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言语。
玉楼见了这般也是没法子,又见小鸾一个人在房里服侍,倒也是孤苦伶仃的,那红药姑娘单身女子流落在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来日杨大人出来,自己也是难见故交,事已至此,也只得凭这两个蹄子闹去。
想到此处对小鸾道:“既然恁的,我就做主把这红药大姑娘留下吧,自是这件事还要对爷说一声,总要过几日方能安排。”
小鸾听了十分欣喜雀跃道:“只要奶奶能做主,将红药大姐姐接来,就是一处伴着在房里住一天,小鸾死也心甘了。”说的玉楼无奈笑了。
一日无话,到傍晚十分,西门庆派人传话过来,说今儿衙门里几个同僚有事商议,只怕不能回来,叫房下众人先吃饭不用等他。
玉楼得了消息,正要张罗着跟小鸾吃饭,忽见上房屋里大丫头玉箫来说:“大娘请三娘过去呢。”
玉楼听了心里一惊,不知那吴月娘又要怎么难为自己,只怕说到底还是为了莲花庵的事情与自己恼了,这几日还要陪着小心,兢兢业业服侍她才是。
因问玉箫道:“我问姐儿一声,大姐姐找我做什么。”玉箫笑道:“今儿老爷不回来吃饭,大娘说了,如今咱们大姐儿和姑老爷省亲回来,又不曾招待一回,因叫我传话给众位奶奶,都往上房屋中吃顿便饭,就当做是给大姐儿和姑老爷接风压惊了。”
孟玉楼天生不喜欢宴饮之事,只是如今吴月娘正与自己闹别扭,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答应道:“既然恁的,我这厢收拾收拾就去,姐儿先到别的房里说去吧。”玉箫答应着去了。
小鸾见她出去,好奇道:“这大奶奶说也奇怪,这几日都不待见咱们,如今倒派人来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楼叹道:“你管她怎的,自来做小的就是这样,看人脸色过日子,若得宠倒也罢了,不得宠时,连个通房大丫头也不如,你打定主意不走收房这条路倒是对了,外头聘去做正头夫妻还是快活些……
想来大姐姐也未必是真心恼咱们,只因当日在莲花庵中那事,许是削了她的面子还是怎的?倒看不出她与那庵中得姑子恁般好交情。”
两个闲话了一会,一面收拾妥当了,往吴月娘房中赴宴,刚走到门首处,就瞧见潘金莲扶了春梅摇摇的走了来,见了她笑道:“大姐姐也请你去了?我见她如今连你防备起来了,难得你倒愿意去受罪。”
玉楼听了摇头笑道:“你有本事说嘴,不是还要去么?有何必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的,咱们去坐坐,应应景儿罢了,如今这年月不好,哪有人还认真吃酒了。”
说着,姐妹两个挽着手往吴月娘房里去。
到上房屋门首处,见李娇儿最先到的,在门首处等人,见她们来了方笑道:“这几日大姐姐身上不耐烦,爱使小性儿,我倒不敢自己一个人先进去呢,等你们来了才好。”说的这两个也噗嗤一笑。
几个进门,但见吴月娘抱了孝哥儿坐了炕上,底下客位上坐着大姐儿,并一个面如秋月色如春花的小后生,生得倒是腼腆羞涩,见一下子进来几个粉妆玉琢的妇人,唬得连忙低了头不敢细看。
西门大姐儿见了笑道:“几位妈妈别见怪,他脸皮儿薄,在家也这样。”一面推他道:“愣着做什么,还不与几位妈妈见礼。”
那姑爷陈敬济听了,连忙站起来深施一礼,问了好,几个妇人福了一福还了半礼,月娘叫三个姬妾上炕坐着,一面吩咐玉箫道:“既然都来了,这就开席吧。”
玉楼因问道:“大姐姐,怎么不见瓶姐?”月娘道:“她说孩子小,离不开,今儿就不来了。那四姑娘得罪了爷,如今禁足着,也不来,就是咱们几个人吃饭。”玉楼方点头不语。
一时间摆饭上来,众人往外间坐了,玉楼担心月娘未出月份,风吹了,又吩咐玉箫拿来软枕给她垫着,腹中围了狐裘,月娘端端正正坐着,也不推辞,由着玉楼跑前跑后替她张罗。
一时落座,众人吃饭。那陈敬济一双桃花眼,也偷眼观瞧西门府上众位姬妾,旁人也还罢了,瞧见那孟玉楼、潘金莲两个联袂坐着,低眉耳语不时掩口娇笑,生得一对儿并蒂莲花一般,虽然自己浑家尚在二八年华青春少艾,竟比不得这两个尤物,又见那孟玉楼气质高贵举止温柔,比那潘金莲更加娇贵,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那孟玉楼自有随着宿儒年些正经的四书五经,比起只念过女学的潘金莲,眉目之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这也是“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遭逢”,一时间放在心里,就不肯丢下了……
那吴月娘一面命人布菜给大姐儿和女婿,一面冷眼旁观着,那陈家小郎虽然和大姐儿一处坐着,却只拿眼睛瞟着玉楼,心中暗暗冷笑,也不曾说破,一面只说些场面话,问道:
“姑老爷如今家里怎么样,想来亲家老爷太太已经到了东京城里吧?”
陈敬济听见问他,连忙住了筷子站起来,规规矩矩道:“回大娘的话,家父家母已经到了我姑母家里,命人捎信儿过来,先前小婿已经像岳父大人禀明了。”
那一众妇人见了这小郎如此腼腆拘谨,不由得噗嗤一声多笑了,只笑的那陈敬济满面绯红,不知所措。
大姐儿见了,连忙拉他坐下,一面笑道:“妈妈们不知道,他自小儿在家里,跟姑娘们一处娇养惯了的,我公爹婆母怕他学坏了,书房里只用小厮儿服侍,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女子不能放在房里听用,所以他自小儿只与自家嫡亲姐妹一处玩耍,却不曾与旁的女子盘桓,成亲前一二年,见了我还是脸红呢。”说着,自己也掩口娇笑起来。
孟玉楼是个老实厚道的人,见众人挤兑打趣儿,这陈家小郎心里不自在,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因他是大姐儿的丈夫,心中也到做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当下解围笑道:“咱们住住罢,瞧姑老爷给挤兑的,人家孩子大老远投奔咱们来了,别笑话,让人家安生吃顿饭,好生家去歇着吧。”
众人听说,方才止住了笑意,又安慰那小郎几句。谁知陈敬济听了这话,还道是这如花似玉的妇人心里有了自己,当下心中狂喜起来,就深看了那孟玉楼两眼。
偏生玉楼顾着和李娇儿说话儿,没瞧见,倒给那潘金莲看在眼里,心中就冷笑起来,又见那陈敬济生得风流俊俏,大似当年琴童儿模样,不知怎的倒勾起自己一段春心来,只顾瞧着陈敬济走神儿。
众人各怀鬼胎,吃了饭,丫头端上金盆洗了手,月娘没出小月,怕着凉,大家复又挪进内间来坐着,月娘正要笼络那陈敬济,也就强打着精神问道:“姑爷会看牌不会?”
大姐儿连忙替他答道:“怎么不会,他是自小脂粉堆里长起来的,比我还会耍子,大娘要抹牌,就叫他伺候罢了。”
月娘笑道:“不敢劳动姑爷。”
那陈敬济是个乖觉孩子,如今父母命数未定,自己投奔到岳父家中,正要显情儿买好儿,如何肯失了这个卖弄手段的机会,连忙笑道:“儿子倒不怕麻烦,只怕耽搁了大娘休息。”
月娘笑道:“时候尚早,往常你们小夫妻不在这里时,你老爷不在家,我们几房妇人也都是抹牌做消遣的。”
陈敬济听了连忙躬身道:“既然恁的,小婿在此相陪就是了。”
孟玉楼见月娘留下女婿在房里,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当,只是大房里的事自己管不得,却也不好在此处站久了,趁着众人预备之际,上来笑道:
“既然大姐姐要玩这个,奴家先回去罢?”
月娘众人听了如何肯依,连忙挽住了玉楼不放她走。那陈敬济听见玉楼要走,心里空落落的,就恨不得与她一同回房,也顾不得生疏,上前深施一礼道:
“小婿给三娘见礼了,莫不是见小婿在此,人物猥琐举止孟浪,怕腌臜了三娘,不肯勾留么?”
玉楼听了这话连忙摇头道:“姑爷快请起,这是怎么说,奴家担待不起,只是姑爷初来,不知咱们家内情,如今四姑娘不出来,厨房里也要预备些滚汤滚菜并热酒,为的是你岳父下了衙门回来,东西都是齐全的,不必叫他等着另行准备,再说前头没人也不好,灯烛花火最是担心的。”
那陈敬济听了这话滴水不漏,只得不言语了,面上就带出些怅然之色来,旁人都不理论,只有那吴月娘和潘金莲两个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那吴月娘听了玉楼推托之词,向陈敬济笑道:“姑爷不知道,你这位三娘最是古今中外第一个贤德的妇人,你瞧着我们这脂粉堆里日日高乐,就是因为有她里里外外当家立纪,别看奴家名份上是正房奶奶,实际就是个通房大丫头——只管钥匙,不当家。”
说得那孟玉楼脸上腾的红了,也不知哪里得罪了月娘,连忙站了起来,垂手侍立不敢言语。
李娇儿见了,连忙上来打圆场道:“我跟三奶奶都是满三十的人了,说句不怕大姐姐恼的话,比你还大好几岁,如今禁不起熬夜了,左右抹牌四个人刚刚好,不然她五娘也在这里陪一陪,加上大姐儿、姑老爷刚好四个,就放了我与三娘先回吧,万一老爷回来也有人服侍着。”
月娘听李娇儿发话了,才不言语,李娇儿趁着这个空子拉了玉楼出来,才走到门首处,孟玉楼的眼泪就澄了出来,只是她素来性子要强,虽然外头瞧着温柔和顺,心里却有主心骨儿,不肯在人前人后落了褒贬,只忍住了不哭出来。
李娇儿见了叹道:“这大姐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养下哥儿来,一日里横躺竖卧的都不熨帖,有事没事也骂小厮打丫头,防着我们几个手下的姬妾就跟防贼似的,每回到她房里请安,那箱笼锁得铁塔一般,就好像谁要偷她似的。”
玉楼偷偷将衣袂抹了抹眼角泪痕,勉强笑道:“今儿多谢二姐姐替我解围,也不知道大姐姐这几日是怎么了,想是产后失调身子不爽快吧,我只不信她是存心这样说的……”
李娇儿因问道:“可是你最近哪里得罪了大姐姐不成?想到一个由头,说开了给她陪个不是,我们这几房作陪,再请爷帮你说说话,没有不成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这一房哥儿是怎么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