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她都还好好儿,自然不可能现下便病倒,那样未免也太过刻意,易落人话柄;且她才一说让君璃回去,君璃便立时红了眼圈,一副泫然欲泣样子问她敢是生她气了不成,让她便是心里再生气再恼怒,说不得也只能强自忍下,同意了君璃留下服侍她吃午饭,并趁她不注意时,向平妈妈使眼色,令其务必准备一些清淡点菜肴来。
平妈妈晨起是亲眼目睹了君璃如何恶心大杨氏,不必大杨氏使眼色,也知道让人准备清淡菜肴来,想着小贱人这回总不能再恶心夫人了罢?
君璃将她主仆二人小动作看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嗤笑起来,难道她们以为她只会早上那一招不成?
一时饭菜上齐,君璃便又站到了大杨氏身后,这回布菜却只捡那些素淡耙软往大杨氏面前小碟子里放,一边夹菜一边还关切劝大杨氏:“母亲胃不好,吃点好克化,省得待会儿又不舒服。”
大杨氏先还吃得颇合胃口颇得意,暗想看小贱人这回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想又吃了几口,却越吃越觉得口中寡淡无味,越吃越觉得味同嚼蜡,于是拿眼看向桌上一盘香酥大虾,其用意不言而喻。
君璃顺着大杨氏目光看过去,随即便十分善解人意问道:“母亲可是想要吃那个?”不待大杨氏有所反应,已举筷伸向那盘香酥大虾,然后,大杨氏期待目光中,越过那盘香辣大虾,夹了一筷子旁边盘子里清炒鸡枞菜,放到了大杨氏碟子里,嘴里还道:“多吃菜蔬好,有利于养生,母亲可要多吃一点。”
大杨氏看着自己碟子里一应蘑菇白菘泡菜,差点儿没有气死过去,可要让她说她想吃其实是那盘香酥大虾,她又委实不好意思开那个口,毕竟早饭时是她自己说不想吃得太油腻,以免克化不好;待要不吃罢,又怕君璃说哭就哭,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以为她把她怎么样了,一日里竟将她弄哭两次,气性也未免太大。
于是只能如受刑般,又勉强吃了好些,才说自己饱了,然后放了筷子。
待接过君璃奉上茶漱了口,又接过吃茶吃了几口后,大杨氏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歇午觉了,你也回去小憩一会儿吧,晚间也不必过来了,直接去你祖母那里即可,我到时候也要过去,还有你婶子弟妹并妹妹们,她们也要出去。自你祖母生病以来,咱们大家去与她老人家请安日子,便变作了逢三之日晚间过去,你以后也不必每日都过去,只逢三日晚间过去即可。”
君璃点头应了:“多谢母亲提点,儿媳记下了。只是儿媳并不觉得累,就让儿媳留下服侍母亲午睡吧?”
大杨氏才又被君璃恶心了一回,正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眼前时候,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她留下服侍她午睡?因摇头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行动不能人,哪里至于事事都要你服侍,况若事事都要你一个做主子奶奶亲力亲为,我屋里这么多下人岂非通通都该撵出去了?”
君璃见大杨氏虽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知道她已濒临抓狂边缘,便也见好就收,不再说要留下话,而是与大杨氏见了礼,回了迎晖院。
余下大杨氏又气又怒又不甘,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明日就好了,明日她一定折腾得小贱人叫苦不迭,今儿个且容她先嚣张一回!
再说君璃离了大杨氏上房回到迎晖院后,先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后因见时辰还早,便叫了晴雪来问:“前儿我让你悄悄打探事情,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自那日见过容湛几个通房,生出了那个单只容湛一个人开销,已大得离谱,大杨氏这般纵容他,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念头后,君璃便授意晴雪,让她无事时寻迎晖院下人们说说闲话儿,看能不能打探出一些线索来,她总觉得这不像是大杨氏行事作风,其中应该有旁人不知道隐情才是。
晴雪见问,忙道:“这两日我先问了一下香巧和秀巧,可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我便又旁敲侧击问了咱们院里几个自祖上三代起便是府里家生子婆子,她们中有一个倒是知道一点,却也知道得并不多,且还是当年自大爷奶娘口中听来,据那个婆子说来,大爷这些年用银子,恍惚都是前头夫人留下来嫁妆……”
“前头夫人留下来嫁妆?”话没说完,已被君璃打断,“这么说来,容湛不论是外面一掷千金各种败家,还是家里养通房小老婆,都不是败府里银子,而是败他自己私产了?”母亲嫁妆一律都是属于自己亲生儿女,甚至连其丈夫都不得过问,这也就难怪大杨氏会各种纵容容湛,根本不乎他会败光宁平侯府财产,将来留给容潜一个空架子了!
晴雪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据说前头夫人娘家父亲当年供职于户部,本身又善经营,因此积累下了一份颇厚家业,前头夫人又只得姐弟二人,是以当年出嫁时,嫁妆很是丰厚。只不过前头夫人生大爷时伤了身子,大爷还不到半岁,前头夫人便去了,一年后现夫人便进了门,偏巧此期间,前头舅爷外放离开了京城,顾不上大爷,也顾不上替大爷理一理前头夫人留下嫁妆,前头夫人嫁妆便被侯爷交由了现夫人代管,又因现夫人一进门便待大爷宛若亲生,赢得了阖府上下好评,久而久之,便再没人提及此事了。”
“是以之后再进府来当差年轻一些人们譬如香巧秀巧之流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大爷一没银子用了,便去寻夫人要,无论大爷要多少,夫人也都给大爷,因此还曾引起过三爷不满,觉得夫人心里只有大爷没有他,还是被夫人狠狠教训过一顿,说大爷已没了亲娘,侯爷公务又繁忙,她再不多疼大爷一点,又还有谁来疼他?惹得大爷越发敬爱夫人,说便是自己亲娘世,也莫过于此了。”
一席话,说得君璃嗤笑不已,道:“咱们这位大爷可真是蠢得可怜又可悲啊,明明就被算计了,还一心拿那算计他人当亲生母亲看待,真是蠢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渣男也不想想,哪个真正疼爱儿子母亲会那般纵容自己儿子,儿子要多少银子便给多少银子,从不管其拿了银子去外面是去赌场还是妓院?果真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怎么不给容潜银子去,怎么不往容潜屋里左一个右一个塞丫鬟,又怎么会将容潜管教得那般严厉,成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又听得晴雪道:“据那个婆子说,当年大爷奶娘廖妈妈,便是因此事劝了大爷几次,惹得大爷嫌她啰嗦,恼了她,所以才将她打发了出去,之后便再没人劝过大爷了。大爷也因此越发荒唐,使银子跟流水似,不几日便要惹得侯爷生一场气,打上他一顿,只不过用不了多久,大爷又会再犯,次数一多,侯爷便也灰了心,待大爷一日淡似一日,将整颗心都放到了三爷身上,也因此,侯爷才会久久没有请旨立世子,府里下人们私低下都说,侯爷怕是不会立大爷为世子,而是要立三爷了,只不过大爷毕竟占了嫡长名分,所以侯爷不好现就立三爷罢了。”
不必说,这其中必定也少不了大杨氏推波助澜……君璃之前让晴雪打探此事个中因由,原本还只是抱八卦心态,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了解一点宁平侯府人事也不算什么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呢,毕竟有备才能无患嘛;可如今她却是拿定主意势必要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了,渣男不是一心以为大杨氏拿他当亲生儿子般看待,想借大杨氏手磨搓她,大杨氏不是顺水推舟与渣男狼狈为奸吗?
那她就让渣男知道大杨氏真面目,揭开大杨氏与他母慈子孝面具下肮脏丑陋险恶用心,让他知道大杨氏待他究竟是怎样“宛若亲生”,让他与大杨氏狗咬狗,到时候她便可以坐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看好戏了!
当下主意已定,君璃便吩咐晴雪道:“你再寻那个婆子问问,看她知不知道廖妈妈出府后搬去了哪里,若是知道自然好,若是不知道,便传话出去,让李掌柜使人去打探打探,找到人后告诉我,我安排个时间出去见见她。”
晴雪点头应了,问道:“小姐这是打算?”
君璃道:“我自有主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去给太夫人问安才好。”
晴雪因扬声问了一下外间坠儿,得知已是申时末刻了,君璃便忙换了衣裳,又妆扮了一番,方领着锁儿与秀巧去了照妆堂。
一时到得照妆堂,就见除了容浅莲与容浅菡姐妹两个,旁人都还未到,二人一瞧得君璃进来,便忙起身屈膝给君璃见礼:“大嫂子来了!”
君璃忙笑着给二人还了礼,道:“二位妹妹来得可真早。”
容浅菡笑道:“我与大姐姐就住祖母院子后面小跨院里,离照妆堂不过百十步距离,若这样都不能来得早,岂非要无地自容了?”
这个君璃倒是知道,因太夫人喜欢女孩儿,所以将两个孙女儿都安置了自己照妆堂后面小跨院里,容浅莲住东跨院,容浅菡住西跨院,这也是大杨氏处,君璃这两日都未见到容浅菡原因。
容浅菡说着,目光不经意瞥过君璃发间那支珍珠簪,却神色不变,继续笑道:“倒是大嫂子,迎晖院离照妆堂可不近,却也这么早就来了,若是让祖母知道大嫂子这一片孝心,必定会很高兴。”
她今日穿了件姜黄色绣缠枝莲对襟小袄,下系六幅长裙,腰间每褶各用一色,素淡雅致,色如月华,头发绾作垂髫分肖髻,发髻上簪了一对蝴蝶翠羽金花钗,发髻周围零星点缀了不少小米珠,一对用金线穿起珍珠耳铛从发髻两旁垂至耳边,随着她一颦一笑摇曳生姿,十分娇俏雅致,实是个难得一见美人胚子。
只不过君璃此时却顾不上欣赏美人罢了,方才容浅菡扫过她发间那一瞥虽,她却是看见了,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沉得住气,只怕不是一盏省油灯,因不自觉提高了警惕,也笑着说道:“若真能让祖母她老人家高兴,我便是日夜待这里又何妨?”
姑嫂二人正说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被簇拥着联袂进来了,二人与一旁一直没说话容浅莲忙上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