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品言再次醒来,她躺在医院的移动病床上,被一众人推着朝着某个方向狂奔。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时候醒来,明明全身都在痛,痛得她恨不得都不活了。她随意抬手,抓住手边的人。
“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那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最,只有更。
林品言难产了,在被几乎将她撕裂的疼痛折腾了将近3个小时后,医生得出了这个答案,血源源不断的从她的体内流出,好像要流得不剩一滴才肯罢休。
医生不肯给她做手术,因为没有家属签字。
是啊,在这里,她唯一的亲人正躺在隔壁的手术台上,游走在鬼门关前,谁还顾得了她。
“太太,你先生呢?怎么才能跟他取得联系?”
身下分不清楚是血还是汗的林品言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她也想知道他在哪。
“医生,我能自己签吗?”
手术室门外空荡荡的,这位华人女医生看着床上这个不过19岁的少女,无声的叹息,要是她自己闺女,该多心疼啊?
最后她还是让她签了,当时她握着笔的手都是抖的,写出她此生最难看的签名。
她感觉自己的游魂真的在鬼门关前绕了很多圈儿,是那个医生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反复复的绕。
“丫头,你一定要挺住,为了孩子!”
后来,她真的挺过来了,就有了现在的苗苗。
当林品言在病床上醒过来,映入眼中是母亲哭红的眼睛。
“小言,你终于醒了。”
“妈……”
再见到亲人的感觉,原是这么美好。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孩子……”
护士抱着孩子过来,林品言没能见过孩子出生时的样子,她第一眼看见苗苗的时候,已经不像别人形容的那样,是皱皱黑黑的小猴子了,已经能看出小模样来。
“我想抱抱她……”
“不行,医生说你的身体还很弱,得好好养着,过些时候,等你好了,还怕没得你抱的时候。”
护士抱着孩子出去,林品言才有空将房间看清楚。
“这里不是医院?”
“这是家私人医院。”
“可惟姐呢?还有姐夫,他们还好吗?”
乘着鸡汤的沈如的手顿了下,差点失手连碗都打碎。
“你可惟姐没事……”
沈如不知道从何说起,顿在这唯一的好消息上。
有人推门进来,不是别人,就是纪可惟。只见她一身全黑色的套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小礼帽,帽前一片黑纱没能挡住她憔悴得变形的脸。
“姐……你怎么了?”
母亲说她没事,可她这样子像是掉了半条命,行尸走肉般的来到林品言面前。
“陌尘走了。”
这时候不知怎地传来敲门声,将林品言从回忆里拉回来,也好回忆到这里,林品言不敢再想下去,最痛的都过去了,接下来的是无休无止的阵痛,终将缠绕他们一生。
她深吸一口气起去开门,嘴里还甜蜜的念叨:“怎么你比我还马虎,出去不带……钥匙!”
笑脸相迎的开门,门口站着的不是董鸣,第一次看见这人,会笑容僵在脸颊。
☆、一直都在
董鸣从茶庄出来,开着车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漫无目的的,不停不停的绕,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是不敢去,胸口裂开的那道口子还在淌着血,怎么也合不上!
每当夜幕降临时,总是人们归家的时候。董鸣的车不自觉的就来到他们的公寓楼下,意外的发现那个窗户竟然亮着灯。
原来她没有回家?
原来她就在这里?
一直都在!
推开门,客厅只有那盏落地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不算亮,却是那么温暖。
人生最温暖,莫过于在夜色里总有一盏昏黄的灯光为你亮着。
只有灯光,没有人。
卧室的门半掩地开着,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床上裹着被子躺着的人不是她,又是谁?走近一看,她的怀里躺着……
一张小脸明明是贪恋着的躺在林品言的怀里,脸上睡着的表情偏生又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嘴角笑着,眉心皱着。
跟她亲妈的脾气一样,死犟。
董鸣在床边轻轻的坐下,看着床上那睡得安稳的一大一小,心里一下子好像被填得满满的。
他不禁抬起手去抚她的发,从发顶,到发梢,她的头发一直是那么柔软。有人说,头发软的人知道心疼人,是啊,她是怎样的心疼他,是他不晓得心疼她。
林品言睡得好好的,迷蒙间的感觉好像下雨了。难道她没有关窗?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一张唇正好印在她饱满的额头上,她的心颤了一下,身上都麻了。
她小心地退了他一把,低声说,“回来了?”
“嗯!”
听出来他声音里的不自然,她也没有多问,小心地给苗苗掖好被子,正要起来,被他摁住。
“别折腾了!睡吧!”
他除了外衣,挨着她后背躺下来,她搂着苗苗,他搂着她,长长的手臂,宽厚的肩膀,能将她们娘俩都搂进去。
她抱着苗苗,小心地往里缩了缩,全部缩进他的臂弯里,这一幕,她不敢想,就连梦里都不曾见过。
他的下巴枕着她的肩胛骨,脸埋下来,她的颈项被温润的气息感染着,却是凉凉的湿意。
“言言,这几年……你太苦了。”
以为不能跟孩子相认是她最苦的事儿,原来生孩子的时候才是最苦最难的。
“嗯,是挺苦的!”
原来他都知道了,不是有意瞒他,是她自己不愿回忆罢了。
“那年你才……你怎么敢签那个字?”
姚语欣生孩子的时候,他也签过这种同意书,上面的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当时我只想保住这孩子!没有退缩的余地!”
别说是同意书,就算是以命换命的契约,她也换了。在孩子面前,每个母亲都是强大的。
“我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罪该万死!”
虽然父亲和姚语欣都安慰他,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但现在他明白,纵使他有一万个理由,都不该抛下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万劫不复的局面。想着她独自面对死亡时候的无助和坚强,和他们再见面时候的只字不提,他真宁愿她跟他闹,跟他哭,哪怕歇斯底里,哪怕拳打脚踢,哪怕……也好过这样平静的,让他自己去发现这背后的故事。
腰间的手臂不断的收紧,时过境迁那么多年,迟到的恐惧传遍全身。
“我只想你好好的,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孩子必须好好的,不然没人能好好的!”
那是怎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正是这份信念才撑着她走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他的掌心拂过那片平坦的腹部,上面光滑如昔,一点不似生过孩子的样子,就连刀疤都没有,才让观察细微的他错过。
“回国前,做了手术,疤痕不大,医生的技术很好,连你都骗过了!”
其实那道伤口很大,很丑,实在是有碍观瞻,沈如才从韩国请了最好的医生做了这个手术,激光、植皮,反反复复做了三次,才将这道疤痕彻底消除,光这个她都遭了不少罪。
“疼吗?”
“不疼!”
怎么会不疼?终于知道那些明星整容还真是不容易。
“我妈女孩子肚子上留着疤,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气压太低,她想活跃下气氛,让大家从悲伤的往事里走出去来,但有人可不这么想!
“你还想嫁给谁?嗯?”
不过是随口说说,他竟然咬她,咬在大动脉的位置上,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想要吸干她的血吗?
“嗯?这么多年了,我要是真想嫁给别人,你能拦得住吗?”
“你说呢?”
这么些年,她真以为她身边的桃花都是被卢轩虞截断的?他从中也做了不少梗。
她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东西,追她的那些男人,不计被卢轩虞这个变态男人吓跑的,还有好些,学校里的要么被选调了,单位里的要么被调走了,生活里的就更加,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董鸣,你凭什么……”
气头上的林品言正要发难,怀里原本睡得安稳的小家伙似是被吵到了,不耐的翻了个身,像是要醒,吓得俩人马上闭嘴。林品言的手小心地哄着,还不忘甩后边人一肘子。
董鸣嬉皮笑脸的接下来,贴的更近了。
眨眼功夫,小家伙又沉沉睡去。
他温润的唇贴在她耳边,“都是一群孬种,他们不配得到我的小丫头……”
这些年,只要她身边出现追求者,他都会把那人祖宗十八代查个遍。长得不好的不行,矮的不行,性格不好的不行,有前科的不行,花心的不行……就是这样剩下那些也是孬种,要么为了些甜头就放弃的,要么就是看上林家家世的,要么就是看上她年轻漂亮的,要么就不是会心疼人的,反正都是些不靠谱的,这些人都配不上她。
“就算我不能回来,也希望你能找到个实心对你好的,总要找个比我好的才能配得上你,我才能放心!”
林品言顿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男人太腹黑了,以为他离开这好些年,原来一直不曾离开过,还坏了她不少姻缘。
董鸣啊董鸣,她这辈子里遇上他,她还上哪去找比他更好的?谁还能在她心中划下涟漪?
一眼千年,她不信,但一眼一生,也许是有的。
“你个变态男人,坏我那么多好姻缘,你赔!”
“好,我赔,赔你个老公好不好?”
“我要个一辈子疼我的。”
“行!”
“再不会离开我的。”
“行!”
“…………”
这边谈判正渐入佳境的时候,有人不耐烦了。
“你们好吵啊,再这样,明晚我可就回家住了。”
小姑奶奶发飙了,吓得林品言哪止是住嘴,差点连喘气都不敢出声,差点硬生生被憋死!
董鸣忍住笑,把那张憋红的小脸蛋转过来,替她人工呼吸。她不敢挣扎,生怕再吵醒身边的小姑奶奶!
“这小性子,说说像谁?这么厉害?”
她哪里敢回答,赶紧用嘴堵住他的嘴,也好睡个安稳觉。
这一晚,三个人都睡得有生以来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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