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片寂静,虽然楼卿宸不爱说话,但是去云南的路甚远,十几天的路程,就得一直这么僵着?这会被憋死吧。
乾元城到云南,十二日,相安无事。
但是在楼卿宸看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一个颠簸,楼卿宸一个威严没端好,人往前一倾,整个人扑在言昭华身上。
这实在是个让人尴尬的五体投地的姿势,楼卿宸隔着厚厚的束胸布都能感觉到言昭华的手不偏不倚地放在了她的……咳咳……上。
她就这么和言昭华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装了这么多年男人,楼卿宸已经练就了一身就算泰山崩于足下也能沉着冷静地回到原处的本事,所以此时,她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平静地整了整衣袖,退回去坐好,继续端着她的威严,淡淡道:“对不住。”
言昭华在刚刚那一震的时候震醒了,等他睁眼的时候正好楼卿宸扑了过来,他就这么顺手一挡……但是碰到也没什么,就是这个手感……好像有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楼卿宸那张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脸,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奴婢该死,王爷,楼相,刚刚磕到一块大石头,让你们受惊了,你们没事吧。”
言昭华干咳了两声,道:“没事,你驾你的车。”
楼卿宸瞄到言昭华似乎在看她,束胸布下的小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她现在只希望言昭华什么都没感觉到,她思量着沉默是金,只要自己假装若无其事,这件事就会慢慢过去。
事与愿违,言昭华非要提这件事,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又轻咳了两声,眼神略闪烁,良久,才道:“刚刚……本王不小心……”
楼卿宸压住正慌乱的心,顺口道:“刚刚乃是意外,王爷不必介怀。”
言昭华右手握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左手手心里,蹙眉凝思道:“其实不是介怀不介怀的问题,本王有个问题想问楼相。”
“王爷请问。”楼卿宸豁出去了,见招拆招得了。
言昭华思忖一番,似笑非笑道:“为何楼相的身子……这么软?”
楼卿宸整个人僵住,面色不改,沉吟道:“因为臣有软骨病。”
言昭华嗤的笑出声,摇头道:“楼相真会说笑。”
马车依旧在行驶中……
在近云南的地方,阴延庭追上来与他们会合,颇不要脸的说着“哎呀如此巧遇上了”或者“正好顺路搭个车”的话,纵然楼卿宸知道阴延庭这个懒人的来意一定不简单,却也没说什么,随手一指,让他同秋生一起驾车。
楼卿宸已经在路上看到好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只怕到了云南是要更多了。
车外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在乞讨,待放下车帘,楼卿宸轻轻地叹了口气,言昭华便问她:“楼相以为如何?”
楼卿宸道:“看到是真的严重。”
车轮滚滚,驶进了云南。而马车却在行了一会儿,就停止不动了,楼卿宸问道:“秋生,怎么了?”
阴延庭担忧道:“咱们被难民拦了去路,走不了了。”
楼卿宸与言昭华相视一眼,双双掀开车帘,却看到这荒山野岭里几乎都是难民,啃树皮的啃树皮,吃树叶的吃树叶,拦住他们的,是一个年轻难民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跪在马车前面乞讨。
阴延庭挨到楼卿宸耳边道:“卿宸,我想他们应该看咱们这排场不算小,以为我们是富贵人家,想讨点钱呢。”
楼卿宸刚要下车,被阴延庭一把拉住道:“哎,你要知道,你要是帮了这一个,势必是要把这漫山遍野的都帮了,要是哪个没帮,不得出乱子啊。”
楼卿宸轻轻拂开他的手道:“我只是想让他们让条路出来而已。”
于是,楼卿宸便施施然下了车,负手立在马车边上,言昭华也下来同她并肩。
“我是当朝丞相楼卿宸,此番来云南,便是要解决各位的生计问题,你们放心,很快,你们就不用啃树皮吃树叶了。”
言昭华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亮身份,但是看到楼卿宸这么大义凌然的样子,也只好亮身份道:“本王是当朝瑾王,定会尽快解决这些事,请诸位先让一条道来让我和楼相过去,我们早一日到云南府,你们就能早一日得到温饱。”
带头的男子脸脏的都看不清真面目,先磕了两个头,然后带着哭腔道:“小的不知是王爷和丞相驾临,不敢求恩典,只求王爷来看看我家娘子吧,看看她身上的伤,她真的快要死了。”说完又连连磕了两个头。
卿宸这才看清他身边一个嘴唇惨白,消瘦的不成人样的女子正在痛苦j□j,言昭华叹着气走过去,楼卿宸便跟过去。
“王爷,您快看,她的伤,都是……”只见他眼神忽变得狠辣,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官造成的!”与此同时,他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向毫无防备的言昭华,楼卿宸惊呼道:“王爷小心!”身体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扑向了言昭华,匕首直接划过她的手臂,手臂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言昭华一手搂住楼卿宸,另一只手用扇子一挡,挑飞了那人的匕首,搂着楼卿宸往旁边一让。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踢飞了那个肇事者,轻盈地落在言昭华和楼卿宸身前,长剑出鞘,架在那人脖子上,冷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卿宸,你没事吧。”阴延庭匆匆而来,车后跟着的侍卫也都纷纷拔刀将旁边那些蠢蠢欲动的难民围起来。
刚刚如此惊险,等缓过神来,楼卿宸才发现自己和言昭华这个姿势,实在比刚刚车上那个动作还要暧昧几万倍。
言昭华却全然不觉,急声问她:“你伤到哪里了?”
楼卿宸咬着牙从言昭华怀里挣脱出来,道:“我没事。”又对身前的黑衣女子道:“无欢,别杀他。”
言昭华凝眸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为何要刺杀本王?”
那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言昭华便道:“不说,本王自然有办法让你说,来人,抓起来。”
当刺客被抓起来之后,无欢收起剑,转身急道:“卿宸,你的手……”
楼卿宸艰难的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言昭华行到她身边关切道:“楼相,你何苦要替我挡刀,这……”言昭华转身往马车上走去,嘴里还念叨:“秋生,拿医药箱。”
挡刀?谁要给你挡刀?楼卿宸侧眸看着刚刚还好像很关心她的阴延庭,此刻好像跟没事人一样,又看了看来的如此“及时”的无欢,立刻心里整个都清明了,眯着眼看阴延庭。
阴延庭被她看得心虚,慌张道:“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哎呀,你的手在流血啊……”
楼卿宸带血的手,一把抓住阴延庭的手,慢慢逼近他两步,脸上依旧带着不变的咄咄逼人的表情,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道:“刚刚,是不是你推的我?”
、听说断袖很危险
阴延庭心虚地干咳了两声,楼卿宸瞄了一眼言昭华,对阴延庭沉沉道:“等到了云南府再找你算账。”
秋生急匆匆拿来纱布,阴延庭挽起楼卿宸的袖子,手脚麻利的先粗略包扎了一下:“还好衣服厚,不然伤到筋就不好了。”
言昭华瞥了眼无欢,问道:“这位是……”
卿宸道:“这是靳无欢,我的……护卫。”
言昭华哦了一声,道:“靳姑娘身手不错。”然后转而笑了笑,道:“不过,楼相这女侍从,女护卫的……还真的是……”
靳无欢没回答他,几乎是无视了他,言昭华便对楼卿宸道:“楼相今日出手相助,本王铭记于心,只是害楼相受伤,本王过意不去。”
楼卿宸心里骂了句娘,还是硬扯出个笑脸,道:“王爷言重了,为王爷挡刀,是臣之幸。”最后一个幸字,楼卿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说完还不忘白一眼阴延庭。
替卿宸包扎完的阴延庭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出发进城吧。”
秋生道:“是啊,少爷的手还是要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阴延庭不满道:“我不是大夫啊,我医术会比那些大夫差?”
卿宸自顾自放下衣袖,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们出发吧。”
云南知府钱彬前几日就收到消息,瑾王和楼相要亲自来,整个人就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儿地准备迎接两位贵客,但一听说当今楼相才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再算算自己,年纪都翻了他一个跟头,想想都不想对他以礼相待,这么个小伙子能干成什么事?不过瑾王还是要照顾好,不能怠慢,结果才要派人去迎接,就有人来回禀说楼相和瑾王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楼相身上还挂了彩,听说还是为了救瑾王挂了彩。
钱彬这会儿连腿都软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钱彬擦着汗抖着手,顶着瘦弱的小身板带着一家老小以及云南府各个官员站在冷风中吹着,总算是等到了那辆姗姗来迟的马车。
还未等人下车,钱彬已经先一步跪下来声音颤抖道:“下官云南知府钱彬恭迎瑾王殿下,楼丞相。”
钱彬清楚的看到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右眼眼角下有颗泪痣的青年,即使年轻,但是眼角眉梢中带着的凌厉之色已经不动声色地震慑到了他,他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愣愣地看着这个严肃的少年,“啪”的一声,钱彬迟钝地越过楼卿宸往后看去,那个号称乾元朝最俊雅的男子正打着十二骨折扇,睨着眼看他,沉沉道:“钱大人,是打算让本王和楼相就这么站着么?”
钱彬手心里渗出了汗,连忙让开一条道,道:“臣该死,王爷,楼相,请府上请,已经准备了上好的房间。”然后对下人道:“还不快带楼相回房休息。”
楼卿宸抬步进去,只冷冷道:“钱大人有心了,且先把后面那个刺客关押起来严加看管吧。”
钱彬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侍卫已经压着肇事者到了他面前,言昭华和蔼地对钱彬笑了笑,道:“钱大人可要把人看好了,丢了,就拿你充数。”
钱彬吓得几欲下跪,连连道:“臣定当尽心竭力。”
卿宸已经能感觉到手上的伤正在淌血,而事实是的确在淌血,她负在背后的手一路滴血,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楼卿宸留下的这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