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毯子下了车,头也不抬地往府里去。
门房见状亦是满脸疑惑地开了门,常台笙谁也不理,兀自往里走,直到宋婶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她才简洁明了地吩咐了一句:“烧热水,我要洗澡。”
宋婶愣住了,常台笙却已径直走回了卧房。芥堂的宋管事蹙着眉头走进来,他自然知道昨晚常台笙的行程,她昨日傍晚是去了蒋园秀府上赴宴,可为何眼下……这个样子回来了?他立时问宋婶道:“昨日车夫自己回来的?最后送东家去哪儿了?”
宋婶陡回神,回说:“车夫说是最后去了北关水门那儿的陈府,似乎是尚书大人请小姐下来喝茶,小姐进去后便未出来过,说是同陈公子一道去的,那陈公子竟是尚书大人家的儿子啊,真是极好!”宋婶的关注点和宋管事完全不在同一件事上。
宋管事瞪她一眼:“东家都这模样了,你在想什么?”
“尚书家的公子,大富大贵啊,太好了。”宋婶居然没有半点忧心的表示,立即去后院吩咐人烧热水了。
宋管事则还站在原地。依照他对陈俨性格的了解程度,这位应当不是强人所难的类型,那这情形……又是哪一出?难道是事后闹了什么不愉快?
总之,宋管事此刻对东家的终身大事表示深深的忧虑,且他跟着常台笙这么多年了,东家的脾性和自尊心他是知道的,这一回,恐怕对她来说当真是件……大事。
那边宋婶急急忙忙地给常台笙送去了热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又张罗着给常台笙烧点补物,当归红枣炖羊肉、枸杞木耳炖鸡之类的,一样也不能少。可就在她忙着张罗的时候,府里忽有客人来了,还自带了……食材和药材?
常台笙整个人都埋进了那浴桶里,憋到快要死了,这才浮上来,手攀住桶沿,眼有疲色地叹了口气。待身体暖和些了,她从浴桶里出来,连鞋子也未趿,站到一面镜前,看着自己的身体走神,直到身上的水珠都快干了,一阵阵凉意往骨子里钻时,她打了个喷嚏,拖过架子上的中衣,套上后躺进了被窝里。
她很累,头也很疼,但睡不着。她身体是冷的,被窝也是冷的,像是睡在冰窖里。常台笙蜷成了一团,她渴望并怀念母亲的怀抱,闭上眼想象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能窝在母亲温暖暖的怀里无忧无虑地睡觉。
可她还是冷得睁开了眼。
自己已身在成人的世界,妄图回到小时候根本就是幼稚的想法。
没出息。
常台笙翻了个身,但被窝依旧还是凉凉的,就算后来睡着了,也是冷冰冰的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到来。直到——宋婶敲开了她的门,将食物端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床边,道:“小姐快补补,您气血不好,这会儿最该补了。”
常台笙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又理了理头发,端过一旁放着的温暖的汤,坦然自若地喝起来。熬汤费工夫,讲究火候,这汤做得很好。她低头吃完,忽又偏头看了看宋婶有些暧昧又有些探究的表情。
常台笙以最寻常的姿态皱了眉,问宋婶道:“宋婶是不是觉得我发生了什么?”
宋婶暧昧笑笑,不说话。
“什么都没有发生。”常台笙语声凉凉,是她一贯的做派。她从定地搁下碗,躺下去拉起被子:“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最好帮我生个炭盆。”
宋婶轻手轻脚地端起漆盘出去了,常台笙则又闭上了眼。
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很干净,连吻痕也没有。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婶刚出了常台笙卧房,便瞥见了站在走廊拐角处的陈俨。陈俨十分满意地看看已经空了的碗,很自信地说道:“啊,她果然喜欢我的手艺。”
宋婶连忙点点头,拍马屁道:“是是是,小姐喜欢得不得了,想不到陈公子如此精通厨艺药理,真是了不起。”说实在的,他之前自带食材药材过来说要借伙房熬点汤时,她还很怀疑这公子哥能做出什么东西来,没料竟然如此对小姐胃口,真是……极好,极好啊!
陈俨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宋婶的夸赞,别人的夸赞话都是假的,他只想要常台笙夸他。
宋婶见他微抬了抬唇角,又道:“小姐这会儿又睡了,恐是累了,您让她再歇会儿罢,要不您去书房坐坐?”
某人自然很尊重常台笙的睡觉欲望,了然地点点头,遂跟着宋婶去了书房。
府里这书房亦是满满当当,真不知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囤积这些东西的,家具也好,书也好,小物件也好,还真是个恋旧的人啊。主人不在,遂不好乱翻的道理他是明白的,于是他也不过是找了个地方坐着,无聊了半天,忽看到一个柜子中间的抽屉被抽出来一段,没有推进去,他遂起身走了过去,想将抽屉推回去。
可他从缝隙里瞥见一个纸袋,想了想,又拖出来一些,最后索性将纸袋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小方块儿,全部都是棠梨木字胚,且都刻上了字。再一看那抽屉里面,还有刻刀和雕盘。唔,这些都是常台笙自己刻的么?她会这手艺不奇怪,但是……她刻这些无章法的活字是做什么呢?
爱好?减压?还是怎么的?
陈俨将抽屉里那把刻刀拿起来看了看,刀口锋利无比,好像手伸过去轻轻一刮,立刻就会冒血珠子。
他赶紧又将刀放了回去,又看到最底下压着的一只信封。陈某人挣扎了半天,将那只信封取出来,提前忏悔了好一会儿,这才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几张泛黄的纸来。
全是人名,而且打了叉。
人名上打叉是非常严肃的事,他迅速扫完那些名字,遂赶紧将纸塞进了信封,又将纸袋放了回去,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伪装成他未动这抽屉之前的样子,没有将抽屉推回去。
在他眼里常台笙不过是一介普通书商,就算因为家里人丁稀少,让她看起来少了点人情味儿,可又能复杂到哪里去。但他现在,却越发希望能钻到她的心里去看看她到底每日都寡着脸在想些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了解过除他以外的别人,因为那是一件穷极无聊的事,但常台笙是个例外。
他竟然有一点点地,怕因为不够了解而伤到她。
陈俨算算时辰不能再在这儿待了,遂径自去了趟书院,傍晚时又带着常遇一道回了常府。常遇很高兴,这回竟然不用缠着他,他就主动要求一起回去了。她当然也知道姑姑昨晚没有回来,为此宋婶嘀咕了一个早上呢。
小丫头从门口飞奔至常台笙卧房,敲敲门,欢快地道:“姑姑你醒了吗?”
常台笙此时正坐在床上看书,遂直接道:“进来。”
小丫头很高兴地进了屋,陈俨亦是理所应当地跟了进来。陈俨道:“我刚好在书院遇见你侄女,就顺道带她回来了。”
常台笙陡蹙眉。小丫头趴在床边,笑着道:“姑姑昨晚没有回来,我可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常台笙揉揉她的脑袋。
小丫头又咕哝道:“昨晚我以为姑姑是睡在芥堂了,可是早上宋婶说姑姑去别人家里过夜了,为什么不回家里来睡呢?”
陈俨居高临下地看常台笙一眼:“噢,你姑姑昨晚……”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你不要我的话就等着我爆料好了#帮常台笙上头条求点赞# @常台笙
依旧抱紧土豪们
、32、【三二】 。。。
常台笙抢先一步开了口;与常遇道:“在别人家里校书稿所以晚了。宋婶方才说煮了好喝的汤;今日天冷,你先去喝点汤等姑姑一起吃饭;好么?”
常遇点点头,刚要走,忽而又凑到常台笙耳边,小声跟她道:“陈叔叔跟人打架了吗?为何脖子上会那样……”
常台笙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不去吃汤要凉了。”至此,小丫头才乖乖走了。
常台笙丢下书;起身套上棉袍;瞥了一眼陈俨:“你不打算回去么?”
“难道你不留我吃饭么?”
常台笙忽偏头打了个喷嚏;她捂住鼻子定了定神:“我似乎感了风寒;会过给别人;你还是不要在我府里吃饭为好。”
“如果你是怕这个,那完全不必担心,若要过给我的话你早该过给我了,昨晚你——”他指了指自己被咬破的唇角,刚要接着说,却已是被常台笙抢先一步捂住了嘴。
她不想听他说昨晚发生的的任何事,更不想知道任何细节。
某人睁着两眼无辜地看看她,闷闷抱怨出一句:“难道你不想听吗……”
“没有兴趣。”常台笙松了手,干脆利落地给了总结。
“可是你昨晚很美,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你……”抑制不住的称赞语气。
常台笙又捂住了他的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没有兴趣也不想听。你就当我昨晚发热不舒服,只是不小心将你当成了冰块,明白吗?”
陈俨却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点点移开她捂在他唇上的手,目光则在那只手上轻轻流转,神情愉悦:“原来是这样么,不过没有关系——我有新发现,你想听听么?”
“不想听。”
“好吧。”他本来想说他发现她这双手当真是很灵活很舒服。不仅会刻字会写稿,还能在毫无章法的触摸中体现出难以替代的魔力。
他好喜欢。
陈俨忽然轻拍拍常台笙的头:“虽然我不能留在这里吃饭,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没有后半句。喜欢什么呢?噢,一定是全部。
陈俨孤孤单单但很愉悦地独自走了,常台笙在走廊里看他离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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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常台笙忽地接到了一本帖子。
因临近年底,苏杭一带每年一度的大书市集会也即将拉开序幕。虽平日里也会有几家书商联合办些小书市,但规模根本无法与年底这个大集会相提并论。这是书商的盛宴,亦是买书者爱书者的大日子。
书业内的老规矩是苏杭几大老牌书商轮流主办,外人几乎插不了手。芥堂在苏杭一带虽也很有名望,但论起主办书市来,还是少了那么点资格,可今年几大书商集聚杭州商议书市筹备事宜,竟给常台笙发了帖子。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就算不是主办,能协同办完这书市,也是很了不得的事。
请帖发得很急,时间定在第二日中午,就在盛元楼。
居安堂黄为安,建文堂杨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