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噙一口香饼,去一去涩味。”
孟玉楼听闻此言,果然就着小鸾手上噙了香饼,含在绣口之内,一面心中暗道这杨戬若是个齐全的身子,也算是温柔软款怜香惜玉的小郎君了,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做了内相……想到此处,似有若无抬眼瞧了他一眼,谁知那杨戬也正偷眼看她,两个四目相对,都是脸上一红,别开了视线。
那杨戬见自己在此处,玉楼举止有些局促,倒也知趣笑道:“如今下官带了人在外头,娘子暂且在此处歇歇再去不迟,歹人我已经捆了,这里再没别人。”说着,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玉楼见杨戬出去,方才挣扎着坐起身子,小鸾拿一个软枕给她靠着,因问小鸾:“方才到底如何?莫不是这莲花庵有什么古怪不成。”
小鸾连忙点头道:“可不是么,方才奴婢吃了那秃歪剌的茶,就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眼见着就歪在炕上,虽然动弹不得,心里却明白,就瞧见妙凤那秃歪剌摸进房里来,拦腰抱住三娘就往炕沿儿按。
奴婢见了要嚷,不知怎的就是有口难言,见那贼尼姑要脱三娘裙子,急得我要不得,正在紧要时,又听见前头好似那妙趣姑子的声音,杀猪也似嚷了一句什么‘官人儿来了!’,唬得那妙凤脸色也变了,丢下娘子就要往外走,连滚带爬刚到门口,就见杨大人迎面进来,当胸一脚就将那秃歪剌踢在地上,趴着吐了好几口鲜血,几个如狼似虎的内卫上来,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杨大人进来,先探了娘子脉息,点了点头,又见奴婢醒着,只是说不出话来,命人寻来一碗清水给奴婢吃了,说是中了什么蒙汗药,只要有水便清醒,只是娘子有好似中了些媚术,须得些真气方能救醒,一面开了方子叫奴婢往后街上抓药回来,出门时就瞧见那妙趣、妙凤,并王姑子、薛姑子都叫人捆在外头,垂头丧气的不知是死是活,待奴婢煎了药回来时,人就不知被押送到哪里去了,进门就瞧见奶奶赏了那杨大人一个大耳帖子……”说到此处想起方才情形,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玉楼脸上一红道:“少浑说,我那不过是方才睡迷了,认不得他,见一个男子抱我在怀,手脚又不干净,焉能不急的,手上就失了了忖量,那杨大人又怕什么,铁打的身子一般,我伤得了人家怎的?倒要你这蹄子多嘴。”
两个说了一回,小鸾因说道:“如今到底怎么样,奶奶也要拿个主意,人是拿住了,咱们回去跟爷说了,叫他领着衙役抄了淫窝,给奶奶出气!”
孟玉楼听了这话连忙摆手道:“不妥,一来这莲花庵中的姑子常在咱们家走动,如今这件事闹出来,别人不说,头一个,大奶奶面上就不好看的,二来咱们家如今老爷得官,也算是官宦人家,姬妾在外险些受辱,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听,幸而是这杨大人撞见,跟咱们家沾亲带故的,等一会子求求他,大事化小便罢了,往后等大奶奶诞育了,再缓缓的劝她少与这些姑子来往不迟。”
说得小鸾点头答应着,玉楼这里整顿衣冠,重施脂粉再梳蝉鬓,命小鸾请了那杨大人进来。
一时杨戬进来,见玉楼重新匀了脸,更显得鬓堆乌云面若春花,忍不住心中一动,面上却神色自若道:“是下官回护来迟,叫三奶奶受了委屈。”
玉楼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子,端端正正道了个万福道:“今儿若不是天可怜见,约了大人在此处议事,只怕奴家如今明珠蒙尘,虽然只是假凤虚凰,到底名声有碍……只是不知,如今大人撞见这事,要怎样处置。”
那杨戬听了,微微蹙起眉头道:“论理,这样诲淫诲盗的贼窝,依着下官的脾气,一把火烧了完事,只是素闻这里原是西门世兄常年供奉的庙宇,二来,这件事终究不光彩,若是闹大了,传将出去,只怕对三娘名声有碍……”
孟玉楼闻言点头道:“大人与奴家想到一处去了,如今你侄儿是新官上任,最是看重舆情,若是此事闹出来,只怕我那拙夫面上须不好看,依着奴家糊涂想法,借着爷的官威,好生训诫那一伙秃歪剌一回,管教他们再不敢佛堂宣淫也就罢了,左右那小尼是纯阴之体,也占不得奴家什么便宜。”
那杨戬听了,微微一笑道:“这样处置虽然便宜,只是三娘平白受了委屈,不知心里过不过得去,若是三娘首肯,下官又岂有不尊之理?”
玉楼点头道:“奴家自愿认了薄命罢,都要看在拙夫颜面上,也只得吃了这一回哑巴亏。”
两个商议妥当,玉楼又想起昨日之事,连忙拿了炕上包袱,解了包袱皮儿摸出那几件细软来,捧到杨戬跟前儿,深深道个万福道:
“大人厚爱奴家,原不敢推辞,只是奴家如今寄人篱下,全靠夫主过活,忽然多了这几样东西,只怕拙夫怪罪,家里下人瞧见,又要生出多少闲言碎语来,倒不如完璧归赵,留着大人再赏别的下人也使得。”
那杨戬听了玉楼推辞言语,心中暗赞道:“好个会说话儿的伶俐娘子。”连忙伸手将她手中的东西往回推了一推笑道:“三娘这话差了,这东西原不是下官赏赐,我竟不知此事,想来是下官房里的丫头,敬爱三娘房里的小鸾姐姐,姐妹互赠些玩意儿也是有的,依下官所见,既然是下人相好,都是豆蔻梢头年纪的手帕交,咱们做主子的,不如就睁一眼闭一眼完事,又何必过于拘束住了她们。”
孟玉楼听了这话,倒不好再说,只得盈盈下拜道:“既然恁的,奴家替房里丫头,多谢大人房里姐姐赏赐。”那杨戬见了也连忙还礼。
玉楼又说道:“今儿约见,原本要求大人一件事。只因当日奴家先头婆家的小叔子要进学,自从先夫去世,家道日渐艰难,如今不承望这杨小官人考中了秀才,拜见业师,送束修银子,哪一项不要几十两银子的,只因奴家当日再醮,原不曾拿了他家细软,如今每月单靠月钱过活,手里也不宽裕,那一日先头小叔子来家里走动,提了这个话头儿,奴家也是着实无法,只得想法子将大人所赠之物暂且抵押给我一个闺中姐妹,想着过几日凑上了银子再赎回来戴的,不想就冲撞了大人,连带着尚举人家里遭了官司,如今还要求求大人,看奴家薄面上,宽恕了罢。”
那杨戬听了这话笑道:“三娘说哪里话,这样小事,何消三娘劳动玉体亲自对我说,只教房里哪一位姐姐来传个话儿,下官岂有不尊之理?
当日我原不想发作,谁知那尚举人娘子好不知礼数,我因问她簪子何来,她却说是三娘子家中窘迫,卖了簪子换钱,往先头夫家小叔子身上倒贴,不干不净说了许多闲话。
我见她对你出言不逊,方才教训一番,想来她一个破落户女儿出身,所仗着不过举人娘子名份,一怒之下就革了她汉子的功名,也是嫌他家攀龙附凤,背地里却这样作践人,下官心里不喜欢,倒是判得重了些,如今既然娘子说情,不值什么,放出来复了他功名罢了。”
那孟玉楼听了杨戬这话,心中暗暗点头道:“这才是朝廷一品大员的手段,个把人命到他手里,玩笑一般……”想到此处有些害怕,脸上就变颜变色的。
那杨戬见了,还以为她刚刚给人下药,身子尚且虚弱,因笑道:“如今既然误会厘清,天色也不早,我见娘子脸色不好,许是唬着了,不如早些回府安置,也省得下官悬心。”
孟玉楼巴不得这一句,连忙点头道:“既然恁的,此处全凭大人裁处,奴家出来时辰久了,怕家里大娘子见责,这就告辞。”说着,正要唤小鸾进来收拾。
那杨戬复又想起一事来,自袖中取出当日夺了尚举人娘子那一根金簪子笑道:“此物还要完璧归赵。”因说着,竟不避嫌疑,走上前来一伸手,将那簪子斜插在孟玉楼的乌云蝉鬓之上,仔细端详了一眼笑道:“可别再弄丢了。”
因说着,也不理会玉楼反应,竟转身扬长而去,丢下玉楼愣在原地,半晌,直羞得香腮滚烫压倒桃花,往后退了几步,身子一软就坐在炕沿儿上,芳心突突乱跳,心中又猜不透杨戬心思。
坐了片刻,见小鸾进来,见了她笑道:“杨大人说了,奶奶要回府,叫奴婢进来收拾。”
玉楼见了她,心中稍稍安稳了些,因试探着问道:“那杨大人哪里去了?”
小鸾一面收拾炕上零碎物件儿一面笑道:“大人命内卫将绳子栓了那四个秃歪剌,往僻静处去了,不知怎么教训他们呢,想来要一顿好打。”说着噗嗤一笑。
玉楼听见杨戬去了,方才放心,忙命小鸾收拾妥当,主仆两个从莲花庵后门出来,绕过后街到前头门首处,唤了家里带来的车把式,依旧坐了八宝车回在西门府上,这才算是逃出生天。
放下玉楼主仆两个不表,单说那杨戬命人将两个秃歪剌并两个小的捆到僻静之处,内卫搬来一张太师椅,杨戬当院坐了,使个眼色,一个内卫上来,揪了薛姑子颈上的佛珠就拖到院中,不由分说左右开弓赏了几十个大耳帖子,打的那老尼姑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一句整话说不出来。
杨戬听着刺耳,一摆手,那内卫方停住了,往地上一掼,死狗也似动也不动,踢了两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里头好几颗碎牙。
因哭着求道:“贫尼等人实不知大人微服私访到此,冲撞了大人官威,请大人饶恕死罪罢……”
那杨戬闻言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可知本相在东京城中是专管审人的差事,劝你省些事吧,佛门清净之地,动用非刑,神佛面上也不好看……”
那姑子听了这话,直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忙回头对着妙凤骂道:“小倡妇!小粉头子!你到底做下何事得罪了大人,还不快快招了?倒连累的老娘在这里陪你挨千刀万剐!”
那妙凤小尼早已吓得尿了裤子,战战兢兢嘤嘤咛咛道:“大人饶了小尼一条贱命吧,再不敢了,只因年少家贫,爹妈将我卖了二两银子,施舍到庙里养活,小尼如今年方二八,正在思凡年岁,怎奈清规戒律森严,尝不得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