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到了内室,梳洗已毕换了干净衣裳,杨戬因说道:“方才正在外头吃酒,就见那吴娘娘持剑而入,要取我性命,只怕他们不知我有些功夫在身上,竟然叫几个女流前来捉我,你在后堂可知道是为什么?”
玉楼于是一五一十对那杨戬说了,又笑道:“当日吴神仙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起如今自有五百鬼卒护体之事,我只不信,如今你没瞧见那康王爷唬得那样儿,颜色都变了,谁知他这样的人却做得了一朝人王帝主,只怕宋室气数也难以再维持多久了……”
杨戬听了这话,心中大怒,因恨恨说道:“我好心好意将兵符送他,他反倒起了杀心,这也罢了,常言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与他身份相似,多少也能明白,只是不该起了这般歹意图谋别人妻小,这样的人留不得,留下来也不过是祸害黎民百姓。”
玉楼见丈夫恼了,连忙挽住了他坐在床沿儿上,柔声说道:“看你,原先倒是个斯斯文文的公子模样儿,如今成了婚,更应该老成持重一些,怎么反而比前些年更急躁些了。虽然如今我还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既然那吴道爷对咱们说了,原是天界出身,就该有了仙人的样子,断了贪嗔之念,找一处福地洞天好生清修着,等到百年之后重回天庭,生生世世永做夫妻,不是比什么都强些么,怎么还是这般执迷尘世恩怨呢……”
杨戬给妻子这样一劝,心中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低头寻思了一回笑道:“这也罢了,既然恁的,我便不蹚这一趟混水,只将赵构如今动向说与宗望知道,卖他一个人情,也好趁机换回红药的遗体,你说好不好呢……”
孟玉楼听见丈夫提起红药来,也是眼圈儿一红,连忙点头说道:“这几日几番生死,奴家竟把这蹄子给忘了,还是你想的周全,咱们就去你哥哥那里,好好对他说一说,将姐儿的尸首赎回来,好生安葬吧。”杨戬闻言点头称是,夫妻两个商议妥当,方才吹灯睡了。
在驿馆之中休养了两日,杨戬带了玉楼,只带往日长随的一队亲兵,却是只身北上,往金营之中寻觅完颜宗望,只因如今已经议和,沿路之上虽有金兵,也不前来滋扰询问的,这一日玉楼坐在车内闲来无事,打起帘子往外张望,但见走来一队金兵,正押着一群妇道经过,内中有个妾妇打扮的,虽然面容憔悴枯槁,隐约可见竟是春梅姐的模样。
孟玉楼吃了一惊,连忙吩咐车夫停住,一面打起帘子对杨戬说,前头那一队兵带着的妇人里头,好像有我的一个旧相识,你可能想想办法把她带过来问话么?杨戬听了笑道:“这不值什么。”
说着,打马过去,对那些金兵说了几句女真语,那些金兵都是诚惶诚恐的,纷纷跪下行礼,杨戬打发他们兀自散去,只留下几个妇道,回身对玉楼说:“娘子要哪一个,只说出来罢了,剩下的叫她们自寻生路去吧。”
玉楼闻言,指了指春梅说道:“就是穿粉衣绿裙的那个姐姐儿。”杨戬点头,回身对那女子说道:“姐儿不用怕,我浑家说你们原是旧相识,此番请你一叙,剩下的人都散了吧。”话音刚来,余下的妇道全都抱头鼠窜,只有那酷似春梅的女子畏畏缩缩,一步也不敢乱走。
作者有话要说:风流云散
☆、第百二十三回
孟玉楼见状对她笑道:“姐儿不必害怕;你往车前走近些;教奴家瞧瞧你的模样儿。”那女子闻言好似圣旨一般,往前紧走了几步,来在玉楼车窗前头;却始终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玉楼见这女子畏畏缩缩的模样;与往日里庞春梅意气风发的性子大为迥异;又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她;因试探着说道:“姐儿往日里是西门府上的使女不是?”只这一句话;那女子先是一怔,继而缓缓抬头,与孟玉楼面面相觑,两个相望了半晌,那女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三娘;真是你么;你可是奴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说着;一头哭一头跪倒在地上就磕起头来。
唬得玉楼连忙命小鸾下车;将那女子扶入车中;一面对杨戬说道:“这是原先你侄儿的使女,也是我半个比肩姐妹,咱们收下她,你觉得怎么样呢?”那杨戬原是惯于征伐杀戮的,个把人命在他眼里无足轻重,因笑道:“这有什么,也值得娘子对我说一声,你要留她也罢,要找个好人家安置了也罢,都随你就是了。”
玉楼闻言方才放心,一面放下车帘子,对春梅柔声说道:“怎么才几年不见,姐儿竟落得如此地步,当日听说你跟着五娘往外头聘去了,到底可曾遇见好人家儿没有呢?”
那春梅如今劫后余生,又是个有慧根的丫头,早已将生死看透,此番得了玉楼相救,心中也感激她,就索性对她说了,徐徐的说道:“当日奴婢跟着五娘卷了家里的东西跑了,原是要投奔姑老爷去的……”
玉楼闻言大惊道:“莫非五娘竟与那陈敬济有什么手尾不成……”春梅点头说道:“他们两个早就勾搭成奸,连带着奴婢也牵连其中,原本说好了,拐带了东西出来,一妻一妾的过日子,谁知那姑老爷好狠的心肠,往日里因为尝受大姐儿的挤兑,这一回出来非要连她一起骗了,路上做成了一出好戏,将那大姐儿卖进窑子里头,奴婢一个丫头人微言轻,虽然觉得不妥当,也只得由着他们闹去。”
孟玉楼听到这里,方才想通了前因后果,摇头叹息道:“谁想到陈家姑老爷那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孩子,才不过十七八岁,行事竟是这般歹毒的,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你也不必难过,大姐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幸而不曾出事,后来被我辗转赎回家中,只可惜又失落于两军战火,如今也只有慢慢的寻访了。”
春梅听见大姐儿没事,方才点头说道:“这可真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五娘和陈敬济自从摆布了大姐儿,自己也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没过多久金兵打了进来,姑老爷就带了我和五娘一路奔逃,路上到底给金兵捉住。我和五娘因为生得貌美,充入营妓,每日受尽折磨。听说那陈敬济因为生得也算是面目姣好如女子一般,竟给个长官看上,收做了小厮,每日行那假凤虚凰之事,那姑老爷又不安分,非要去调戏那长官的小妾,后来事情败露,叫金人点了天灯……”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深觉警醒,摇头叹道:“也是他造孽太多,这原是报应昭昭,怨不得旁人。”一面心中惦记潘金莲下落,又问道:“你们五娘怎么此番没有与你在一道呢?”
那春梅姐为人性子冷漠淡薄,难得却与那潘金莲投缘,听闻孟玉楼念旧问她,忍不住滚下泪来说道:“三娘不知道,当日五娘为什么嫁进西门家,她先夫如何不明不白的死了,三娘可曾有些耳闻没有呢?”
玉楼点点头说道:“早年间曾经遇见她继女迎儿,大略对奴家说起此事,奴家因为没有凭证,又与她交好,就不曾轻信,如今你这样问,只怕此事属实了?”春梅点点头说道:“她身上原本是有命案的,可巧那一日梁上余孽偷袭金国大营,竟攻破了营寨,救下我们许多的营妓,挨个问明了身世就要放回家去,谁知内中一个好汉,就是五娘先头那小叔子武松武二郎,他一见五娘就狂性大发,当时抽刀将五娘螓首砍下,尸身剁成了肉泥,唬得奴婢当场昏死过去,只怕那些人知道我们有主仆之份,也就不曾施以援手救助,奴婢醒来之时又遇上金兵,一个弱女子乱世之中难以求生,虽然屈辱,也只得重操旧业再做那皮肉生意,方能挨到今日。”
孟玉楼听了,心中也是慨叹世事无常,心想那潘五姐一世心高气傲,临了临了,连个囫囵尸首也不曾求得,倒是心中凄然,又想到两人曾是闺中玩伴,交好多年,虽然后来她一错再错,终究也是难得的一个知己,想到此处怔怔的滚下泪来。
春梅见孟玉楼听见潘金莲死了,竟然这般动容,也是惆怅说道:“当日奴婢与我们五娘百般算计奶奶,不想奶奶不但不念旧恶,反而为她陪了几滴眼泪,五娘在九泉之下,只怕心里也感念奶奶的恩德了……”
玉楼又安慰了她几句,一面问道:“如今姐儿既然脱离苦海,不知将来有什么打算呢?”春梅说道:“得蒙奶奶救命之恩,奴婢粉身碎骨也是难以报答恩情的,若是三娘不嫌弃时,将奴婢留在身边做个贴身使女,奴婢情愿奉小鸾姐姐做大丫头,奴婢做粗使丫头,跟随奶奶一路照顾服侍,做些针织女红……”
孟玉楼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小鸾倒是冷笑了一声,也不管春梅面上过得去过不去,阴阳怪气说道:“奶奶留了她这样的丧门星在房里,五娘就是咱们的警示……”
那春梅姐听了这话,臊得满脸通红,又不敢抢白小鸾的,恨不得寻一个地缝钻进去。玉楼见丫头说话刻薄,连忙摆了摆手嗔道:“你这蹄子,原先在家时,春梅是通房大丫头,我们几个尚且不敢说她,你倒这般会看人下菜碟儿的,还不住口。”
说的小鸾不言语了,春梅方才稍微回转过来,心里也知道如今孟玉楼再嫁,看样子是钓上了金龟婿,自己自然攀扯不上她,留在身边也只是自取其辱,心里就想要寻个新的去处,不过是暂且依附着玉楼的车队而行。
可巧走了一两日,路上忽然有一对官兵前来迎迓,杨戬认得那为首的乃是自己原先的门生故吏周守备,因打马迎上前去笑道:“你如何却在此处?”那周守备见了杨戬,连忙滚下马来俯首道旁说道:“学生偶然听见长官前往北地,因此特来迎迓。”
杨戬闻言蹙眉道:“前日我与康王爷闹了一场的事,只怕你也是知道的,你素日却是个伶俐人,难为你此番倒不怕吃了我的挂落,还惦记着从前的业师。”
那周守备笑道:“相爷有所不知,如今学生是在张邦昌门下做事了……”杨戬听了这话,知道他投靠了金人傀儡,也只是摇头一笑道:“乱世之中,这也不值什么,倒难为了你担待些名声上头的事情。如今我也要往北地前去见一个要紧的从兄,现下已经议和,想来世道趋于太平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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