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认得一个月娘房里的小丫头子;名唤小玉的;拉住了她问道:“你们乱跑什么呢?莫不是大奶奶房里有事?”
小玉急的直跺脚道:“姐姐快放手,方才还好好儿的呢,谁知玉箫大姐姐早起出门不知做什么;回来对奶奶叽叽喳喳说了些闲话;大奶奶哎哟了一声;身上就不好,底下见红;如今赶着请太医;只怕要养下哥儿来了!”说着,夺手跑了。
小鸾听了这话暗暗称奇,只得回在房内,对玉楼回明白了。玉楼听了不解其意道:“到底这玉箫姑娘在莲花庵中瞧见什么了,怎么对大姐姐说的,就唬成这样,哥儿都留不住了?原先太医说总要夏天才能养下来,这一回可是往前了好几个月呢,也不知养活养不活……”
说着,就命小鸾为自己梳妆打扮,赶着往上房屋中瞧瞧月娘。
主仆两个到了时,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二房里李娇儿带着李桂姐两个,四房孙雪娥,五房潘金莲带着春梅,六房李瓶儿抱着官哥儿,都在外头梗着脖子等消息。
但听得上房屋内,那妇人哭闹不止,丫头一盆一盆往出倾倒血水,孟玉楼因不大生养,见了这样阵仗,不由得唬得心惊胆战的,别过粉脸不敢细看,又听见李瓶儿叹道:
“见这样光景,莫不是横生逆产……大姐姐也是薄命……”那潘金莲如今坐实了回背之术,专宠房中,身份原不是往日可比了,听了李瓶儿这话多事问道:“瓶姐,咱们几个人里头,就你养过一个哥儿,到底什么又叫做横生逆产,奴家竟不知道。”
那李瓶儿老实,听不出金莲话中设了埋伏,一五一十道:“怨不得你们不知道,都是嫩妇少女的,不经过这一遭儿,谁知道个中凶险,自古妇人成孕,孩儿端坐腹中,犹如菩萨入定一般,待到分娩时,却是头朝下破瓜而出,这叫做顺产,若是有的孩儿不曾调转身子,竟是先出脚,这就是所谓横生逆产了……”
玉楼听了,只觉自家小腹之处都唬得一片寒意,心中暗道这吴月娘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缘,如今要受这样折磨……那潘金莲听了,故作大呼小叫道:“这还了得,岂不是要疼死大姐姐了么!”
虽嘴上担忧,暗暗地拿手肘碰了碰春梅的胳膊,主仆两个对视一番,都是强忍住笑意。
那孟玉楼天生仁义性子,听见内间妇人哀嚎之声,只觉肝肠寸断,暗暗祈祷上苍保佑吴月娘母子平安。
说来奇怪,刚刚祝祷了几句,但听得内间婴儿啼哭之声甚是洪亮,不一时但见稳婆满面春风的出来,道了个万福道:“给房下众位奶奶们道喜,大奶奶养下来了,是个哥儿,母子平安。”
玉楼听见,连忙念了一声宝号,那潘金莲见了冷笑道:“三姐还是这样痴心,人家神佛断绝七情六欲的,谁来管你家养活哥儿、姐儿的事……”
于是众人都进去瞧瞧月娘,一面道喜,那吴月娘经此一役,累的香汗淋漓花容失色,勉强应酬一回,说了几句话儿。
众姬妾心中多少有些醋意,渐渐都搭讪着往出走,那孟玉楼想着自己跟月娘亲近,正要上前说句体己话儿,谁知吴月娘没瞧见一般,见箱笼开着,就骂玉箫道:“小蹄子,方才我养下哥儿来疼昏了,你也养活了哥儿,昏了头不成?箱笼就这么大敞四开的,丢了东西怨谁?”
孟玉楼正要往床前说话儿,听了这话,心里倒是一惊,就转身搭讪着退了出来,一面心中暗道:“往日里大姐姐不是这样刻薄,怎么如今刚刚养下哥儿来,就这样防备人的……”
心中疑惑,又不好对人说的,只得跟着众人往院外头走,潘金莲落后,见玉楼也出来,上前拉了她的手打趣儿道:“哟,方才白替人家求神拜佛的,也不留下你说几句体己话儿?”
说的孟玉楼啐了一声道:“大姐姐刚刚历劫,心里正不自在,又要奶着哥儿,哪有心思理会咱们。劝你也少说我两句,省得明儿你养下来的时候,我可不提你念佛号了。”说的潘金莲脸上一红,要撕她的嘴,两个打打闹闹一同回房。
那潘金莲见吴月娘养下哥儿来,自己独得宠爱甚久,肚子却没半点动静,心里不痛快,又见方才孟玉楼在吴月娘房里受了冷落,心里就想拉拢她,因挽住了玉楼的胳膊笑道:
“这会子大天白日的,你回房里做什么呢,不如到我屋里耍子。”
玉楼道:“多大的人了?如今还只知道贪玩耍子,只怕如今管家爷们儿已经往衙门里报喜去了,不一时爷就要回来,到时候房下姬妾难免还要到上房屋里给爷和大奶奶磕头道喜,咱们何苦来这样轻狂,你若闲着无事,不如我到你房里去也好,大家伴着做些针黹,可巧我给哥儿绣的那肚兜,再有几针就该忙完了。”
潘金莲听了这话啐了一声道:“那吴家的就算是大姐姐,也不过是跟咱们一样,是爷的老婆,难道她是主子奶奶,我是奴才丫头?如今别说是她,就是那西门庆来了,你看我给他磕头不给?”
说的孟玉楼噗嗤一笑道:“五丫头疯魔了?这可反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叫起爷的名字来……”
那潘金莲闻言冷笑一声道:“三丫头,你少跟我装神弄鬼的,咱们两个隔着一院子住着,你们被窝里那些没脸的话瞒得住我?有一日你跟那下流没脸的爷往花园子里头打秋千耍子,做什么来?你梗着脖子叫他什么?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
孟玉楼听了这话,不由得桃腮滚烫双颊染樱,方知自己与西门庆在园*效于飞之乐,却给这婆娘听了去,臊得急了,上前就捉她搔痒,两个一路嬉戏,回在三房屋中。
两个刚刚坐下,小鸾还不曾炖茶进来,就听见门首有人进来笑道:“你们大姐姐养下哥儿来,你两个不说上房屋里帮着忙活忙活,倒会躲在这里高乐。”
姐妹二人定睛观瞧之际,但见那西门庆早已满面春风的进来,小鸾服侍他脱了大衣裳,那西门庆笑道:“方才进了大门,先到五丫头房里,见没人,就知道你们这一对儿好粉头又凑在一起耍子。”
金莲听了,啐了一声道:“我们可不是粉头,你要找粉头,二房里找去。”说的那西门庆脸上有些讪讪的,大喜的日子又不好和她恼了,就没言语。
孟玉楼见了,推了金莲两把道:“五丫头恁般没规矩。”说着,搀扶着金莲,两个站起身子,玉楼福了一福笑道:“奴家给爷和大姐姐道喜,如今咱们府上已有了两个哥儿,总算是膝下昌荣,我们从旁瞧着,心里也喜。”
说着,又推了推潘金莲,金莲无法,只得作势福了一福道:“给爷道喜。”
那西门庆方满面春风地,上前扶住了两个,一手一边,抱在怀里笑道:“都喜!如今就等着你们两个的好消息了。”说的两个红了脸。
正闹着,但见上房屋中玉箫走了来,门首处见着小鸾,问道:“爷在三娘房里没有?方才听见说管家爷们儿寻回来了,谁知半晌没到上房屋里,想是在此处绊住了脚?”
孟玉楼听了这话,大有嗔怪之意,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只怪自己多嘴,留住夫主盘桓一会子,倒叫吴月娘等急了,只怕心里不待见自己,才叫玉箫说了这样伤情份的话。
那西门庆如今虽然感激吴月娘为他生下嫡子,如今听了这话也是够戳心窝子的,因扬声道:“谁叫你这蹄子恁般无礼来说话的,你们大娘身子怎么样?我不过进来问一声,这就带了你三娘五娘过去瞧她,倒用你这蹄子多嘴的?”
说的玉箫害怕,不等西门庆出来,转身跑了。
那西门庆连忙搂了孟玉楼在怀,柔声安抚道:“你大姐姐想来是产后失调,身子又不痛快,说话直些个,你看在她刚刚养下哥儿来的份上担待些,等到孩子百日,我做主,叫他认下你做干娘,往后我有个山高水低的,你终身靠他,这也是你大姐姐往日对我说过的意思。”
玉楼听了连忙笑道:“你也太肯多心了,大姐姐再不是那样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怕是玉箫那蹄子给她说了两句,心里不痛快,才到我这里饶舌的,谁知撞见你在这里,倒训斥了那蹄子一顿,给我出了头,也就罢了。”
潘金莲听见西门庆要让嫡子认下孟玉楼做干娘,心里老大不乐意,在旁冷笑一声,挑拨道:
“你们两个可别痴心,如今大姐姐好容易养下一个哥儿来,平白无故送人做养子?我见大姐姐这一回身边有了哥儿,与我们就不是一条心了,没见方才我们还在房里陪着,大姐姐醒了就骂玉箫,说她没好生锁了箱笼,怕失盗!这话可不是说给我们听的么?也不知她房里有什么金山银山的宝贝,值得人进去摸一回。”
西门庆听了,丢下玉楼,转身又抱了金莲在怀里笑道:“这小油嘴儿,刚哄好了你三姐姐,又来挑唆她,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蹄子。”说着,搂了妇人粉颈就要亲嘴儿。
金莲从他胁下一钻跑了,回身却把孟玉楼推在他怀里笑道:“你心甜的姐妹在这里,好端端的亲我做什么?”
夫妻三个说笑了一回,方携了手往上房屋里瞧月娘。
见那孩儿已经有稳婆服侍着,梳洗干净了,抱了出来,金莲和玉楼赶着去瞧,但见生得粉妆玉琢,玉雪可爱,潘金莲因笑道:“这小厮儿生得倒白净,不像是大姐姐生的,倒像是瓶姐生的孩子。”
玉楼听见,连忙对她使个眼色,往内间努努嘴儿,金莲视而不见道:“你敢说不是?不信抱过去跟官哥儿比一比,只怕这个还白净些,也是奇怪,大姐姐没有瓶姐白净,养下来的哥儿倒比她房里官哥儿还通透。”
孟玉楼听了这话,又怕里间吴月娘听见了怪罪,连忙接言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原先太医来瞧过时不是说了么,这一胎等到瓜熟蒂落,总要到夏天光景,如今还在小阳春天气,大姐姐这是早产了,孩子苍白一些也是有的,明儿嘴壮贪吃些奶水,只怕就好了。”
说的金莲方没了言语,一时间西门庆出了里间,命玉箫好生看着,对她们两个低声道:“你们且回房歇歇去,你们大姐姐身上不好,今儿就别见罢。”
说的玉楼和金莲两个脸上讪讪的,只得跟着西门庆回在三房屋中。玉楼见金莲因为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