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卿宸保持着抱膝坐着的姿势没有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言昭华。
从高处的气窗里照进来的光线不太刺眼,却正好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黑袍子上。
他依旧是一向的温润样子。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尊重他一些,先下床呢。
她慢慢放开手,站起身,刚把垂下的头抬起,他便疾走几步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拢过她,捧过她的脸,重重地吻下去,肆意地吻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却半刻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黑色的眸子对上她木讷的眼神,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他离了她的唇,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眼前的她,没有任何情绪,连他吻她,都得不到回应了。
言昭华哑着嗓子道:“倾城,我会让你出去。”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昭华,这不可能的,你走吧,我不会出去,这是我的命。”
他低头往她唇上重重地一咬,引她闷哼一声,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倾城,是你说要主宰自己的命运的,为什么你要这样放弃。”
她推开他,眸子冷若冰霜,语气亦是冷若冰霜:“如果你说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的话,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有决定了,言昭华,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来救我。”
“我就是从一开始就布了局,要拉你入局,就是要你手上的证据,然后利用你,利用你为宁王翻案,为方家翻案,你只是我手中一颗棋子,因为你对我方倾城的感情,所以我能利用你,你懂么?”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确一气呵成,但是心里的痛楚永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坚信自己不会撒谎,可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撒谎,骗别人,也是骗自己。
她没有敢看言昭华离去时的神情,她只在思考,如果他还不走,她该用多么绝情的话去逼走他,她也不知道言昭华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可多半,应该是听不进去的,他还是会往火坑里跳,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救她。
她只记得他离去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方倾城,你记住,你是我言昭华的女人。”
※※※※※※
这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了永宁帝要立女丞相楼倾城为皇后的消息,群臣群起反对,永宁帝大怒,将所有反对的朝臣都赶出了朝堂,导致那一日……朝中无人上朝……
而重宁公主在与怀王妃玩耍之余,不小心撞翻了要送往永宁帝寝殿的酒壶,被永宁帝罚了禁足三日,连同怀王夫妇也被责罚,尤其是怀王妃,永宁帝责其泼辣蛮横,罚回府思过半月……
※※※※※※
“倾城,你来了。”
自她从天牢里被带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该是了结的日子了,或许她可以……
楼倾城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忧伤,没有任何的起伏,她一如既往地恭敬行礼,一如既往地三呼“吾皇万岁”,可即便如此,即便她现在身穿囚服,她依旧保持着她原来的桀骜。
她刚刚清楚的听见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
身前的言明桓似乎格外的兴致高,他没有在意她的淡漠,只是自顾自地在宫殿里走着,语气中带着欢愉:“倾城,你看,这是朕为你修建的宫殿,往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他疾步走到她身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哀求:“倾城,你答应朕,做朕的皇后。”言明桓的语气愈来愈激动,连带着按住她肩膀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楼倾城静静地抬眼看着他,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哀怜,她抬手拂开他的手,复又跪了下去,语气静地像一滩死水:“请陛下收回成命,赐罪臣死罪。”
“楼倾城!”
这是他最后的耐性,他亦爱了她这么多年,他不惜放下帝王的身份求她留下,他自认为,他对她的爱,不比言昭华少……
只是,她不是楼倾城,她是方倾城,他的心,交错了人……
她听见从他嘴里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夹杂着复杂而强烈的无奈和哀伤,她看到眼前的龙纹衣摆晃了晃,言明桓转过身去,往前走去,脚步虚晃。楼倾城抬眼看着他,看见他极为吃力地走到桌前,手无力地撑在桌上,那样宽大的背影,此时留下的就只有萧索,她听见他极为吃力的一句话,你起来吧,我不逼你,我只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于是她就真的听了他的话,起身了。
言明桓的身体晃了晃,心口是止不住的苦楚:“倾城,就算朕是九五之尊,在你眼中,依旧是跳梁小丑是不是?朕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却被你布的局玩弄于鼓掌,到头来,朕输了一切,可是朕不想输了你。”
“倾城不是物件,不会成为交易的筹码,况且,我只是来为宁王翻案的。”
“朕是这天下最高处的人,可你却永远看不到,昭华,才是你心里唯一的人。”
今日来,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了,她根本就不奢望言明桓能放过她。
“是,昭华才是我心里唯一的人,我同他,不需要说很多,但他懂我的心,不能一生陪他,是我的缺憾,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我刚刚同他说了决绝的话,或许他会恨我,可与其让他一辈子守着我与他无法圆满的感情,倒不如让他恨着我。”她的眼底存着低低的笑意,如同烟花一般璀璨的眼中,良久,她的笑意更深:“我从不愿在他面前表露我的心,也不同他说温存的话,我怕我做不到,怕哪一日正如今日这般,我身不由己,不能同他相守到老,他该多么的痛苦,我想我唯一一次让他看到我的心,也只有将我自己交给他的时候……”
“倾城,你知道么,朕从小就知道,得不到的,就毁掉!朕多么希望你死了,谁也得不到你,那该有多好?”言明桓紧紧地攥着手心,几乎要将指甲掐进皮肉里,却又突然整个放松,语气颓废地如同他停止颤抖的肩膀:“可是倾城,我又怎么会愿意毁了你呢?”
而他听到她说:“倾城此心,可昭日月,愿以死明志。”她这句话说的决绝,几乎砸碎了言明桓最后的那丝希望。
“那昭华愿同倾城一起明志。”
他出现的突然,比她还要坚定响亮语气引得她身形抖了抖,她木讷地回头,看到他依旧从容的身影,淡雅的笑容。
她的眼朦胧了,他竟一直在这里!
她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昭华……”
他攒出一个笑,一如初见的模样,柔声告诉她:“倾城,我在这里。”
倾城,我在这里。
这句话,一如初开的万花在她心里绽放,轻轻点开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彻底输给他了,再坚定要离开他的心都做不到了,起先她怕连累他,怕他死,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她不怕了,要死就一起死吧,就算自私,这辈子她也只能自私这一次了。
从屏风后面再到楼倾城身边,将将不过十余步,却走得那样的漫长,当他踩着稳健的步子与她并肩的时候,他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他看她的眼,放满了温存,他用目光紧紧地裹着她,想要将她看进心里去。
这一浪秋波目送过去,恰似有一种一眼万年的错觉,是的,又不用言语了。
“是朕……输了……你们走吧。”
楼倾城猛地侧头看着言明桓,他那张高傲的脸上的表情,复杂的让人难以猜透,目光却极为温和,接下去他说的话,都让楼倾城觉得在做梦,他说,朕只是有个执念,只是想看看,倾城你会不会再改变主意,看来,一直都是我太执着,昭华他一直在这里,刚刚的话,他都听见了。
“陛下……”
言明桓轻轻抬手,闭上眼道:“什么都别说了,你们走吧,朕不想再看到你们,你们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乾元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瑾王和楼相了……”连带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尾音,言明桓再次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言昭华轻轻放开楼卿宸的手,向着言明桓一拱手:“谢……四哥。”
言明桓身体一顿,头微微扬起,沉声道:“倾城,去换身衣裳走吧,朕不希望你是这样出去的。”
楼倾城看了看言昭华,他便对她笑了笑,道:“去吧,我也不希望你就这样跟我走,换身好看的女装,像上次那样好看。”
她握了握他的手,抿了抿嘴唇,终于扯出一个久违的笑,同他蔼声道:“昭华,你等我。”
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曾经多么怕就这样一回头,他又不见了,只是现在,她依旧能看到他的笑,看到他朝她比出口型,倾城,我等你回来。
看着她的背影淡出眼帘,言昭华转过身去,继续看着言明桓的背影,沉吟道:“四哥,这就是你的最后的决定……是吗?”
“我许久……没有听你叫我四哥了,昭华,你知道么,每次当我看到你和昭平可以这样自在的生活的时候,有多羡慕……”
“可你是帝王,你不能这么生活,你本就身不由己。”
听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言明桓哽咽了:“是,帝王……”
静默了良久,他才听到身后那存满着真心的那一句,四哥,谢谢你。
再次穿上女装的楼倾城,头一回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上一次,她穿的被逼无奈,这一次,她要穿着最好看的衣服,跟他走……
月牙白的纱衣罩在身上,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未施一丝粉黛,头上一支梅花簪,她喜欢这样简单的样子,这样简单,是他最喜欢的。
她想即刻见到他,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起来,其实她应该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只是这些年不能活泼,不允许活泼,不过,日后她可以尽情的活泼,只活泼给他一个人看,她一路小跑到殿门口,手扶在殿门上,轻声道:“昭华,是我来了。”正如那些日子,也是这样在他的身后,告诉他,昭华,是我来了。
殿中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转身,看着门口那个一直以男儿身出现在人前的女人,她真的人如其名,当得起倾城两个字,右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依旧分明,合着她的女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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