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闻言啐了一声道:“还不是那不争气的爷,这也罢了,你去打听打听,前头散了么,他如今往哪一处歇下?”
小鸾闻言只管不动,笑道:“这还用打听么?自然是往咱们家,如今六房里临盆在即,他与五房的又闹着,大奶奶不用说了,也是咱们一路,余下的都不成气候……”
话没说完,玉楼早嗔道:“你如今大了,倒越发口没遮拦起来,再这么着我可不敢要你了,打发你出去配了小厮倒也干净。”
唬得小鸾一连声儿的赔不是打嘴,主仆两个说笑着,那小鸾眼尖,因好奇道:“三娘头上的金簪子呢?”
玉楼闻言唬了一跳,伸手一摸,早已不在云鬓之处,因点头道:“只怕是方才酒席宴前胡闹,一不留神丢了,这也罢了,什么劳什子,往后不戴它就是。”
小鸾听了倒有些可惜道:“听说那簪子是内庭之物,只有后妃们戴的,如今奶奶戴上,模样儿一点儿不输后宫娘娘,丢了怪可惜的。”
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这都是你们老爷没个算计,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也拿来哄我戴上,如今丢了正好,有个由头不戴也罢了。”
那小鸾正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往日也曾偷眼瞧过杨戬几次,因摇头咋舌道:“皇天菩萨,就那杨大人那样的容貌人品,奶奶还瞧不上说他,我瞧着我们爷与他并肩站在一处,只怕那一个模样儿倒还俊些……”
话没说完,早给玉楼嗔了两句道:“真真是丫头大了留不得,几时又生出这么个品评爷们儿的毛病来。”说的小鸾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主仆两个闲话,外头果然那西门庆撞了进来,带着酒气笑嘻嘻的,也不论小鸾在跟前儿,上前就扯了玉楼一对雕花玉腕笑道:“今儿难为了姐姐,四泉给你陪个不是。”
玉楼见了羞得要不得,因将他推了两把道:“做什么只管借酒装疯,丫头还在呢。”小鸾不等吩咐,早已一溜烟儿回避出去了,一面红着脸掩了房门,关了他夫妻两个在房内。
那西门庆见丫头回避了,因复又猴上身来笑道:“我的姐姐,如今你一出去,前头都炸开锅了,因说我西门四泉前世不知是做了几百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儿,方才得了这么一个花枝儿也似的金娘子,如今两房妻妾有孕,又得了掌刑千户之职,拜在杨戬老大人门下,世上之事,只怕没有我不能的了。只是可叹世间美中不足、好事多磨……”
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这个人可是吃醉了?似你说的一般,如今大姐姐和瓶姐都有孕,想来总能得一个男丁,你也算是有后,怎么又叫做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呢,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你还指望着杀了贼王擒了反叛不成?”
西门庆闻言跳起来道:“好姐姐,你真不知道四泉心事?”
玉楼闻言忍住笑意,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西门庆见妇人妍媚之态,越发顾不得,搂在怀里心肝肉儿地叫着道:“如今姐姐给我诞育一个孩儿罢,才是品行端方模样儿周正,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勾当。”
玉楼闻言羞得满面红晕道:“子嗣之事哪有强求的,来日你我夫妻缘分到了还怕没有?如今你吃了酒,外头冷风吹着,只怕明儿着了凉又要发病,今儿就免了罢,让我服侍你睡下。”
西门庆此番吃得大醉,因乜斜着双眼笑道:“使得。”
玉楼真个移过锦被,服侍他脱了大衣裳,换上家常寝衣,教他头脚落平躺下,一面伸手拍着他。
那西门庆因握了玉楼的手笑道:“好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拍我怎的?”
玉楼闻言调笑道:“我的儿,今儿你吃了酒,好好睡一觉,姐姐守着你,别怕。”
西门庆见妇人取笑他,因伸手就将她扯进锦被之内,是夜被翻红浪,夫妻两个欢会无度不提。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西门庆因近日公务繁忙,也不常在后宅里走动了,偶有过来时,也多是往玉楼房中。只因那六房里李瓶儿已经诞育了西门家的大公子,小名儿唤官哥儿,只是因福得祸,倒添了下红之症,西门庆不敢亲近,往日请医问药十分关切,只是不好与她沾身。
月娘如今月份也大了,眼看就要临盆,那西门庆也不甚去招惹的,其余各房都是淡淡的,竟成了专宠玉楼的局面。
孟玉楼因为西门庆已经得了长子,因劝他保重身子,无须再广布雨露,西门庆听了贤妻之言,因不似往日恁般多情,是以夫妻两个近日以来也是聚少离多。
这一日天气和暖,月娘因为如今月份大了,不常出来走动,渐渐觉得有些气闷。可巧工匠来回,说后花园修缮已毕,请众位奶奶们得空儿前去游兴一番,因想着趁这个巧宗儿出去逛逛,遂命人往各房通传着,务必请了众女同行。
如今吴月娘在西门府中地位早已今非昔比,这一胎若是诞育一个哥儿,就是西门家嫡子,又与如今最得宠的孟玉楼交好,阖府上下谁敢不依,是以众女虽然心有怨怼,也只得勉强赴会,就连五房里潘金莲心中老大不自在,也只得教春梅陪着,往后花园中来逛。
月娘今儿虽有兴头儿,无奈月份大了,娇躯无力,没走几步就不耐烦,一旁孟玉楼挽着,早已瞧出她娇弱不胜之态,因暗暗扯了她的衣袂道:“大姐姐累了?不如咱们往园中凉亭歇歇,教丫头拿些茶果进来服侍罢。”
月娘闻言点了点头,几位佳丽因都众星捧月一般簇着月娘往亭中歇息,那吴月娘端坐主位,因抬眼观赏园中景致,忽见那大梨树枝桠之上,不知是谁扎了一架五彩丝绦秋千,因笑道:“这秋千扎的有趣儿。”
众人见了都不知是谁做的,倒是那潘金莲冷笑一声道:“这是那狠心短命的,听说孟三姐在家做女孩儿时最喜欢打秋千,因命人翻新园子的时候务必扎一个,如今你们还做梦呢,也不知这两个背人的时候来过几次了,怎么个打法。”
因说着,将手绢儿掩了金面,只管叽叽咯咯娇笑起来。臊得那孟玉楼满面红晕绣口含嗔道:“五丫头越发疯了,我竟不知此处有架秋千的,倒说是我挑唆了爷。”因说着,作势打她。
月娘听了这段公案,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心中却有些不待见玉楼起来,因叹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你们两个就丢开手罢,如今不管这秋千是给谁扎的,既然在我园子里头,众位姐妹都是打得的。”
孟玉楼听闻这话,好似对自己说的一般,又拿不准月娘到底有无醋意,只得顺口说道:“大姐姐的话很是,如今既然在园子里,不如姐妹们都去玩玩吧,也好消磨春昼。”
因说着,姐妹几个相互挽着来在那架秋千边上,潘金莲贪玩,因扯着李瓶儿就要往上打捉对儿秋千,李瓶儿因摇头道:“五姐饶我罢,如今小肚子缀着疼。”
金莲闻言冷笑一声道:“这可是有了哥儿,就乔张致得跟一条活凤凰的相仿。”李瓶儿素来是个多心的,听她这样一说,因低了头一声不言语。
玉楼见状,上来将那潘五姐的桃腮上一拧笑道:“你这丫头端的作怪,只管挤兑老实人做什么?有本事我与你打!”
说得金莲动了好胜心思,因笑道:“三丫头说话作数,若是你掉下来,也别埋怨旁人!”玉楼闻言与她击掌三声,约定了输赢,两个就手挽着手踩在秋千滑板之上,正是: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
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
书中暗表,原来姐妹两个在闺中时,都是女红针黹的好手,更兼着打秋千的翘楚,只是如今出阁,许久不曾做这样少女玩意儿,如今有了机会,彼此都要施展手段,因两个齐心协力,只将那秋千打得飞上云端,方才坠落凡尘。
唬得底下观战的一众莺莺燕燕不敢细看,月娘也怕出事,因招呼着道:“别淘气了,做什么只管打得恁般高!”
金莲与玉楼两个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哪里肯丢开手,因一面娇笑着一面打得越发高了。
那潘金莲因笑道:“三丫头,如今你别怕面子拘着,现下讨饶,姑奶奶就发发慈悲放你下去,别等会儿自个儿掉下去了,面上可不好看。”
玉楼听金莲奚落她,因笑骂道:“我把你个嚼舌根的小蹄子,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就恁般轻狂样儿给谁看。”两个说着,打得越发高入云端,唬得那底下的李瓶姐直说头晕,叫丫头挽着她往凉亭里歇息不敢再看。
金莲见了,因高声娇笑起来,谁知这一笑竟是腿软,因踩不住底下滑板,“哎哟”一声就滑下了秋千。
☆、第二十四回
却说那潘金莲笑的腿软了,一不小心就滑下了秋千,唬得众人连忙上来扶她,且喜正巧是秋千打底的时候,倒也没甚摔着了。
唬得孟玉楼心中老大不忍,只怕金莲摔坏了,西门庆虽说最近不与她沾身,到底是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若真有个差池,心中哪有不心疼的呢。
因连忙下了秋千,伸手挽住金莲道:“先别动,略略伸展伸展,可有哪里摔坏了不曾?”
那潘金莲坐在地上只管“哎哟”了半日,一面口中笑骂道:“三丫头不济事,还指望着你能挽我一把呢。”因说着,一咕噜爬起来笑道:“我当日在闺中原是个假小子,胡打海摔的惯了,用你们这般蝎蝎螫螫的。”
月娘见状点点头道:“虽说没事,也是唬了我一跳呢,如今见不得这些爬高上低的事情,一见都头晕,如今天也晚了,只怕老爷就要回来,不如散了吧。”
众女听闻此言,都是巴不得一声,因各自告辞回去,孟玉楼落后了两步,意欲提一提自家的绣鞋,谁知低头一瞧,方才金莲摔下来的地方,竟有个小玉佩,还道是金莲落下的,因俯身捡在手里细看,但见那玉佩并不晶莹剔透,一望可知是小家子的玩意儿。
玉楼见了此物很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因贴身藏好了,命小鸾扶着自己往家去,沿路之上只管想着此事,小鸾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小鸾急了,因摇了摇玉楼的胳膊道:“三娘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在惊魂未定么?往日在先头那一家时,三娘的秋千打得最好,飞起来当真仙女儿也似的,先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