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收回手,转身正要走,安芦却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眼中的雾凝结成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安芦从低语变成了疯狂的呼喊,连站在一旁的沐夜也愣住了。
那老者带着脸上浅浅的笑,再次抬起手,这次出手却没带一点的杀气,他的大手落在安芦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嘴角的笑越荡越大,他收回手,再次转身。
“这么大了,都成了亲,以后不要哭哭啼啼了……”
老者一手拉住沐夜呆住的身子,脚下一踮,瞬时纵上墙头,再一跃,消失不见。
只剩安芦在那里,低着头,紧攥着手,像是感受到十指嵌进皮肉的痛,那痛,叫他泪如雨下,叫他,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已累成皮皮虾了,呃,下周一定要完结,拼了……
、逼迫·城池
日落西,水东流,望不尽奈河是桥头。
承恩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睁开眼,发现枕头湿了一半,他下意识的揉了一下眼睛,眼眶是干的,湿的是额头。一道夜风从窗缝中挤进来,拂过承恩的后背,阴寒刺骨。
承恩在黑暗中起身下床,摸索着走到桌边,隔夜的茶水又浓又冰,入喉时爽快回甘,承恩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杯子刚到嘴边,手一滑杯子落到了地上,白瓷瞬间成了碎片。
“怎么了,木头?”承恩出神的功夫,白泥披着袍子跑了进来,他推门看见承恩一脸的惨白,正要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她赶紧冲上前止道:“别动,放着我来。”
承恩手中一滞,手里最大的那片杯底碎片被白泥抢了过去,他缓缓的直起身子,白泥抬头看看他的脸,不禁蹙眉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承恩摇了摇头,轻声道:“做了个不好的梦,无事的。”
“梦到什么了?”
承恩黝黑的瞳眸凝着白泥许久,缓缓又道:“梦见一条河,梦见一座桥,梦见姐姐,梦见……”
白泥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眼中有道晶莹的光跃跃欲出,白泥心中一突,一只手猛地握住了承恩。
承恩的沉思被打断,他的目光再看向白泥时,只见她一脸的担忧,于是勉强扬起一笑:“无事,不过是个梦罢了。”
白泥见他露出笑容,握着他的手一紧,使劲点了两下头,又道:“嗯,梦都是相反的,有我哥在呢,不会有事,不会的!”
“嗯……”承恩的目光游到窗外,庭院中明亮的月光映进承恩的眼眸中,似近又似远,近在身旁,远到,白泥都看不到的地方……
…… ……
沐夜曾经得过风寒,热的是身,寒的是骨,头重脚却轻,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但是这次不一样,从荆北城回来以后,她就被告知自己患上了风寒,可她心中明白这次不一样,这次的热症是由内而外的,心中像是有一团火,从胸口出发,带着强大且源源不断的力量,这股热和力穿梭过她每一根骨头,流过她每一条脉络,到达四肢。屏住呼吸的瞬间,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身体每一个关节的摩擦的声音。这股热不仅没有让她越来越虚,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敏感,无论是听觉还是触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痛觉。
车身一晃,沐夜的身子撞在了车板上。
“把药喝了。”一个低沉且苍老的声音用命令式的口吻对沐夜说道。
沐夜的唇角已经干到裂了口,体内的热烧红了她的脸,只有她的唇是苍白的。沐夜侧目斜了那位老者一眼,目光始终没有看向身旁那碗黑色的汤药。
老者笑了笑,唤了一声,马车外走进两个黑衣,他们上前一个按住沐夜的肩膀,另一个捏住沐夜的脸,将药灌了下去。
沐夜闻出这碗药的药性,没有毒,全部都是治疗风寒的,汤汁洒在她雪白的衣衫上,这一通反抗将她身上的热激的更高了,两个黑衣松开手,老者丢过一个包袱,又道:“一会儿到了地方,洗干净,换下来。”他挥挥手,让黑衣退出去,马车再次颠簸起来。
沐夜讥讽地一笑,将包袱甩在一旁,刚刚被药呛到,她连着咳了几声,她用阴冷的目光看着脸前的老者,说道:“你抓我的目的是什么?云川,还是我?”
老人笑着向车内一靠,马车在疾驰,车身晃的厉害,可这老人下身盘腿而坐稳如磐石,腰身立如松柏,这样深厚的内力,怕是连沐夜的师父苏子鹤也达不到。沐夜见老者只是笑看着自己,也不回话,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样的功力,就是单枪匹马与云川对峙与荆南城门下,胜败都是未知,他却在大战之际来到云川的别院,带走了沐夜,他趁虚而入的目标,正是沐夜。
“你的目标是我?”沐夜试图再次证明她心中所想,老人扬起嘴角对着她浅浅一笑,沐夜眸中先暗又明,若有似无的,吐出一口长气。
老者一扬眉,嘴角的笑更高:“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你,你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沐夜,沐夜却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老人提声又道:“因为我要对付的不是云川,所以你才放心了吧。”
车外的风掀起一角车帘,窗外的月光沉静而又祥和,笼罩在这月色中的山野,有种说不出的美。沐夜此时的心境,也同外面的景色一样平静,平如湖水,静无涟漪。
“你会带我去哪里?”沐夜凝着路旁闪过的树木。
“一个……但愿不会被云川找到的地方。”
沐夜将疑问的目光移向他,问道:“但愿?”
老人看向沐夜的眸子突然一弯,眸中的戾气褪去,替代的竟是一抹柔和的笑意。他脸上的笑逐渐蔓延开,轻轻说道:“因为我跟你一样,不想他受伤,更不想他死。”
沐夜面色一惊,身子微微向前一倾。“你到底是谁?”
老人温泉一样祥和的眸光掠过,这次是他错开了沐夜的目光,一双老眸凝着窗外的黑夜,叹道:“是啊,我是谁呢?”映入深眸的只有黑,没有月,墨色沉着的只剩黝黑与阴暗。他脸上的笑终于褪尽,浮现在脸上的,除了苍老,还有落寞。“我,究竟是谁呢?”
马车又狂奔了很久,天快亮的时候,沐夜从车上下来,这里是一片竹林,不像是野生野长的,远看是竹海,近看每一支都是错落有致,林间偶尔穿插着几座形态各异的假山,这里一看就是精心打造的,不知怎的竟让沐夜想到了崇华山上的那片通往墓园的竹林。
穿过两三座假山,沐夜来到了一个竹苑前,苑门上横匾书:未亡苑,竟取了个阴气十足的名字。两层的竹屋,盖的大气却又不奢华,雅致中带着些诗意,院子里有两块大石头,一块雕成飞凤的模样,凤头在上,凤尾蜿蜒而下,细看竟是一个由大石头雕成的整块的茶盘,上面还有摆好的茶具。另一块大石是光滑平整的,上面只有两块麒麟形态的石镇,像是个写字作画的书案。沐夜还来不及细看,就被身后的几个黑衣‘请’进了竹屋。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老人负手立在屋中,他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二楼,似是一幅极为欣赏且洋洋自得的姿态。
“你要把我养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你能用到我?以后,我都无法离开这里了,是吗?”沐夜不惧,不怒,冷静的问道。
老者直言道:“是,我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在这里,只要你好好发挥你的作用。养好身体,更要,养好你的血……”
沐夜手紧握成拳,她还是无法抑制的颤抖了一下身子,这一刻她突然忆起一个人,一个她曾经又恨却又同情的人,恨,是因为那人害的自己族灭家亡,本该恨她至死,却又无法抑制的同情。胡媚娘,她被囚禁在地道里,过的是不见天日备受折磨的日子,不死却又比活着还痛,每每想及此,沐夜的心就像是被人揪住了,那痛,叫她忍不住的伤心,甚至,是按捺不住的惧怕。
以后,她要过的就是那样的日子了,沐夜紧咬着牙关,拼命的止住脸上的惧色。
“带沐姑娘上去吧。”老人说罢,黑衣走到了沐夜的身旁,沐夜掸袖转身,只道:“我自己走。”接着,径自上了青竹阶梯。
…… ……
荆南城西门。
沐夜被带走的那个早晨,战鼓确确实实是响了,敌军的号角响彻两山,城楼上的战鼓撼至天际。只是,沐夜却不知道,那个早晨,吹响敌军号角的不是沐麟,不是皇帝,而是,南夷的边境大军。
宋袁骥冒险借调出一万守边军,照常理来说,两国边境只是各置少量兵力盘踞不动,说白了不过互做个样子,可是,如今南夷竟调来了两万的兵力围在荆南城外,对于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有人串通敌国。
南夷军两万,近城西时在沐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重创了他三百精兵,沐麟是个识时务的,他赶紧带着剩余的五千多的兵力进了城北的山林,与宋袁骥的守边军汇合,就在众人都在猜测此时的云川会不会为他们放下北门大桥的时候,南夷大军刚进了北山脚,荆南的北门大开,吊桥一落到底。
云川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大敌在前,仇恨恩怨变的无足轻重。
云川亲自在城门外迎接,再见沐麟时,沐麟那一张老脸几乎要埋到北门桥下了,颇有些狼狈不堪的味道。
虽说个人恩怨应先放一边,可是沐麟作为西皇一枚老将,受到敌军的偷袭精兵被创,他的老脸始终是有些挂不住,他的姿态端的甚高,于是他首当其冲迁怒的便是西皇王朝的皇帝宋袁骥。
“圣上究竟是如何想的?守边军哪是轻易可以调用的?圣上毕竟还是年轻啊,却不知疆土既为国之血脉的道理啊!此时军临城下,国将危噫!”
宋袁骥俯视城下还在叫嚣的南夷大军,睨视天下的姿态依旧,看也不看沐麟,只道:“爱卿既要冠我个昏君的骂名我也不能白受,你且说说,朕何时应允你可以出兵南下兵围荆南了,给左相右相两张折子,他二人可又回复了?朕未说爱卿大逆不道,你倒数落起朕危国危民了?”
“我,老、老臣这是……”
“南夷派了两万的兵力,现在我们城内总共的兵力有两万一千,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这城,不会丢的。”云川淡目看着城下,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