咳。
见此状,贤妃立刻冲过去一把搂住了沐云旸,焦急的连声呼唤,“旸儿,旸儿!”
沐云旸双手握拳,眉峰紧蹙,“父皇,社稷江山、君王霸业,儿臣什么都懂得,亦什么都能承受,可儿臣只有这一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