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见天子面色稍微缓和,方才放下心来,一面笑道:“这个你要问她了,如今奴家也弄糊涂了,这位妹妹比我生得还漂亮,倒白话银子来嫖我,是何道理?”说着,瞧着玉楼娇笑了起来。
孟玉楼此番心中方寸大乱,原本打算缓缓的对这师师姑娘说了杨戬之事,求她在赵官家面前吹一吹枕边风,好歹放了出来,也免得牵连自己夫主,怎知如今这赵官家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并不知朝廷礼数,又不曾礼部演礼,谁知到底如何直达天听……
正在焦灼之际,忽听得外间有人打起帘子进来,不等重人呢反应,倒是唬了一跳,轻提裙摆款动金莲,来在那赵官家跟前儿,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道:
“官家如何在这里,婢子竟不知道,不然早就上来服侍了……”
谁知那赵官家见了来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你这妮子何以这般眼熟?莫不是梓童宫里的人,怎么倒跑出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
原来来人正是红药,因笑道:“官家好眼力,婢子是娘娘正宫中贵人杨戬家中奴婢,名唤红药的便是,当日圣上潜邸,奴婢还做这郑圣人房里的针线,有一回官家夸郑圣人戴的槟郎荷包好看,问是谁做的,叫再赶出一个明黄的来,就是婢子手工……”
那赵官家听了,面上方才缓和了道:“是了,你是杨提督家里的大丫头,你说说,这才几年,朕倒忘了,如今你生的越发出息了,怎么不见往宫里逛逛?”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往腰间取了一个槟榔荷包,在红玉眼前一晃笑道:“你瞧瞧,这也有几年光景了,宫里的针黹供奉还不如你做的,朕几次要换,都舍不得,如今戴的上头绣花也有些褪色了,难为你怎么绣得出来这九条盘龙。”
那红药趁机笑道:“这却不难,官家若喜欢,我们大奶奶就会绣,比婢子绣的好上百倍呢。”
那赵官家听了问道:“谁是你们大奶奶,怎么杨提督已经有了家室么?”红药因点头笑道:“不就是这一位还给官家罚跪的奶奶么。”说着,指了指依旧伏地不语的孟玉楼。
赵官家听了大惊,连忙命红药和师师将玉楼搀扶起来,又深看了两眼,心中倒有些艳羡杨戬,又想着这样一个女菩萨一流的俊俏人品,若是一生独守空闺做了太监房里的摆设,也是红颜命薄,那些中宫负责选美天下的官员都是吃白食的,竟教这样绝色女子流落民间……
想了半日,方止住了心猿意马,因问红药道:“这么说朕就更不明白了,既然是你们大奶奶,怎么好端端的却跑到这样烟花之地来,教她贞洁妇人涉足花丛,你这蹄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红药姑娘听了,撒娇撒痴道:“官家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无缘无故的拘了我们爷进了南牢里,我们大奶奶能急成这样儿么,她出阁之前原是大家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脚蟹一般,知道怎么捞人出来,还是满世界打听,如何能说句话儿,直达天听,婢子见她整日里吃不下睡不着的,清减了好容颜,心里不落忍,才打听出来小御街这个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把玉楼纳入后宫吧0 0!?
☆、第九十回
那赵官家听了;又见玉楼已经唬得瑟瑟发抖,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因出言责备了红药两句道:
“你这蹄子也太肯胡闹了,如今带了你们奶奶往这样烟花之地淘气,这是遇上朕了;若是遇见那一等见色起意的恶少,你们奶奶有个什么闪失,你日后也难见你主子。”
红药听了叹道:“官家说的是,只是我们奶奶对爷情深意重的;如今每日困坐闺中长吁短叹寻死觅活的;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婢子除了这个法子;实在也是想不出别的出路来;若是官家真有怜香惜玉之心,只要宽了我们爷这一回,不就什么都有了?”
那赵官家听见玉楼为了夫主之事竟然愿意以死相救,心中倒也感念,因想着自己虽然后宫佳丽三千,当真国破家亡之际,又不知有几个是像这杨戬的浑家这样,愿意与夫君共存亡的贤妻呢……
想到此处含笑点头道:“夫人节烈之举,乃为本朝典范,原本那杨提督没事,不过是吃了旁人的挂落,朕见了奏本,原当个笑话儿说与梓童知道,谁知她倒说不如小惩大诫,所以锁了进南牢里,朕也不是浑人,知道他在里头不曾受苦的,独门独院儿住着,金奴银婢三茶六饭一样不缺,才准了此事,也是给蔡相提个醒儿,原本是一家子的勾当,夫人大可不必当真。
如今那王尚书既然畏罪自尽,杨相爷的事情也就算了,今儿回去拟了圣旨,明儿他就到家,夫人如今早些回去预备给杨相接风洗尘吧。”说着又深看了孟玉楼两眼。
那孟玉楼如今如坠梦中云里雾里的,但听得这赵官家要放杨戬出来,心中大石落地,心神清爽,福至心灵,连忙上前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道:“侍儿谢官家天高地厚之恩。”
赵官家听见玉楼婉转娇啼,黄莺儿唱的一般,身子早已酥了半边儿,因勉强自持道:“夫人不必多礼。”想要捧了美人一对皓腕搀扶起来,又碍着师师,不好如此,只得对红药道:
“将你主子搀扶起来,好生护送回去,明儿有什么事,只管往后宫里对你们郑圣人说去,若是她恼了,对朕说,可别教这样金玉一般的人儿出来乱跑,万一腌臜了,岂不是朕的罪过。”
红药听了,满心欢喜答应着,搀着玉楼下了绣楼,到了底下,但见小鸾正焦急等待,见她们下来,念了一声皇天菩萨道:“姐姐,去了这般日,唬死我了呢!”红药笑道:“小蹄子,平日里就数你会说嘴,怎么如今倒不灵了,咱们先离了这是非之地,家里说去。”
说着,主仆几个得了活命,从那勾栏李家的后门儿处雇了车子,回在山东会馆暂且不提。
却说那赵官家送走了孟玉楼,依旧瞧着那楼梯底下,恨不得跟了妇人回在香闺之中厮守。李师师就在风尘,岂有不知男欢女爱之事,见那赵官家喜新厌旧,心里就不大欢喜,仗着如今房里没有外人,也就不用端着君臣之礼。
因冷笑一声道:“人都走得没影儿了,怎么官家还不足兴,既然恁的,就不该放了她汉子,一辈子关在牢里,在求一求郑娘娘把她接进去,封做西宫娘娘,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那赵官家听了,方才回过神儿来,脸上一红,不怒反笑道:“你这蹄子,端的吃起飞醋来,那杨戬岂是好惹的?如今招安各地反叛,朕还要倚重他,平白要了他浑家岂不是要坏事,若是一般平头正脸儿的妇人也罢了,如今你不见这妇道,活脱脱儿一个菩萨哥儿降世临凡,朕若有这样的浑家给人包占了,凭他是天王老子,也要斗上一斗的,这样的妇人动不得,乃是自古治乱兴衰之理。”
那李师师听了,嘟起唇瓣撒娇撒痴道:“哟,敢情官家是感叹自己身边没个如花似玉的姐儿啊,既然嫌弃奴家貌丑,还来我这腌臜地方儿做什么,仔细站脏了官家的朝靴了!”
说着,也不过来服侍,转身往牙床里坐着,脱了绣鞋,翻身滚入香衾之中朝里睡了。
那赵官家素喜师师娇媚,如今见她乱吃飞醋的模样越发娇俏可爱,连忙屏退了内卫,自己也进了温柔乡中,温言软语柔情似水陪了不是,那李师师方才回转过来,两个殢雨尤云,被翻红浪不提。
却说那孟玉楼给两个丫头领着,往山东会馆里回来,沿路之上芳心兀自扑扑乱跳,因埋怨那红药道:
“你要淘气也罢了,怎么好说奴家是杨相爷妻室,万一来日穿帮露馅儿,这可是欺君之罪的勾当,你们如今是潜邸旧臣,自是无妨,只平白连累了奴家一家人罢了。”
红药听了扑哧儿一乐道:“我的奶奶,你是给人服侍惯了的,从来不会服侍人,不知道底下的奴婢怎么揣测上头人的心思,奴婢冷眼旁观着,那赵官家十分惊艳奶奶相貌,不如顺水推船直接讲情的好。
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如今那山东呼保义宋公明闹得厉害着呢,我们爷原是有些绿林出身,江湖上好讲话,所以就算是赵官家也要让他三分,全靠着咱们家从中调停,如今已经有了招安之意。
若说奶奶是我们相爷浑家,那赵官家是不敢怎么样的,若说是个乡绅家的姬妾,我的奶奶,你打量着如今还能这么清清白白的回来?这会子只怕早就抬到西宫里去做了娘娘了,这倒罢了,也算是有个好出身,只是连累了你家官人,只怕就要一辈子关在南牢里头出不来了呢。”
孟玉楼听了这话,方才觉得后怕,因说道:“难为你这蹄子想的周全,我们小门小户的,再想不到这些事情上面去。”
几个说着,早已来在山东会馆里头,幸而天色尚早无人瞧见,连忙回房换了衣裳,红药因笑道:“既然有了官家旨意,这会子只怕咱们家的封条已经揭了去了,如今在会馆住着又不方便,往来都是年轻举子,要我说,左右这几日爷不在家,咱们回相府里住去吧,又宽敞又舒服,岂不比这里强了许多?”
玉楼尚且未及答言,倒是小鸾拍手笑道:“这话真么?我活了这一世人,还不曾去过那么富贵的地方呢,奶奶,如今咱们就进去住两日无妨啊,只怕比年画儿上画的还漂亮呢。”
玉楼闻言觉得不妥当,嗔了小鸾道:“你这蹄子最爱理会那些虚热闹了,如今我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平白往年轻男子府邸里头住着,不明不白的叫什么话?当真是越大越不知道害臊了。”
说得小鸾嘟起唇瓣不言语。红药见了,连忙上来打圆场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呀,奶奶若是此番去了,正是帮了我们相爷的大忙。”
玉楼听了问道:“怎么又叫做帮了你们相爷的大忙呢?”红药见她上道了,因笑道:“今儿奴婢已经在赵官家跟前儿说了,奶奶原是杨府里的诰命,那赵官家对奶奶想必是念念不忘,今晚明早的自然有恩旨下来,如今咱们家里没有当家正室接旨,传到宫里,赵官家能有不疑心的,万一差了出来,奴婢的欺君之罪可就坐实了,到时候推到菜市口咔嚓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