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有一些你母亲所没有的特质,你有一双善于看透人心的眼睛,这双眼能叫你看到许多美好的东西,能叫你活得比你的母亲更加快乐。你有一颗温暖的心,这颗心,能叫你活得更加长久。”
沐夜微怔,她抬起头,再次对上老师祖那双清亮又透着无限力量的眸子。沐夜摇摇头:“我中的毒,无药可解。”
老师祖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上前来,沐夜轻步走上前去老师祖端起她右手的手腕,细目看着。
他愣了一下,接着抚了抚长须,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柔和的声音道出一句:
“云川对你很好啊。”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沐夜也愣了一下,她疑问的目光看着老师祖,却见他笑而不语,于是莫名的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沐夜肩头一晃,她立刻抬起左手轻付在右手的莲花图案上,这一摸,终于明白了。那里微微隆起了一条细细的血管,摸上去,硬硬的,而且会随着沐夜的脉动而跳。那里其实被嵌了一根牛毫针,银针附在沐夜的血脉上,针气阻止着莲花的血毒攻向沐夜的心。
这针是如何嵌入的,又是何时放进去的,沐夜皆不知道。
“这毒本是有解的,只是那解药被毁了,不是无解,只是,机缘未到,解与无解,终要看天意。”老师祖幽幽说着,沐夜垂眸听着。大厅内又静了一会儿。
老师祖眼中闪忽地一明,他微微蹙起眉头,指尖微微掐算,缓又抬头与沐夜说道:“你先回去吧,有人在寻你。”
沐夜有些莫名,但还是点点头,躬身一拜,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只听身后的老师祖突然又说了一句:“沐姑娘。”
沐夜驻步,转身看向他,老师祖脸上微微一笑,却是有些难色,只道:“你若要下山,我那徒弟萧萧若是执意要随你一起,她年纪虽长,命途坎坷,双眼又盲,望你……能多加照料。”
沐夜不懂他为何突然冒出这有么一句,心中猛地想起师父曾说过,崇华派除了武功,乾坤八卦占卜之术也是第一。加之她心中对老师祖本就十分敬重,于是点头应下。
空荡的大厅只剩老师祖一人,白须间幽幽叹出一气。
“缘灭又是缘起,情之一字,是缘还是孽?无解,待解,终有解。”苍老的声音越飘越远,越来越轻浅……
…… ……
云川穿过明珠阁走到老师祖居住的明月阁,听道老师祖连夜将沐夜唤来,可是此时明月阁外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以师祖老人家的能耐,沐夜的身份他必然早就知晓了,便是为了沐夜好,关于沐夜的身世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月阁外,长廊的尽头有一个石亭,红顶,白石。这个亭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云川想起童年的时候,他跟在师祖的身边调养身体,炎炎夏日里他很喜欢在这里乘凉,休憩。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夜,他走到石亭里,他记得那天,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坐在亭子里,抬头看着月亮,手里还抱着一个睡梦中的孩子……
她似乎在等人,而且等了很久,也不知那个女人盯着明亮的月光看了多久,她的眼睛有些发红了。
后来,明月阁里跑出一个小弟子,对着亭子里的那个年轻女子喊道:“姑娘,师祖老人家出关了,你进来吧!”
那个女子马上回过脸,她看了亭外的云川一眼,又看了看那个远处唤她的那个弟子,接着对云川笑了笑。
“你叫什么?”
“我叫云川。”
美丽的女子轻轻的将手中的孩子放在石座上,走到云川的身边,问道:“我女儿睡着了,帮我看着她,好么?”
“好。”云川点点头。
那个女人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云川的头,那时,云川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很香,不是脂粉的香味,而是,近乎于药草和花之间的香味,闻了叫人心中很舒适。
她走后,云川就静静的等在亭子外,又过了好久,睡梦中的小女孩突然抖了一下身子。云川走上前去,却发现她还在睡着,只是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那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她的脸很白很干净,像是天上皎洁的月。可是她的眉头紧皱着,眼睛紧紧的闭着,像是在做一个很可怕的梦。
“别挖,别,别挖……心。”小女孩突然将手收到了胸口,声音涩涩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云川靠近她些许,想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可是,小女孩突然又抖了起来,她的眼还是紧闭的,像是在惧怕,又像是想挣扎着逃离噩梦。她的手心微微张开,颤抖着,似是在捧着什么东西,
“别拿爹爹的心,心,我的心,别,别……还给我!”小女孩的眼中溢出了泪。
云川凝着她的睡脸,只是看着她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那场骇人的梦境。他的眼也微微的湿了,心中泛着抹苦涩。云川默默地蹲下身子,伸出手,将一个拳头塞进小女孩那空无一物的手中,稚嫩却又温润的声音说道:
“别怕,我把我的心给你。”
夜又静了,小女孩紧紧攥着手里的那颗“心”,颤抖不再,泪水,亦不再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寒凉的白石上。
…… ……
“在想什么?”
云川猛地回过神,回头一看,沐夜原来已经出来了,也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云川笑道:“想些过去的事。”他看看沐夜,只觉得她面色还好,沐夜几步走到他跟前,问道:“来找我的?”
“嗯。”云川直白道。
“是不是要带我下山?”
云川怔了下,恍然又凝起抹笑,说道:“师祖老人家什么都对你说了。”
沐夜摇头:“他却没说你为什么要带我下山。”
“是有白泥的消息了,不过,事情有些麻烦,我必须下山一趟。至于沐姑娘,其实,没想过要你一起去的,毕竟……”
沐夜脸上微怒:“白泥为我才犯险遇了难,我怎能不去?我伤已好,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云川未说什么,两人一同顺着长廊向外走去。
沐夜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老师祖说,你师叔白萧萧也会同我们一起去,还要我多照顾她,你师祖像半个神仙,他的话,应没错的。我要一起去。”
“师叔?”云川侧脸看她。“白泥的事,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没想过要对师父他们说。”
沐夜侧他一眼。“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云川笑垂下眸子,径自沿着长廊走去。沐夜似是想起一事,提声问道:“云川,你什么时候将针塞在我手中的?”
云川脸上扬起浅浅一笑,眼睛弯弯的,依旧走他的路。
“你怎么老是背着我做手脚,还在我手里塞过什么没有?”
云川走过拐角,稍一侧目,正看到了花园中那个白石的小亭子。他摇摇头,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虎穴·夜宴
四个轮子骨碌碌转着,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两个在侧一个在后,各坐着三个人,沐夜,白萧萧,云川。
经过了昨夜白萧萧夜访沐夜一事,沐夜对老师祖的预知占卜能力真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云川召集人马的时候,白萧萧早已收拾好了东西侯在云川的房外。云川曾说过,十多年里白萧萧只下过一次山,这次加之前一次,都是为了白泥。白泥从小失去双亲,白萧萧作为师叔辈里唯一的女性,是她一手将白泥带大的。所以,白泥出了事,白萧萧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云川,到哪里了?”白萧萧依旧闭目,淡淡问了一句。
云川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回道:“到荆北城外了,不久就要入城门了。”
白萧萧点点头,她睁开眼睛,茫然无一物的双眸微向着沐夜的方向移去,马车颠簸中,她缓缓道出一句:“你师父……有几个徒弟?”
沐夜微怔了一下。这一路上,白萧萧从未主动与她说过话,记得前天她们还在宴会上动了武,如今又同乘一辆马车,加之二人都不太爱说话,这一路行来气氛一直沉默又冰冷。
其实沐夜心底里对这个白萧萧还是有些敬佩的,抛开她与师父的恩怨不说,单就论她在武学上的造诣,沐夜只觉此生都望尘莫及。于是,沐夜恭敬的回道:“师父的入门弟子只有两个。”
白萧萧又点了下头,车内再次静下来,正当沐夜认为话题就此结束时,白萧萧突然又问了一句:“他对你们如何?”
这话一出,沐夜带着些许疑问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云川,只见他噙着嘴角一抹浅笑,似是若有似无的叹出一气。沐夜瞧着他那双星眸,总觉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知道一般。
“师父对我很严厉,教导多年,是我没有慧根,辜负他一番心血。”
白萧萧蹙眉,伸出一手,似是示意要看沐夜的脉。沐夜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伸到了白萧萧的手中。
“这是……”白萧萧猛地肩头一震,侧头对着云川直道:“那天你叫白泥来问我,关于那毒,是否就是这个?”
云川没有否认,他刚从墓园回到崇华山的时候,就将银针上残余的毒拿去给白萧萧看了,要知道在崇华现一辈里,白萧萧的制毒、用药和机关,都是最顶尖的。云川不急不慢的回道:“就是这种毒。”
白萧萧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脸上也逐渐清朗,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收回手,身子靠在车上,又过了一会儿,方才回道:“你师父注重你外家的锻炼更胜于内功的修炼,你在他那里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吧。”
沐夜想起从小师父就叫她拉车搬尸,有时候要推着车走几十里的山路,渐渐的,沐夜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累了。相比较之下,苏子鹤叫她打坐修行的时间真的很少。
白萧萧合上眸子,轻浅又道:“你这毒世上无解,能活到现在,一是靠药拖着,二是,全仰仗你这一身的外家功夫,你的体力比常人要好许多,耐力亦是。你师父,真的在你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白萧萧的声音越来越轻,到话尾,仿佛睡去了一般。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云川要沐夜她们二人侯在车内,他撩起车帘走下车去。
白萧萧凝神听着车外的动静,外面来了大约四五十人,闻他们吐息像是赶路而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且训练有素,若没有白萧萧这般的敏锐听觉,在车里的人根本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