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看书,语气淡淡的:从寺里回来累了吧?早些洗漱歇着。
岑三娘把托盘放在几上,讨好的说道:怕你饿,去给你做了碗饺子当宵夜。
杜燕绥头都没抬:搁着吧,没什么胃口。
定是恼了。岑三娘起身坐在他身旁,用筷子挟了个去喂他:就只一个好不好嘛?我亲手做的呢。
杜燕绥嗯了声,张嘴吃了,又是那句话:去冼漱吧。
岑三娘瞄了眼挂着鹅黄色绢绡帷帐的床,心想这么早上了床,怕是要折腾一宵他才消气。她动也没动,柔声说道:方才和祖母说,干脆借着你生病,又在孝期,咱们出趟远门,回隆州给我爹娘上香。祖母应了,说尽快动身。
回隆州?杜燕绥蹙眉,脑子里想起了滕王。
他明白祖母的意思。也理解岑三娘选择去隆州的心情。自她来了长安,再成亲,还没回去祭祀过。
嗯,去趟隆州也好。杜燕绥想,西征的大军最迟六月就会出征。滕王和武昭仪会用什么办法让战役初期失利呢?也许再见到滕王,他才能知道,滕王襄助武昭仪的真实目的。他绝不相信滕王只为了一个情字,就能轻易原谅武昭仪进宫的事。王妃变成侄媳,换成别的人不恼怒,或许杜燕绥还会相信。但跟在滕王身边**年,就如丹华所说,看不清王爷的心思。
岑三娘就借着这个理由和他商量起来:府里就祖母一个主子。她眼下瞧着身体康健,岁数大了,说不得有个万一。您看府里怎么安排妥当?
这是大事情。杜燕绥明知道岑三娘心里害怕,故意找话题,也只能先把报仇的心思搁到一旁,认真的思考起来:……祖母身边有尹妈妈。荆护卫留下。我带黑七馒头,再点一队侍卫。你带两个丫头就行了。
岑三娘想了想道:夏初跟着我打理府中事务,留她在府里,有什么事,她能和杜总管商量。我阿秋和逢春好了。暖冬识字,留给夏初打下手。方妈妈也跟着去,身边有个老人方便些。
她想了想又道:那丹华呢?
丹华虽说分到正气堂侍候老夫人。杜老夫人用她的时候少,待她更像客人。两人都明白丹华和府里的奴婢是不同的。她是奔着滕王和武昭仪与杜燕绥联络来的。
杜燕绥有点无奈:丹华……也只能跟咱们一起。路上就当多了个保镖。万一有什么事,她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出远门一趟不容易。杜燕绥想了想道:明天我去趟邹家,看能否接燕婉回家小住两三个月。就算不能长住,征得邹老太爷同意,她也能时常回府看望祖母。大房和二房也要去一趟,咱们离开,他们就近也方便照顾。李家也得去一趟,好歹是你的外祖家。
岑三娘崇拜的看着他,心想,自己只想到了燕婉和岑四娘,实在不及杜燕绥考虑得周到。听他这么一通安排,能搭手帮忙的人家都提前知会了,国公府如果万一有什么事,都会主动来照应着。
看到她的眼神,杜燕绥的嘴角不经意的往上翘了翘。他拿书敲了敲她的头:给岑家三房送的土仪都要拟单子去办。行李要收拾。还有那么些人家要一一拜访。瞧我这身疹子,尉迟府和李家我都不方便去。三天内能出门就不错了。就这么定了,还不去洗漱?
岑三娘摸着头,心里发虚,吱唔着:时间紧,我这就拟单子去……
杜燕绥放下书,上下打量着她:你打算一宵不睡还是从此以后都不睡觉了?给你一柱香时间,否则……
一柱香……二十五分钟左右,岑三娘攥紧了拳,横竖躲不过,谁叫自己嚣张过了瘾呢?心一横奔进了净房。
杜燕绥见她一走,拿起筷子一口一个的吃饺子。再饮了几口茶,总算觉得五腑六脏都妥贴了。
他看了眼净房,走到床边放下了帷帐上了床。掀起衣襟看了眼,成片的红疹,看着他自己都难受。岑三娘不嫌弃,他自个儿都嫌弃。早知道有出远门的主意,他打死都不喝丹华的药。
等岑三娘从净房出来,看到罗汉榻小几上的饺子碗空了,想着杜燕绥这会工夫狼吞虎咽的吃定是饿得狠了,心头更加不安。
躲是躲不过的。她叹了口气,一口吹熄了灯,掀起帐子飞快的**了衣裳上了炕,认命的躺下挺尸。
杜燕绥眼前黑了黑,等他睁开眼时,喉间情不自禁的咕噜咽了咽口水。
岑三娘****的躺在他身边,双手下意识的抱着胸。蒙胧的光线下,身躯洁白如玉。满头青丝像绸子似的铺在枕上,眼睛闭得太紧,他凑近了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杜燕绥朝她伸出了手,宽袖褪到了手肘,他看到自己布满疹子的胳膊,心头一紧,手改了方向,扯开了薄被盖在了岑三娘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是打算勾引我来着?
岑三娘捉紧了被子,羞愤的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脱了衣裳不是想勾引我是想干嘛?
岑三娘脱口说道:不是你想报仇,我成全你么?
杜燕绥又扯了床被子盖自己身上:我有那么小气?
敢情变成自己主动送上门给他吃?岑三娘气得扭头转过背不理他。
杜燕绥哈哈大笑,连人带被子抱住了她,心满意足的靠着她哄道:……好三娘,别气了。我自个儿瞧着满身疹子心里不舒坦。回头问下丹华,应该有对症的药治,不会真等到月余才消。别急。
岑三娘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脸就红了:你才急!
快睡!你再不睡,我真急了!哎,走之前要安排的事情多。睡吧,否则明天没有精神。累坏了我会心疼。杜燕绥紧了紧胳膊。
她小心的问他:你不生我气了?我那样欺负你。
杜燕绥嗯了声道:我就没生过你的气。你又没欺负别人……
岑三娘牵着他的胳膊搭在胸前,靠在他胸口,扑哧笑了。
、辞行
辞行
听了胡公公回禀,高宗很失望。
登基以来国库充盈,虽说江南去冬受了灾,其它地方却是大丰收。这次对西突厥用兵朝廷准备了很长时间。只要杜燕绥当个先锋什么的,打赢了,他在军中的威望就起来了。杜燕绥本来就在孝期,夺情使用也要顶住朝官们的抵制。他又满身发热疹,臣子们更会非议。高宗无可奈何的想,只能便宜别人了。
高宗去了武昭仪宫里,长嗟短叹怨杜燕绥病的不是时候。
武昭仪诧异的说道:英国公跟随先帝立下赫赫战功。朝中尚有程知节,苏定方都大将。杜国公不过只平定了江南叛乱。轮军功威望与资历都不如那些老将。征西一事重大,皇上为何非要夺情用杜国公不可?
高宗心想,这些老将资历比朕还老,军中没有自己人。征西一事,自己就是个只会点头的。想想就不痛快。征西胜了,永解西突厥侵边骚挠,老将们更威风。自己更插不上嘴。何时才能像先帝一样威风八面?
心里这样想,却不方便给武昭仪说。高宗觉得武昭仪比皇后贴心。也许武昭仪在宫里和朝廷都没有根基,会依附着自己。皇后不一样。出身世家大族,是先帝指婚。朝中老臣和老将们理所当然的把皇后的荣辱当成自己的荣辱。
就像他和皇后说起征西一事,皇后只会说有英国公等老将在,战事定当顺利,让自己不必操心。
高宗当然知道先帝留下来的这批将领个个打仗都厉害。文臣里渐渐出现了应和自己的声音。武将们却紧抱成团。这个皇帝真是做的郁闷不己。
征西一事已经拟出了条陈。征西大总管,行军先锋都荐了人选。高宗只看了眼就知道准备的周全,自己只需朱笔一批请收藏、推荐。
也许是有了仗打,朝堂上武将们的话比平时多。英国公多了句嘴:……征西平定西域自有老臣们为皇上分忧。皇上也不宜只宠信武昭仪一人。后宫诸妃也应平分雨露。后宫安定,皇嗣延绵,方是社稷之福。
高宗正是心里郁结之时,瞅着英国公的花白头发,面上诺诺。心里更加不痛快。还没打胜仗呢,就训起自己来了。
他心里无奈,快开战了,老将他也得罪不起,只得温和的说道:英国公说的是。此一役由英国公任征西行军大总管把握全局,帐下有苏定方等将军,朕便放心了。
朱笔批了条陈,就定了此事。
崔侯爷又添了把火,举荐三子崔仲冬入军营历练。
文臣们纷纷响应,送自家儿郎从军。
表面上为国效力,都想借着这一仗立功。
等这些老臣们的子弟立了功,将来论功行赏升了职。官官相护,高宗提拔的人哪里还有好位置。没准儿暗中投向老臣们也说不定。前段时间贬了柳相王相做的努力又将付诸东流。高宗表面允了,心里再一次涌出了废后的念头。
思来想去,能忠心自己的武将实在太少,最终将岑四娘的丈夫尉迟宝树从羽林卫中调出来,塞进军中,给了个督粮偏将的职位。
第二天一早,岑三娘和杜燕绥兵分两路。杜燕绥戴了帷帽,坐了马车悄悄去邹家。岑三娘则先去了尉迟府。
两人聊起隆州,就说起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不由自主就说到了岑五娘自戮的事。
岑四娘就感慨道:如今才明白阿娘对我的疼爱。
如果不是岑三夫人使了银钱,又拿岑五娘铁定进宫参选的事做由头,不肯让岑家两姐妹都进宫。岑四娘也不会罢了选,嫁进尉迟府。她若在宫中,难免也会受岑五娘牵连。
皇上点了三郎做行军督粮的偏将。三郎兴奋不己,我却担心。岑四娘的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小腹上。
岑三娘扫了一眼,这才明白岑四娘为何感慨理解母亲对她的疼爱:有了?
才两个月,还小。岑四娘唇角淀开温柔的笑,继而苦涩无比:老爷子说先帝时西突厥就隔几年打一回。打一回隔几年又侵边。皇上一心想做先帝那样文成武德的圣人。休养生息数年,是动了把西突厥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的决心。三郎这一去,不知道会打几年。等他回来,孩儿没准都会走路了。
你莫要太过担心。姐夫只是督粮官,跟在大军后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皇上下了决心,又是英国公领帅,朝中有大爷坐镇,老国公又在京中。这功劳定跑不了。你就等着姐夫立了战功,给你挣个诰命吧。岑三娘安慰着她,心里暗暗庆幸,杜燕绥还好躲过了。否则,一去几年,自己连个孩子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