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一直在偷偷观察朱允炆的表情,却是没放过太孙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戾气,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目的已是达到,蒋瓛不再多言,领命退下了。
朱允炆出了帅帐,独自站在空旷的兵营广场上,一动未动,过了半饷才觉脸上已有些凉意,他眯着眼抬头望天,只见柳絮般的大雪纷扬而下,雪中的兵营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是有些苍凉。他心中已是了然,婉儿那晚并不是从俘虏帐中逃出来的,她那般闪烁言辞,只能是一个原因,她在保护小璿。
徐增寿觊觎婉儿,朱允炆虽是痛恨,却从不忌惮,因为他知道他们两人永远也没有可能。但小璿却是不同……他与婉儿同样是青梅竹马,两家在政治上更是同盟,也门当户对。纵然是自己与婉儿更亲密些,但谁又知道呢?若不是皇祖母的意思,师傅或许更愿意把婉儿嫁给耿璿吧。
朱允炆定了定神,已是打定了主意,挪步往自己帐中走去。婉婉只能是他的,没有例外,谁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朱标死是一个转折点,小朱要和老朱打擂台了。
作为储君和未来的皇帝,身边不可能全是君子,像蒋瓛这样的小人有些时候也是很管用的。
预告一下,此卷还有不到十章,大约这月底之前能结束,后面还有最终卷,老朱死后和燕王的大决战。所以本文如果不出意外,我希望能在2013年完结。本文写到这里,有很多章节和结构都不太满意,网络小说这种连载方式实在是悖逆文学的根本,只能一口气先写完,看心情再慢慢修文了。一直游离在言情和历史传奇之间,是本文最大的缺点,只能说众口难调,作者自己也没怎么稳得住,希望下一篇能好些!
、避世遥观风波起
洪武二十四年的除夕,正是举家团圆的日子,顺德府邢台县外,却有十几飞骑驰骋在官道上。马上之人俱是一身布衣,与其身下那矫健膘肥的战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距他们几里地外,几十名罩甲士兵正骑马追赶而来。
朱允炆等人出了蓟州向西南奔行,自出蓟州后,众人每到一处府县,就如在密云般,大张旗鼓的在当地闲逛,又由蒋瓛亲自向当地官员递上皇太孙手谕,在官员府中住下后半夜偷偷溜走。
而也正如众人所料,每次出城后就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状况,不是撞上来历不明的土匪,就是遭遇暗中的追杀。所幸蒋瓛等侍卫俱是禁卫中一等一的好手,他们的坐骑又都是万里挑一的兵马,一路行来倒是有惊无险。
而当他们穿过保定府、真定府进入了顺德府邢台县时,却是出了意外。当蒋瓛亲自带着朱允炆的手谕前往邢台县衙时,邢台县令竟当众指鹿为马,指其一干人等是那盘踞太行山的土匪,冒充皇太孙。蒋瓛反应极快,已是知道顺德府背后的主子已是不惜撕破脸,遂带着侍卫们护着朱允炆杀了出来。
朱允炆心中不停转着念头,这是明目张胆的劫杀啊。顺德府是三叔晋王的地盘,竟然比四叔还狠,不惜在府衙内翻脸。他唇角泛起丝苦笑,不由暗暗自嘲,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如今竟成了匪。正胡思乱想间,耳边却传来蒋瓛的声音:“殿下,前面就是云梦山。”这正是信国公所说之地,朱允炆大喜,已是下令道:“快进山里。”
冬季的太行山脉见不到丝毫绿意,一夜暴雪覆盖四野,昏黄的土地已成茫茫雪原。顺德府以西的云梦山位于晋燕交界处,已是地处太行腹地,人烟稀少,相隔几十里方能见到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而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就连山中的野兽也不见了踪影,苍莽群山显得更为空旷寂寥。
在深山里沿着崎岖的山路绕了大半日,就连午饭也顾不上用,朱允炆一行人等方才甩掉了顺德府的追兵,到得下午时分,连人带马俱是精疲力竭。连续多日的长途奔袭,边赶路还要边逃离追杀,又惊又吓,极度疲惫,从顺德府出城时,婉儿已是身体不适,却不愿意拖允炆的后腿,强打着精神硬撑着,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沿途爬坡下坎,速度还极快,婉儿只觉自己已是被颠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腿肚子直打颤,寒冬时节,额头上竟是冒出密密实实的虚汗。糟糕,已是撑不下去了,婉儿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天旋地转,急忙唤道“允炆!允炆!”,话音未落已是昏在了马上。
朱允炆大骇,急忙叫人停下,将婉儿抱下马来,连声唤道:“快,快去找大夫!”这就叫关心则乱,蒋瓛无奈的环顾四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大夫。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走上前道:“殿下,我们当中有个侍卫略通岐黄之术,让他先给马姑娘把把脉可好?”
朱允炆见婉儿面色潮红,又摸了摸她额头,有些发烫,急道:“那还等什么?快让他过来。”那侍卫年岁极轻,也就十六七岁年纪,走了过来,看着皇太孙怀中的男装女子,脸刷的就红了,颇有些为难的瞅了瞅长官蒋瓛,蒋瓛却状若未见。他只好扭扭捏捏上前,想了想,就开始在自己背着的包裹中翻来翻去。
朱允炆见其磨叽,不耐烦道,“你在翻什么?”那侍卫期期艾艾道:“俺想找块手巾敷在姑娘手腕上。”朱允炆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讲究这个,还不过来把脉?”那侍卫无奈,只得上前,咬咬牙闭着眼睛摸上婉儿的手腕。
待得片刻,他已是把完脉,松了口气道:“姑娘并无大碍,估计是太疲惫了,身上又出了汗,寒风一吹,有些着凉,只要能好好歇歇,捂捂汗就好了。”朱允炆自幼生在富贵窝,就是看个头疼伤风,都是大明最好的太医,所用也全是珍稀的药材和温补食材,还从未见过这般草率的治疗。这是什么破办法,他眉头一皱就要发脾气。
蒋瓛有些想笑,却觉他这下属实在是有些冤枉,急忙帮着解释道:“殿下,这是民间的土方,挺管用的,我们小时候都曾用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村子,好让马姑娘好生歇息。”朱允炆将信将疑的看了眼蒋瓛,这才信了。一行人在附近转悠了大半个时辰,却仍是未找到那个村落。
天已经渐黑,山间沟壑的轮廓已是有些模糊。蒋瓛急得满头大汗,手中拿着行军地图走到朱允炆跟前道:“殿下,按照图中标注,我们如今应该能看到那小村落了,莫非是信国公记错了?”允炆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怀中的婉儿,嘴里说着胡话,烧的竟有些迷糊了,他轻轻与婉儿额头相触,已是滚烫无比。
允炆心渐渐往下沉,似乎即将坠入无底深渊般,婉儿的一声轻哼将他从心慌意乱中拉了回来。“婉婉,婉婉!”允炆念着将头埋在婉儿胸前,口中不停念着她的名字,过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清明。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行兵打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可是最忌讳的,信国公在外带兵多年,绝不会犯这样最基本的错误,那村庄定是在此附近。”
话音刚落,只听一侍卫大叫道,“快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方竟是云蒸雾蔚。朱允炆眯了眯眼,他已知道那是什么,这在南京城东郊的汤山皇家别院极为常见,他咽了口唾沫,稍许滋润了干涸的嗓子,带着丝喜意道:“那里应该有温泉。”
随着暖日的渐渐西落,山中已是寒风阵阵,此时的温泉犹如雪中送炭,众人一听,俱是眼睛大亮。蒋瓛想了想道:“殿下,天也快黑了,我们先到那里去避一避,既然有温泉,就能熬过今晚,明早再寻那村子去。”允炆点了点头,将婉儿小心翼翼的抱上自己的马,方才翻身上去。
众人朝着那处雾气笼罩的地方又行了约小半个时辰,竟是到了两座山脉的中断处。那山陉如横张的巨嘴,咧开一人宽的缝,雾气竟是从那中间飘散出来。众人看着那黑黝黝的缝隙,不由心生恐惧,面面相觑,俱是看向皇太孙。允炆对探路的侍卫努了努嘴:“你先过去探探路。”
众人又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那探路之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满脸兴奋,指着那缝隙气喘吁吁道:“村……村子。”众人大喜,已是眉开眼笑。蒋瓛对允炆笑道:“信国公曾说过这村子在山坳中,他是春季来的这里,定是未想到在冬季竟是如此难寻。”
那缝隙太过狭窄,一行人只能弃马步行,允炆背着婉儿穿过山缝,那缝隙竟是越走越亮,越走越宽,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只觉面前突然豁然开朗,竟是犹如世外桃源般,惊呼赞叹声一时之间四起。
这里面是一个山谷,被群山包围,中间却极为平坦,十几间错落有致的房子组成了小小的村落。大大小小的温泉泉眼密布其间,温泉四周长满了葱葱郁郁的草木,众人有些恍惚,只觉外面的冰天雪地已是恍若隔世。
山谷村落的村民是南宋末年逃难于此的,在这里一住竟是近百个春秋,自给自足,几乎与世隔绝,只在春夏时节才带着山中猎物到邢台县城换些针线布帛。村民们初见一行人时颇有些惊慌,允炆让蒋瓛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金银财帛,又好声好气说明来意,方才打消了村民的敌意。
婉儿这场病看似来势汹汹,却也正如那侍卫所说,不过是疲累之际而又风寒入体。这温泉遍布,和暖如春的山谷里,却是极适合她养病,当天夜里已是退了烧,让允炆松了口气。蒋瓛休整了两日,就自己带着两名侍卫出了山谷,返回了顺德府打探消息。
洪武二十四年的春节,大明江山,天下缟素。太子朱标三七未过,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已是传遍了朝堂上下,就连市井里坊也流言纷起,自庆州回京奔丧的皇太孙殿下失踪了。大明帝国两位储君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储君之位虚悬已是不争的事实。
南京城的这个春节过得极为寂静,因国丧的缘故,莫说什么锣鼓喧闹,爆竹横飞,就连常见的戏班子、舞班子、杂耍班子也不见了踪影,大街小巷俱是空旷寂静的。而城南马府在寂静的南京城却是一枝独秀,数日间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