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楼听了这话,羞得满面红晕,侧过身子稍微回避,待要不理他时,又怕夫主身体有碍,只是这样不传六耳的事情,如今要自己当着一个年轻男子的面说出来,也是十分为难……
那蒋竹山见了,也是有些尴尬道:“奶奶既然不说,小人倒也猜着了几分,当日初见大官人是,见他面色潮红唇如激丹,只怕是长期服用药石之故,如今见了奶奶这样端着贤淑的人品,此事自然不从奶奶房中说起,就不知道同僚姐妹之中,可有人以此法笼络夫主呢……”
孟玉楼听见这蒋竹山说的对劲,心中暗想当日有过一两次,那西门庆前半夜睡在金莲房里,不知怎的后来又偷偷潜入自己房内,偷情一般,却是抵死缠绵,自己也是心内诧异,往日若只在自己房内,夫妻两个不过照章办事恩爱一番罢了,只因玉楼生性淡泊不喜戏谑,那西门庆虽然钟爱她天仙玉貌,倒也不敢十分唐突行事,只是每次去过金莲房内,便多半又往自家房中来。
玉楼因为心中疑惑,也曾经问过夫主,据那西门公子说,他原在欢场之中偶然得了一个方子,名唤什么胡僧药的,只要吃下此物,就是夜度十女,到底不值什么,是以宠幸了金莲主仆两个又不解馋,又想着玉楼容貌,便趁着夜色摸进房中成就良缘。
当日孟玉楼听了这话,心中就十分担忧,也不知道这样闺房药物有没有毒性,就胡乱吃了,只怕损害父精母血,怎奈那西门庆仗着年轻,只要好勇斗狠,床笫之间展现威风,只将玉楼的话当做耳边风一般,背着她还只管用药,只是不敢在三房里头放肆罢了。
如今听见蒋竹山这话,心中猜测便是这胡僧药作怪,她又哪里知道是当日那小道童公孙胜潜入潘金莲房中,借着回背之术做借口,早已给西门下毒,如今蔓延肌理,虽然不能就死,终究减他寿数,来日苦状万分,这是后话。
玉楼想到此处,因脸上一红道:“奴家房里没有这事,只是往日姐妹们一处玩笑,偶然撞破了几次,这样事情大宅门儿里也不新鲜,况且奴家上头还有大姐姐管着,轮不到我来规劝,说了几次,夫主不听,奴家无法……”说到此处又羞又愧,眼圈儿也红了。
那蒋竹山见了玉楼媚态,心中有些痒痒的,又不敢轻浮放肆,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做出十分学究态度,点点头道:“这就与学生的猜测不谋而合了,看来大官人这个症候就在此处,如今也少不得实话对奶奶说,学生倾尽毕生所学,好容易将那俗物保住,只是往后一则不可再用虎狼之药,二来……”
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偷眼观瞧孟玉楼神色。玉楼见他停住,连忙催他道:“先生但说无妨,奴家受得住……”
那蒋竹山听了,方才唯唯诺诺道:“这二来嘛,只怕大官人往后再不能人道……”
孟玉楼听了这话,登时眼前一黑,昨儿心头血脉逆冲,多亏了杨戬以精纯元功压制住了,方才没事,谁知如今又听见这个消息,当真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倒也不是因为玉楼耽于享乐,只是家中六房姬妾,如今虽然死走逃亡的,这李娇儿倒是找到了下落,孙雪娥关着走不得,月娘和瓶姐守着孩子也没走,算来算去只有金莲不知下落如何,这一回去,总不对她们说也不是办法……
更有一节,自己原本嫁给西门庆,一扑纳心的跟着他过日子,实指望夫妻同心,到最后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若是丈夫先走时,自己也算是终身有靠了,谁知如今竟是这样一个下场,自己这样花枝儿也似的身子,后半生就要守着这个活寡过日子……想到此处终究妇道人家,心肠软弱,也是滚下泪来。
那蒋竹山见妇人哭的梨花一枝春带雨,当真恨不得上前去搂在怀里安慰一番,终究是念书人脸皮儿薄,只是想想罢了,因连忙劝道:
“娘子且慢哭泣,如今大官人已经知道此事,心中也是不痛快,昨儿听见有了大娘子的下落,欢喜得什么似的,一连声儿叫人去接,实在是天晚了进不去城,多亏杨大人神通广大,将你家的小大姐命人从城楼上拿吊筐送下来,见了大官人,拉着你们这位姐儿的手只是哭……”
玉楼听了这话,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因将衣袂抹了抹腮边泪痕道:“奴家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如今夫主得病,唬得我慌了神儿,教先生笑话了,此番我夫家在何处,还是烦请先生引我去瞧。”
蒋竹山听了这话,心中暗赞道:“这妇人道好个节烈女子,听见丈夫不能人道,竟还是这般牵肠挂肚的想着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心中想着,一面说道:“既然恁的,娘子随小人来吧。”
说着,引着玉楼往后头小院儿去,小鸾在门首处站着,见她来了,上前来迎着笑道:“奶奶方才说什么去了,这般日……”话没说完,见玉楼面上珠玑未干,因大惊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玉楼见小鸾这般大惊小怪的,知道昨儿西门庆没有对丫头说起自己的病症,因摇头笑道:“没有什么,轻声些,别唬着了爷,睡了么?”
小鸾摇头道:“听见奶奶来了哪能睡呢,巴巴的就等着你了。”说着打起帘子。玉楼点头道:“你去外头服侍杨相爷吧,我这里不要人服侍的,也请蒋先生自便,奴家自会服侍夫主,容我们夫妻说几句话儿。”
小鸾与蒋竹山两个答应着,放下帘子退了出来。小鸾因问蒋竹山道:“相爷还在前头呢?怎么不回府去。”蒋竹山点点头道:“还在前头坐着,谁知道呢,他家的事情谁敢多打听。”说的小鸾扑哧儿一乐。
蒋竹山昨儿自从见了小鸾,就觉得这妮子生得妩媚,住手投足之间气质非凡,不是一般人家儿使女可比,如今见了她主子孟玉楼,便觉得能调理出这样的丫头也是不足为奇了。
两个往前厅走着,蒋竹山因搭讪着笑道:“你们大奶奶在家时排行第几呢?方才学生听见她自称侍妾,难道不是大奶奶么?”
小鸾尚在豆蔻梢头的年纪,凡事不理会,口没遮拦的,因不在意答道:“我们奶奶是西门府上第三房侍妾,头婚倒是杨家的正头娘子,我就是那一家的小丫头子。
后来我们先头那杨大爷没了,杨家姑妈想着要房子,总是劝我们奶奶再走一步,也是因为奶奶没有生养,后头还有个小叔子等着成亲呢,守不住,安身不牢,只得叫了官媒来外头说去,这一说可不要紧,阳谷县里都嚷嚷动了。
原先我们奶奶还没嫁人的时候就艳名远播,是山东一省有名的美人儿,如今虽然是再醮,不如头婚的买卖行市了,若比起一般的大姑娘来,说亲的只怕还多些呢,别人不说,那尚推官的儿子尚举人就一心一意的要娶我们奶奶,后来要不是如今这位爷横刀夺爱,只怕两个也已经成婚了。”
那蒋竹山听了叹道:“论理那尚举人一个念书的举子,倒是不好说亲的,只是若你们奶奶跟了他,倒也省得这一场红颜命薄了……”
小鸾听了这话不解道:“如今我们奶奶千里寻夫,好容易跟我们爷夫妻两个完聚了,怎么倒叫做事红颜命薄呢?”
蒋竹山听了这话,知道小鸾原来不知道西门庆的病症,因摇头笑道:“你这小大姐倒爱打听个事儿的,如今姐儿年纪还小,又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很不应该听这个。”
小鸾听见这大夫卖个关子,小孩子心性儿,越发好奇起来,因央着蒋竹山道:“好先生,你告诉我怎的,听着像是大事呢,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方才我们奶奶进来时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与你说了两句话,就哭的泪人儿似的了,难道我们爷那个症候,竟是不能好了么?只是昨儿晚上我一夜没睡服侍看顾着,爷也不曾再发热说胡话的,就只是哭,瞧着气色还好,暂且无妨,怎么又不好了?”
那蒋竹山给小鸾连珠炮似的问了半日,早已给她问的昏昏噩噩的,因附在她耳边低眉耳语了几句,小鸾听了,半懂不懂的,也知道不是好话,就脸上一红不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此我只想说,该!
☆、第一百回
放下前厅如何商议不提;单表那孟玉楼听了蒋竹山这一篇说辞;心中又是怜悯丈夫遭遇,又是感叹自己命薄如斯,一面来在别院后头一处闲房;就是蒋竹山所说西门庆调养之处。
未曾进门来,先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但听得内间西门庆沙哑的声音轻轻唤道:“玉楼?”
孟玉楼听见丈夫的声音;桃花面登时滚下珍珠泪来;一打帘子进了里间,就瞧见丈夫病恹恹地躺在炕上;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哪里还有往日那翩翩浊世家公子的风度;当下也顾不得,紧走几步进得前来,伸手握住了西门庆的手,哽咽了一句道:“我的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说到此处已经呜咽不能言语,只得扑入丈夫怀中大哭起来。
那西门庆如今九死一生,好容易逃出了生天,又听见大夫说自己如今已成废人,满腔愁苦无处诉说,如今乍见亲人,也是痛彻心扉,夫妻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了半日,玉楼唯恐丈夫病中不宜多思,只得强忍住悲伤之意,止住了眼泪,勉强笑道:“人生在世,难免大起大落,俗话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家在阳谷县中也风风光光了几十年,哪能一点儿磕磕绊绊的也没有呢,如今幸而没出大事,多亏了咱们家这一位贵亲说情,放你出来,依旧官复原职,又有朝廷恩赏的三年俸禄和盘缠银子,家中自有大姐姐看顾,东西一概不少,如今咱们回家,好生经营生药铺子,不出两三年光景,又可以恢复原先家风,岂不是好么?”
西门庆闻言苦笑一声道:“三姐,你这是给我宽心呢,昨儿小鸾不说,我强逼着她说些家里的事,一家子姬妾死走逃亡,我都已经知道了,况且我如今……”说到此处,到底关乎男人家根本,实在难以启齿,憋得满脸紫涨,因低了头不言语。
玉楼知道丈夫言下之意,因脱了绣鞋上得床来,将西门庆身后软枕扶好了,服侍他歪着,自己温温柔柔投体入怀,靠在丈夫怀里,柔声说道:“你的这个症候,方才那蒋太医也不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