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林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想都没想脱口说道:“祖母说当初分家差点被四房逼得无路可走……”
他愣住,沉着脸将叶脉放在桌上,转过身盯着岑三娘:“你套我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三房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了。岑三娘笑嘻嘻的说道:“我没有啊。”
“你明明就是!”岑知林气极败坏。
岑三娘打死不认:“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见她不承认,岑知林急了:“我偷听到的,你千万别去问祖母!”
岑三娘扑哧笑了:“我祖父母都过世好多年了。分家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你以为我要记仇啊?”
岑知林怀疑的看着岑三娘:“你不记恨祖母让我过继到四房,抢了你家的产业?”
岑三娘摇头叹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堂祖母替四房过继了个这么可爱的儿子,我爹娘将来不愁香火供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你不是四房的当家小男人吗?你将来有了出息,我不是就有了娘家兄弟?我若过得不好,回娘家来,你难道不肯给我饭吃?”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岑知林板着脸想了半天,终于重重的点头:“我会好好念书,将来方家敢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看他那严肃样,岑三娘忍俊不禁,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她拉着岑知林的手往卧房走:“这月你生辰,我做了份礼物给你。我要搬回原来的院子住。搬来搬去太麻烦,等会儿让阿富帮你搬回去。就当我提前送了礼了。”
报信(三)
进了卧室,束腰小圆桌上放着白布蒙着的东西。
岑三娘上前伸手揭开了布,得意洋洋:“喜欢吗?”
岑知林哇了声,走到桌前认真的看。
三尺长,三尺宽的方型木板上是岑家后花园的微观模型。涂成蓝色的湖水,假山。栩栩如生的花木。精致小巧的亭台楼阁。园子里的小路上有两个丫头正在扫地。
最大的一处是两层的水榭。廊上站着三个人。岑三娘和岑知林并肩而立,百草站在两人退后一步的地方。
走廊通向正厅的雕花门打开着,里面布置和现在一模一样。许氏膝上放着针钱簸箩,正在做活计。
岑知林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人像,傻呼呼的笑了:“三娘,你做的真像!”
“喜欢吗?”
“嗯。”
岑三娘笑咪咪的看着他:“想不想学着做?”
岑知林犹豫了下摇头:“不想。”
岑三娘分外诧异,小男孩难道不喜欢做手工玩的?“我可以教你做别的,不一定要粘房子啊花树什么的。”
也许小男孩更喜欢玩泥巴捏泥人呢?
岑知林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那闲工夫。我早晚要听夫子上课,课后要习字做文。我不要像我爹那样……嗯,夫子说那叫玩物丧志。”
“可是总读书也不好,你还小呢,要劳逸结合,明白不?”岑三娘试图再劝。
“我才不会读成书呆子呢。我跟着护院学拳脚工夫来着。等我再大点,我还要学骑马,学剑击之术。夫子说了,我大唐是从乱世中立国。等我精通武艺,将来突厥吐蕃敢犯境,我便从军替皇上效力。男儿手中三尺剑,不叫胡儿过阴山!”岑知林说的铿锵有力,满面兴奋。
岑三娘默默擦了把汗。她却不能教育岑知林,替皇帝卖命,是炮灰懂不懂,懂不懂?
偏岑知林还鄙视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内宅女子就是没见识。阿富,把这个搬回我的书房去。”
他昂着头带着阿富走了。骄傲的跟骑着高头大马上战场似的。
岑三娘失笑的摇了摇头:“能过好小日子才最实在,懂吗小子?”
她懒洋洋的躺在竹榻上消化岑知林带来的消息。大唐这么多州郡县,那人能安排人在隆州开织锦坊,又安排小青进了岑府。岑三娘心中一动,陪六娘去洪州三堂叔家,不正巧躲开了那人的视线?
岑三娘不相信那人也派人跟去洪州。她不信那人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样一想,岑三娘反而期待着能陪六娘去洪州了。
起疑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岑老太太便说了这件事。
六娘主动的开口邀三娘:“三娘你陪我去吧。就算你及笄出嫁,也有两年时间。总闷在家里还不如随我去洪州三伯父家小住。”
七娘才知道这个消息,正不忿撇下了自己,瞅着三娘她突然想起了方铭。如果三娘离开了隆州,自己时常去找方九娘玩耍,岂不是和方铭又多些相处的机会?她闭上了嘴。
岑老太太奇怪着七娘居然没有吵闹着要去洪州。七娘就偎进了她怀里,甜甜的说道:“祖母,七娘才不去呢。我要留下来侍奉你。”
岑老太太笑得搂紧了她:“乖七娘,等她们去了,祖母就疼你一个!”
六娘不干了,也搂着岑老太太撒娇:“六娘也不去了,六娘走了祖母就不疼爱了。”
“哎哟!祖母说错啦。都是祖母的乖孙女,都疼,都疼!”岑老太太高兴的一手搂一个。抬起头看到岑三娘坐在一旁微笑,感觉有些孤单,便道,“其实啊,祖母也舍不得你俩。四娘和六娘交好,如果采选上了,进了宫。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再见面不。”
她伤感的叹息了声,给了岑三娘搭话的梯子。
岑三娘赶紧说道:“堂祖母放心。我陪六娘去,您有什么话想捎带给四娘的,尽管吩咐好了。”
岑老太太松开了六娘七娘,让田妈妈拿了两只匣子来:“虽说去你三伯父家,但出门在外,不能太寒酸了。我给你俩一人准备了一匣子首饰,还有二百两银票。又叫织锦堂的照着上次你俩的尺寸每人做了六身衣裳。让他们赶工,大概两三日就做好了。你们回去收拾行李吧。”
两人起身谢过。岑三娘突然想到一事,恭敬的说道:“堂祖母,我身边就奶娘和丫头百草两人。平日习惯了,侍候的也尽心,我想带她们一起去。”
岑老太太笑道:“两个人哪里够。我早想好了,你们每人带奶娘并两个丫头。三娘身边少了个丫头,我把我房里的大丫头知秋给你。百草年纪不大,出门在外,有个懂事的大丫头比较方便。”
岑三娘愣了愣,又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的对。老太太院里春夏秋冬四个大丫头。知秋她见过,十七岁,相貌端庄,办事稳重。跟着老太太见过世面。百草虽然忠心,这说起见识远不及知秋。
可是自己不把三房四房分家产时结仇的事放在心上。堂祖母就没有半点芥蒂?她对自己越好,越不对劲啊?
心里这样想着,岑三娘仍满脸喜色朝老太太磕头谢了恩。
回了水榭,岑三娘等到熄灯也没见小青来。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堂祖母让织锦堂做出门的衣裳。去洪州的消息也在府里传开了。自己要离开布下眼线的隆州,为什么当眼线的没有半点动静?
好在行程定在三日后。岑三娘第二天就向岑老太太请求,八月仲秋肯定不在隆州过了,因而想提前去灵山寺给爹娘上柱香,带着岑知林一起去。
岑老太太半点没有犹豫,吩咐大夫人安排马车随从。还给了五十两银子让岑三娘帮着捐香油钱。
上香(一)
灵有仙则名。隆州城里有大慈庵,大佛寺。百姓们更信奉灵山寺里的菩萨。炎炎夏季,只要到了灵山湖,暑热全无,山上更加凉爽。不少大户人家都爱在寺中住上些日子纳凉。时日一长,灵山寺前院庙宇香火鼎盛,后院则不断扩建出无出的跨院来。
放在往日,六娘七娘哪肯放过去灵山寺游玩的机会。听说是去灵山寺,七娘就歇了心思。再有两天出发去洪州,六娘知道离家时间长,着急的挨家拜访闺中好友,拉了七娘陪着。
岑三娘很满意的单独带着岑知林去了灵山寺。
山道上两匹马飞奔而来。
经过灵山湖的时候,方铭偏头问小厮银子:“你确定山上等我的是三娘?”
银子想了又想,肯定的回道:“少爷,这回不会错了。送信的是岑九少爷的小厮阿富。小的打听过了,三娘子今天和他一起去寺里上香。”
方铭笑骂道:“再弄错,少爷我就给你改名叫铜子儿!”
银子恼火的说道:“少爷,我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你不能再降了。我还要攒钱娶媳妇儿的。”
方铭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忍不住逗他:“想改名叫金子不?”
银子想都没想,两眼放光:“月钱一两金子?成啊!”
方铭意气风发:“将来我的生意超过我爹,我就让你做总管事,给你一两金子的月钱!”
他一甩鞭子,马沿着山道飞驰而去。银子拍马跟着,喃喃自语:“做做梦也是好的……”
上完香,帮岑老太太捐了五十两香油钱。庙里的知客僧照例安排岑三娘一行去了跨院歇息。
“九哥儿,你来。”时辰还早,两人上完香并不累。岑三娘牵着九哥儿的手走向了后山。
灵山前山坡缓,后山面临深壑。悬崖边上建有一座听涛阁。九脊悬山式建筑。屋脊两端蹲座着两座螭吻。传说中龙的九子之一,好登高眺望。也是佛经中雨神座下之物,能够灭火。是以大多古建筑的屋脊上都立有螭吻。檐下又垂挂着两只悬鱼似的铜制风铃。山风吹来,风铃轻轻撞响。
知客僧在听涛阁内摆了茶桌,端了果子糕点等物。
得了岑三娘授意,随同来的丫头婆子都被百草塞了钱安置在跨院里吃茶歇着。听涛阁内只有姐弟二人。阿富守在了门口。
站在听涛阁边上望出去,翠绿的山谷尽收眼底。
“九哥儿,姐姐后天便启程去洪州了。”岑三娘静静的说道。
岑知林不以为然:“又不是去一辈子,不过是小住几个月,最多呆到过年节的时候,你们就回来了。”
春节阖家团圆。远在长安的二老爷都会携妻带子赶回隆州老家过年。岑知林说的并没有错。
岑三娘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不会是小住几个月。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那日才会开口请求岑老太太答应她带着许氏和百草一起。许氏收拾行装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叮嘱她,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好在她的行李并不多,全部带走,也就两个箱笼而己。
“如果……我是说万一有什么事我赶不回来。你记得过年节的时候来给爹娘上柱香。”岑三娘说道。
岑知林愣了愣,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