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泥的脸瞬间白了,他木木的回头看了沐承恩一眼。“木头,你怎么惹上这个变态玩意儿的?你惹谁不好。”
沐承恩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他。”
白泥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回过头,再看看宋袁骥那双狐狸眼,一时竟也不知道该信谁。不过,有一件事情白泥清楚的很……
“宋袁骥!”白泥护在沐承恩身前,毅然说道:“你不能杀他,更不能折磨他,他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他要受了伤,我非歹疼死不可。你这么心狠手辣,不如先杀了我吧。”起码还能死个痛快,总比被那虫子啃破肚子要好吧。
宋袁骥眸光一黯,脸上划过一抹惊色。他上前几步,走到白泥和沐承恩的身前,只见眼前这两人同是一身的狼狈,同样是一脸的稚嫩,一样的,还有他们视死如归一般的目光。
宋袁骥紧咬着牙,嘴角噙着一抹涩笑,一双细狐狸眼直瞅着沐承恩,说道:“混小子,敢对我妹妹……”他一闭眼,牙关一松,转身扬起黑袍,提声又道:“回荆北大营,一起带回去。”
白泥一愣:“哎,宋袁骥,你啥意思!我,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去崇华找我哥。”
宋袁骥一步上马,如墨般的黑色长袍迎风摆动,他居高临下,笑着回道:“大哥是带你回去养伤,至于云川,迟早会叫你见上的……”
白泥低头暗暗思索一会儿,再瞧瞧四周形势,杀出去是不可能了,转身再看看木头那一脸的伤和半残的腿。
“我告儿你啊!宋袁骥!我今儿可不是妥协,我坚决不会对恶势力低头啊,我是被你要挟,被你抓回去的。我心里,就我哥一人儿,我这可不是跟你走!”白泥扬着脸,义正言辞。
宋袁骥没忍住,笑出了声,点头道:“好,你是被我强行押回去的。”
白泥嗤出一气,一躬身,拍拍肩膀,对身后的沐承恩说道:“木头,走吧。我俩这倒霉劲儿真是无人能比了。”
沐承恩犹豫着,正要开口,却不料黑马之上的宋袁骥蹙眉直道:“白泥,你这是做什么?”
“他腿不行,我要背着他。”白泥想当然地回道。
“胡闹!”宋袁骥手中缰绳一紧。“你可知自己什么身份?背他?胡太医,你去看看那小子的伤势。”
前时被白泥一脚撂倒在地的老太医再次爬了起来,他蹒跚的几步走到沐承恩的身旁,弯下老腰,伸手这么一摸,皱巴巴的眉头纠成了一团,看着沐承恩的白脸,直道:
“谁给你接的骨头?这、这偏大了。亏了早,要不这腿要废啊!”
“…… ……”白泥缓缓移过眼,不敢看沐承恩的脸,咬牙只恨刚才怎么没一脚踹死这个老太医。
“戛呀,戛呀。”众人头顶一群乌鸦缓慢地飞过,黄昏时刻,密林间一片阴沉之色。
…… ……
崇华山明月阁
“沐姑娘,这间就是明月阁了,师祖老人家就在里面等着你,我们先退下了。”一个青衣的小弟子躬身退去了院中。
沐夜抬起脸,面前是一扇高大的红漆木门,她深深吸入一气,用手一推。也不知这门是用什么木头做的,看着沉重无比,用手一推却又轻巧的很。
“嘎。”一声,门开了。宽广的大厅里铺着深红色的华岩石,沐夜一步步走进来,大厅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
“把门合上。”一个苍老却又底气十足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大厅里。沐夜转身,走回去合上门。又听得那老人的声音说道:“姑娘啊,我们又见面了。”
沐夜似是听出了这耳熟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银白色的长袍,雪白的头发和胡须,利目炯炯有神,这不就是那天在墓地里她救下的那个老人家吗?只是换下了那一身脏衣,换了个地界,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之大。如此看来,在那一天,这个崇华老师祖是刻意隐藏了身上的内力与气息,沐夜根本毫无察觉。
老师祖和蔼的笑着,老眼笑眯成一道缝,他将沐夜上下打量了一遍,轻轻,吐出一句:
“百香一族,二十岁成年,体有淡香,血带浓香,心呈玉珏。你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半年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会为你这一身香,一颗心而疯狂,而杀戮。到那一天来临时,你会怕吗?”
沐夜惊眸看着远在高台之上的老师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开口,旁的不提,直击沐夜最隐秘的身世和她的前路。沐夜紧紧的攥着袖中的双手,于他对视,坚定的声音回道:
“不怕,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我活不到那时候。”
老师祖颔首微微点头,沉声又道:“你娘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与她,很像啊……”
沐夜紧攥住的双手一僵,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涩声问道:“我娘,她,来过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西琉·昔日
沐夜的前半生,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里,除了娘亲和弟弟,身旁的全是恶人。后半生,还是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如果说沐府是个大笼子,那么卞园,就是一副大棺材。
沐夜的母亲在沐夜的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无可替代,无论是血缘上的,还是她曾经在沐夜心中留下的鲜明色彩。苏子鹤和沐承恩都说过这样的话: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母亲,那么,不是可怜,亦不是自私,而是,执着。
沐夜的母亲叫西琉,她不是南夷人更不属于百香一族,她本是西皇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像这样有着倾国倾城容貌的美人,太过有主见,便是看上了外族的男子,家中千阻万挠,还是没能拦住她离家私奔。一个千金大小姐嫁进了村里,能过生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可西琉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认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百香被四国屠族的那一天。
沐夜曾经千百次想过这个问题,母亲这般执拗又倔强的女子,如果当时她不知自己已怀上了百香一族的骨肉,那么,宁肯被人掏出心来,她都不会去投奔沐麟的。
手里拉着一个,肚子里偷偷的怀着一个,百里北上,西琉来到了沐府。沐麟爱慕她,不是一朝一夕了,即便是改嫁,他亦为她改好了假的身份,给了她最好的名分。
西琉曾偷偷的服过许多药,百香一族将药草使用的出神入化,她以药克制着腹中孩子的成长,又不会伤到他。药的作用在孩子身上,毒的成分,西琉来担。
所以,承恩是在母亲腹中经历了十一个月,才诞下来的。
长子嫡孙。西琉在沐府的地位升到了最高,这时,府中的几个夫人开始生事,各种关于承恩是野种的谣言流传开来。起初,只是谣言,可是后来,沐麟这般谨慎的性子还是起了疑心。
直到有一天,沐府出了一件大事。世人都说那天沐府里闯入了一位武功相当了得的高手。他刺了一剑,正中沐麟的心窝,只差半寸就穿心而过了,然后,那刺客又一剑杀死了沐府的五夫人,还给五夫人的两个孩子下了毒。
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传的,只是事实并非如此。没有什么武林高手,刺了沐麟胸口一剑的,就是五夫人,给自己的亲骨肉下毒的也是这个五夫人,杀了五夫人的,还是她自己。
这一出大戏,都是西琉自编自演的。血灿莲花是百香一族特有的毒药,族灭时,解药已无。她扬言要杀了沐麟,要灭他沐家血脉,没人以为她会当真,可是,她真的将那碗血灿莲花给承恩灌下去了。
沐夜不知道那时沐麟究竟对娘亲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娘亲拔刀相向。或许,像师父说的那样,这是娘亲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们。可是有件事,沐夜知道,只有她知道。母亲策划这件事,是从她再次怀有身孕开始的。
西琉死后,沐麟依照约定火化成灰,所以,到最后他都不会知道,墓园里西琉的冢中的玉石盒里,是两条人命。
沐夜没有机会知道那会是个弟弟还是妹妹,抑或,她的母亲从没把‘那个’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 …… ……
“我娘亲她,来过这里?”
老师祖捋着白须,点了下头:“她来我这里向我要了两味世上罕见的药,黑血草,歇星竹。”
沐夜微愣,这两样药草都是她听过却从没有见过的,药书上也曾经记载,这是百香一族独有的,族灭草毁,而且这两味都是剧毒,真正让沐夜在意的是,血灿莲花里,就有这两味毒。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记得?”沐夜问道。
“百香一族被灭,你娘带着你逃出来,你们二人一路北上,途经梅镇时她曾夜访崇华。那时你还小,你娘抱着你上山,我在明月阁里见她时,你就睡在外面的小石亭里。”
沐夜不禁心中一震。原来,娘亲从那时候就开始筹划下毒的事了,原来,在去沐府之前,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如此一想,或许娘亲给承恩灌下那一碗剧毒,不止是为了做戏给沐麟看。以她那样心思缜密的人,或许,想的更加长远。生儿,育女,为之计深远。可能在她的眼里,与其活到二十岁,被人发现了身份生生挖出心来,倒不如中毒死去。
“你娘是个极有天分又很有智慧的女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去过百香族,他们熟毒善蛊,与百香人相比,崇华对药草的了解也不过皮毛。你娘只在那里呆了五年,对于药理和药草的使用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我将她领去药房,百步之外她便能闻出那两味药的所在,取药轻重,精准无比。在经历了那样惨痛的家破人亡之后,她的眸子里却没有一点的恐惧甚至迷惘,她步步走来都是那么的坚定不移、不卑不亢,像她这样坚强的女子,我活了百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老师祖的声音虽苍老却又清朗无比,语气里,透露出对西琉的赞誉和欣赏,还有,淡淡的惋惜。
“你的眼睛,与她的,很像啊。”老师祖微弯着眸子。
沐夜垂眸,避开师祖的目光,轻声回道:“师父曾说过,我只随了母亲些许的样貌,论智慧,连她的一半也不及。”
“不,你有一些你母亲所没有的特质,你有一双善于看透人心的眼睛,这双眼能叫你看到许多美好的东西,能叫你活得比你的母亲更加快乐。你有一颗温暖的心,这颗心,能叫你活得更加长久。”
沐夜微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