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区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候,可也塞车塞得厉害。双年说想吃馄饨,绕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家店。是一家老店,在老城区的四合院里头,店面不大,但里头却已经坐了不少人,喧闹嘈杂,氤氲着鲜美的香气,生意好得不得了。
郑铭说:“这家店是听同事说的,来过几次,味道不错,你们尝尝。上海有几家店很好,以后带你们去吃。
双年就说:“吃个馄饨,怎么还会跑到上海去?”
重年在桌子下头踹了她一脚。
郑铭却望着重年笑了笑,回答对面双年的话:“我老家在上海呀,以后总要去的。”
双年恍然大悟似的:“哦,原来这样啊。”
重年哪儿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可是碍于场合也不好说什么。幸好点的馄饨送来了,她拿起筷子就吃。却没想到是刚刚煮的,被烫到了,舌头火烧火燎的,又不能吐出来,一口吞下去。
偏偏双年瞧见了,还要打趣:“姐,你这么急干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跑不了……”
郑铭却没听懂这弦外音,端起茶盅给重年,笑道:“先喝口水吧,饿了也得等一会儿再吃。”
香菜蛋黄混沌酥软香嫩,又搭配着吃了几颗蟹黄小笼包,重年已经有点饱了。郑铭却又夹了一粒自己的鲜虾馄饨给她尝,说:“你上次吃了几只虾都没事,吃一点不会过敏的。”
她确实吃多了虾有点过敏,所以一直控制着不怎么吃,只偶尔才吃一点。鲜虾馄饨倒是从来没吃过,许多人都说鲜嫩爽口,味道好极了,她一时也想尝尝,便就着他的筷子吃了。
后来又在他的劝说下,多吃了好几粒蟹黄小笼包。回去后,重年照着镜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不该吃这么多的,瘦一点会不会好看点……
☆、第八章 当时的月亮
双年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才去美国,在她走之前,沈家和又打来电话说要聚聚。那天是礼拜六的中午,在家品轩,姜轩涛有应酬不在,沈家谦也不在,只她们三个人吃饭。
沈家和的话倒比从前多了一点,说:“我就一个弟弟,轩涛家更是只他一个,到现在就只有你们两个侄女了,总想着和你们亲近一点,可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和长辈在一起拘束,但偶尔陪婶婶吃吃饭到处逛逛,你们总愿意吧。”
于是,饭后又带她们去做了美容,还去逛了商场,硬要送一条丝巾给双年,给重年也买了一只手袋。
东西都不便宜,弄得回去后,重年惴惴不安,总觉得不踏实。
双年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本来就是亲婶婶,又没有任何隔阂,还能撕破脸皮不来往吗?她要走得亲近就顺水推舟和她亲近吧。”
的确也是这样,可想着要和他们家走得亲近,重年就别扭,到底相隔太远,那是永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正如那只名贵的手袋一样,也不属于她,如果她真拿出来用了,大约没有同样名贵的衣裳来搭配,只会被世人当成仿品。
有些东西也得合适的人合适的衣装才配得起。
第二天,和萋萋见面的时候,重年也讲了这件事。
萋萋倒笑她大惊小怪,亲婶婶送只手袋不是很平常么。但到底也懂一点她的心思,说:“重年,你别画地为牢,自己找别扭,莫名其妙的自卑是最要不得的。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有权利瞧不起你。他们家富有是他们家的事,你又不占什么便宜,亲戚间的礼尚往来而已。再说我觉得她的话说得挺好的,本来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亲人之间干嘛要自己画条线不来往啊。”末了,有点怅然而失落,“你以为像我这样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好吗?”
重年默然,过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回去看看吧,总归是你爸爸……”
萋萋却已经自顾笑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空就陪我去看房子吧,我还是买了房子在这边安个自己的家好。”
于是再次把双年送上飞机后,重年在业余时间陪着萋萋紧锣密鼓地看起了房子。弄得郑铭有时都见不到她人,在电话中连连催促:“你叫她赶快定下来吧,现在什么样的房子没有,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再说房价眼看着只会涨不会跌,就别折腾了……”
重年笑,想了想,跑去超市买了食材。第二天,她提早一个小时起来,做了野尖椒炒牛肉和红烧鸡,装进了密封盒,趁着下午出去银行办事的机会绕去了他们银行,叫他拿回去晚上微波加热了吃。
反正他有了吃的就高兴。
他却趁着周围没人,抱着她,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
。
那还是在银行写字楼下,她微微羞窘,推开他就跑了。
这期间沈家谦竟然也打了一次电话来。那时还不算太晚,但因为早晨起来得太早做菜,重年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边半晌没有说话。她渐渐又要沉入睡眠时,却听见有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他说:“我今天打你们学校过,进去看了,那片竹林还在。”
“哦。”
“就在图书馆后头。”
“嗯。”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又有声音传来:“你睡了?”音量略微提高了,尾音的疑惑似乎带着不满。
“没有,没有。” 重年渐渐清醒了过来,抱着枕头坐起身子。
顿了一下,他说:“听说双年回美国了。”
“是啊,上个星期走的。”
“你要买房吗?我前几天好像在一个新楼盘看见你了。”
“不是,我赔萋萋去看的。”
“萋萋?”
她想起他不认识萋萋,于是告诉他:“萋萋是我的好朋友。”
“看到了合适的吗?”
“还没有。”
“我和几家房地产公司也有往来,近期都有楼盘上市。”
“哦。”
又顿了一下,他终于说:“晚了,我要回去了。”“嗒”一声挂了电话,不等她说话。
重年有点纳闷,难道他不是在家?但睡意浓重,很快就放下手机,抱着枕头接着沉入睡眠。
却没有想到,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接到了沈家谦的电话:“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什么时候下来?”
“我一会儿就下去了。”重年有点莫名其妙,“沈大哥有事吗?”
“你下来再说吧。”
重年于是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地下去了。
沈家谦站在公司写字楼广场前头,正对着大门口的方向,望着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过来了,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重年楞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婶婶在等我们?”
他已经转身朝车子走过去,闻声回头瞧了她一眼,“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大约是留意到了她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又说:“吃完了饭,我们去看竹林。”
这一下,她更是莫名其妙,呆呆地重复他的话:“去看竹林?”
他的脚步终于顿住了,望着她说:“昨天晚上在电话中我们说好的。”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有这么回事。实在是那时不甚清醒,也不确定答应了什么,只是觉得晚上特意去看竹林似乎有点奇怪。可是他人都到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坐上了他的车子。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以海鲜闻名的餐厅,据说里头的大部分海鲜都是当日从日本空运过来的。
白灼虾色泽明艳,饱满圆润。清蒸蟹鲜嫩清淡
,酥软爽口。清汤鲍鱼味道亦是好,重年却只喝了几口,有点惴惴不安。倒是那碗鱼片粥得到了优待,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沈家谦望了望,问:“你怎么不吃虾?”
重年在喝粥,于是停下来,把细瓷小勺放在骨碟上,打着哈哈:“我有点饱了。”
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原来女人都会在乎。”
那笑仿佛意味深长,她不由得问:“在乎什么?”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瞧这些多吃点是不会长肉的。”
她要想了想,才明了,有点好笑,但的确不敢多吃,于是只好微笑不做声。
大约以为她的沉默是默认,他也不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只虾,于是招来侍者结账离开。
重年的确有两年没回学校来看看了,车子从大门口进去后,难免趴着车窗一直往外头看。那黑漆栏杆圆形玻璃罩灯光下,树影婆娑,蓝绿色的格子地砖,有方形的也有菱形的,一格一格地踏上去缓慢地走啊,走啊。
四年就这么溜走。
那时罗大佑嘶哑的声音在校园内回荡,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于是真的溜走了,回头时,已经是旧时光。
她恍惚中想起了一句词: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耳边却突然听见了笑声:“现在你不是一个人,怎么会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重年怔忡,回味过来后不由得非常窘迫,不晓得怎么会念了出来,大约真到了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年纪。
沈家谦却偏偏还要说:“马上就要到秋天了,是不是女人到了这时候都会伤感起来?”
“也不是。”
“那你是特别的?”
她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刁钻,实在不知如何作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是,刚刚只是一时想到了一句话而已。”终于把他的嘴堵上了。
图书馆后头的那片竹林确实还在,他们只站在路边望着,没有走进去。里头疏疏淡淡亮着几盏灯,昏暗的灯光下,只望得见一大片墨绿色,一丛一丛的青竹纠结。也有学生从里头的鹅卵石小径上走出来,手牵着手的情侣,动作亲密,仿佛已然成熟,但面貌依然略显青涩。
沈家谦说:“我大学毕业很多年了。”
想想也是,他突发感慨,重年有点好笑:“我也毕业好几年了。”突然记起来了问:“你是哪所大学的?”
“你猜?”
重年微楞,过了一会儿笑道:“中国这么多大学,怎么猜得到。”往好了猜或许不是,猜差了那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笑了,灯光下脸色晦暗不明,仿佛有点黯然,“反正有时间,你慢慢猜吧。”
她以为他是叫她现在一个一个猜,还没想好怎么挡过去,却听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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