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邪打了个呵欠,强撑起眼皮,眨巴眨巴着眼睛,实在是不好不给自己这满面威严却背着府中上下做鬼脸的爹爹面子。
秦无邪从出生到现在,被调理得十分好,早已不似一开始那样面黄枯皱,像瘪了的老黄瓜似的,此刻的她小脸粉嫩,灵气逼人,今日又特意给她梳洗了一番,更显得顾盼神飞,浑身上下仿佛度了一层光一般,粉雕玉琢真真如同玉人一般,此刻她小小的粉唇边沿正在隐隐抽搐着,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为老不尊”的靖王左手一个拨浪鼓,右手拿着晶莹诱人的糕点在秦无邪面前晃啊晃啊,这冲着襁褓中的小人儿挤眉弄眼的模样,十分违和……
“王爷,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已经备好……”靖王随侍秦忠站在门口低声道。
和秦无邪玩得太投入的秦靖一时没注意到房间的大门正敞着,突然听到自己下属的声音,秦靖一愣,当即感到一阵尴尬,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拨浪鼓和小糕点,起身覆手,若无其事地板起了脸,握拳抵唇轻咳了几声:“嗯,我们走。”
刚才任凭秦靖怎么逗也没笑的秦无邪,此刻见到一脸尴尬的靖王老脸之上有些可疑的红,立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婴儿的笑声清脆悦耳,纯净得如清泉簌玉,洗涤世人的灵魂,秦靖听到秦无邪的笑声,心中不禁有些恼,这臭小子,怎么逗都不笑,原来是在等着看“他”老爹的笑话!
秦靖绷着脸,不能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临出门时,飞快回过头来满面复杂地瞪了眼秦无邪,可那锐利的鹰眸之下,满是哭笑不得。秦无邪只感到心中忽然一阵暖流正静静地流淌着,对自己这爹爹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这陌生的情感让秦无邪有些贪恋,爹爹是真的疼她,不管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野心秘密,身上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待她却是真的掏心掏肺。
不顾其他,光是这份亲情,秦无邪也会如获至宝,用生命去珍惜,她从前就不是什么好人,今后想来也不是,但他人待她一分好,她定以十分相报;同样地,他人待她有一分恶意,日久天长,只要不死,有朝一日,百倍偿还!
秦靖下了令,照顾世子的容兮乳娘等一干侍女也跟了进来,秦无邪早已懒洋洋地闭上了眼,她们也没有察觉到有何异样,将打扮过一番的小世子带上,抱上了马车。
今日乃靖王世子足月之日,建帝素来对靖王这位皇叔十分尊敬,听闻靖王世子出生时因为早产,身体十分虚弱,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条命,建帝十分担心,一个月来日日命只给皇帝问脉的太医院首席医正为小世子请脉,赏下不少珍奇补药。靖王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由谁继承王爵掌握王权根本毫无悬念,这身份,只怕比皇帝的儿子还要金贵许多,毕竟皇帝的儿子那么多个,日后谁承大统还不一定呢,她秦无邪可是靖王的独子,只有被人当小祖宗供起来的份,连个能和她相争的人都没有。
今日靖王世子满月,建帝特意在宫中设宴,秦无邪人还小,面子可不小,朝中文武大臣一个个都上赶着入宫赴宴,不敢轻怠。
王府的马车朝皇宫而去,秦无邪被人抱在怀里,看不到车外一路景致,她就这么一路睡进了皇宫,虽然宴会的主角是她,可一个小娃娃能懂什么,觥筹交错的还是那些大人,直到皇族子嗣名字入册之时,建帝才命人将世子抱了出来。
皇家宴会,歌舞升平,百官皆向靖王道贺,建帝也亲自向秦靖敬了一杯酒,恭喜他老来得子。
秦靖连忙回敬:“是祖宗垂怜,不忍本王他日入土,无人送终,将犬儿无邪赐予本王。”
建帝朗笑:“皇叔此言差矣,乃你功勋卓绝,诚心足以感天,世子乃非泛泛之辈,怕是星君下凡,伴你左右。”
此时秦无邪被人抱了上来,建帝一见,立即来了兴致,连忙朝抱着秦无邪的容兮望去:“这小子,倒是比朕的架子还大,快将朕这皇弟抱来,让朕看看。”
皇帝一句戏言,旁人连忙带笑附和,纷纷都拉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世子真容。
容兮虽然年龄不大,可在君座面前,却仍然不显半分慌乱,反倒进退得宜,令皇帝不禁眯了眼,有几分赞赏,靖王府的人,果然不可小觑。
秦靖朝容兮看了眼,见秦靖点头,容兮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秦无邪交给了皇帝身边的宫人,由那宫人抱上去给皇帝看。
秦无邪本是睡得正香的,忽然换了怀抱,这才半眯着眼睁了起来,只见灯光璀璨,镶嵌在柱子里的夜明珠颗颗拳头大小,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再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的人龙冠束发,垂珠帘于目前,想必就是自己那皇兄建帝了,此人不惑之年,只比靖王稍年轻一些,两鬓微白,眼神睿智,不似靖王那般眼锋锐利,铁面威严,建帝的眉目是带了丝雅气的,像是含威不露之人,这种人,往往更加需要防备。
秦无邪看完了人,又懒洋洋地闭回了眼睛,那夜明珠太晃眼了。
见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果然生得如若天人,整张小脸白里透红,光彩照人,脑袋上仅有的几撮头发也是乌黑发亮,那小鼻子小嘴的,长大了怕也是个美男子,更令建帝惊讶的是,这孩子只睁开眼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便百无聊赖地睡自己的觉,这胆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龙威震慑之下,竟仍旁若无人地睡自己的大头觉?
秦无邪生得粉嫩,的确是惹人喜欢,就连建帝也无法否认自己抱着这个软绵绵泛着奶香味的小鬼,竟然有些不舍得脱手了。
“皇上,世子好生可爱,臣妾看了心中喜欢得紧,可否让臣妾也抱一抱?”建帝身旁的皇后笑着开口。
建帝嘱咐了两句小心,便将秦无邪交给了皇后,皇后接过了这小小的襁褓,低下头,无论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无比怜爱地呵护着那襁褓中最是脆弱纯真的小生命,只有正被抱着的当事人秦无邪感到了几分异样,她虽没有睁眼,却感到周身寒意渐浓,这皇后抱着她,一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毫无半分不恰当的举动,但那襁褓之下轻拍的手指之间,却忽然落下了一根细得几乎无人能察觉的尖锐之物,藏于指缝间,稍加用力,穿破了厚厚的襁褓,入了那粉嫩的肌肤,又毫不留痕迹地抽了出来,藏入了指缝间……
秦无邪眉头微皱,她一个连爬都不会的小孩,别说反抗了,连要告状都难,还真没让她失望,若她真的是个懵懂无知的婴儿,此计当算天衣无缝……
005 如雪少年
皇后在刺完那一针后,眼神有些闪烁,看着怀中婴儿那纯真无邪的模样,不免有些愧疚,抱着无邪的双手也有些颤抖起来,只是凤袍宽大华丽,除了当事人无邪,旁人看不出来。
皇后这手要是不抖,她秦无邪还敢相信大概是自己那不靠谱的爹不知何时得罪了人家,人家要对他的独苗下手以示泄愤。可这皇后的手抖得这样厉害,这下手的招术又这样高明,秦无邪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呵,怕是和建帝授意脱不了干系呢,皇后顶多是个从犯。
无邪心中默默叹气,靖王是个铁腕一样的狠角色,对她的疼爱更是不必说了,可惜她这不靠谱的爹狠归狠,论心机,哪里是建帝这等人物的对手?爹爹生怕别人害她性命,为此对她的保护可谓滴水不漏,这一回估计也是料准建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害靖王府独苗的性命,可爹爹没想到的是,人家确实不害她性命,可不保证不使阴招啊。
秦无邪在感到自己被人刺了一下之后便觉察浑身无力不得动弹了,面色却是依旧粉嫩健康,就是有人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是麻痹神经的症状,量用得有些大,他们倒是毫不客气地用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襁褓婴儿身上,想得倒是极其周全,大概是担心那一针下去,就算仔细把脉也把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孩子若是哭个不停,也会惹人怀疑。
秦无邪前世可是在药罐之中生存下来的,虽然一辈子也没离开过那间暗室,但“秦先生”三字到底不是虚名,此刻她虽不得动弹,反倒可以静下心来分析仔细,只消一想,她便知道,他们对她这个毫无威胁性的小孩都下了狠手,这毒淬在针上,倒不会伤人性命,只是长久下去,潜伏的时间越长,人就会变得越发愚钝,等到十年八年之后,就算靖王世子变成了一个傻子,谁能想到罪魁祸首是他们呢?
秦无邪的嘴角隐隐勾起一道冷冽的弧度,好样的,今日自己那句话怕是要应验了,论心计,爹爹斗不过这些深宫之中玩惯了权术的人,可她秦无邪又不傻。
他人待她有一分恶意,日久天长,只要不死,有朝一日,百倍偿还!
今日栽了一回,她避无可避,只得认栽,好在这毒并不致命,不可否认,虽然有些棘手,只因她完全不知晓这毒的来源和解法,但她若有心,总会想出应对之法的。
卞京降下了第一场雪,建帝将不得动弹安安静静的无邪交给了宫人:“好一个瑞雪兆丰年,此乃祥照,朕这皇弟,果真是星君下凡。来呀,世子睡着了,朕的养心殿暖和,带世子前去休息,小心照看着,今日朕还要与皇叔痛饮三百杯。”
秦靖谅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对自己的“儿子”做什么,只示意容兮寸步不离地跟着,没有阻拦,他爱子心切,天突然下雪,也的确怕冻坏了无邪,更加没有阻拦。
宫人便抱着秦无邪去了,金殿之上歌舞不休,皇帝与百官谈笑风生,宫人抱着小世子退了出去,容兮紧紧地在身后跟着,一左一右的美貌宫娥为无邪打着伞,正中间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用披风裹紧无邪,怕风雪将她冻坏。
离了金殿,途径御花园,假山之上因为落了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夜风萧瑟,飘摇落雪恍若入了一片香雪海,远处的梅香都飘到这里来了。
身上麻痹神经的药效终于褪了下去,恢复知觉的秦无邪蓦然睁开了眼,那美貌宫娥正好低头,不经意间便看那襁褓之中粉雕玉琢的人儿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瞳仁如玉,狡诈的寒光乍现,宫娥一抖,无端端地被惊出了一声冷汗,惊吓过大,下意识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