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儿因问道:“可是你最近哪里得罪了大姐姐不成?想到一个由头,说开了给她陪个不是,我们这几房作陪,再请爷帮你说说话,没有不成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这一房哥儿是怎么怀上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李娇儿原是说当日吴月娘失宠,与西门庆再不来往,多亏了孟玉楼从中调停排解,夫妻两个才算是瓦解冰消重归于好了,月娘就趁着小别胜新婚的燕尔之际怀了孝哥儿。
那孟玉楼听了这话,却忽然想起那莲花庵的故事儿来,那妙凤小尼将自己迷晕了,往炕上抱时,那膂力绝不是一般十五六岁的黄花儿闺女,倒像是个小厮儿似的,见她要解自己裙子恁般急切,又不像个只是意欲磨镜解馋的小姑娘,倒像是个久惯风月的少年男子……
孟玉楼想到此处,禁不住浑身打个寒颤,不敢往下想去,若此事是真,月娘的闺中私事给自己撞破了,在夫主面前只要一句话,就够告她七出之条的,若孝哥儿不是西门庆的骨血,就算告她一个私通外人谋夺家财,只怕也告得下来。
若是恁的,也怨不得吴月娘最近将自己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那妙凤小尼事情败露之后,对她说些什么,如今她待自己不好,是要投石问路,看看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她与莲花庵做下什么勾当,若自己认定她偷了汉子,必然不能忍下这一口恶气,定要反唇相讥,到那时只怕她就要动手,要么将自己拉下水,也做了这样勾当,更有甚者,为了保住官哥儿,难说就要下手将自己治死……
孟玉楼想到此处,真是掰开八瓣顶梁骨,一桶雪水泼下来,虽然仲春时节,依旧打个冷颤。
一旁李娇儿挽着她,因好奇问道:“今儿天气和暖着呢,三姐怎么还这样怕冷?”一连问了好几声,玉楼才回过神儿来,勉强笑道:“可说呢,想是我身子单薄,也是春寒料峭的缘故。”
两个说着,已到了二房门首处,李娇儿要送玉楼回去,孟玉楼执意不肯,嘱咐她好生回房休息,自己走一个院子无妨,那李娇儿方自己回去。
玉楼回在房内,小鸾接着,见她脸上变颜变色的,因问道:“三娘这是怎么了,不过去吃顿家宴,想是走夜路唬着了不成?”
那孟玉楼一把扯了小鸾在身边,正要说话,忽然又止住了,吩咐小鸾道:“你去门首,将院门儿锁了,回来时将外间门闩插上,打下帘子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鸾见主子说的这样郑重,只得依了她的话,出去收拾妥当了,方回来,见玉楼早已脱了绣鞋上炕,扯开了锦被缩在里头,见她进来,摆摆手儿叫小鸾放下帘栊。说道:“小鸾,我的姐姐儿,你上来与我一处坐着。”
那小鸾见孟玉楼唬得这样儿,又不知何等大事,连忙答应着,也是脱鞋上炕,与孟玉楼隔着炕桌儿对坐。
玉楼因问道:“咱们家还有那杨大人送的西洋葡萄酒没有?”小鸾听见要吃酒,连忙开了炕上箱笼,取了酒瓶酒盅过来,斟满了一杯,递在孟玉楼手上。
那孟玉楼一扬粉颈吃了,缓缓神儿,方道:“我的姐姐儿,论理这话我不该与你说的,只是如今我娘家人都不在这里,杨氏姑妈和那小叔子虽然当亲戚走动着,也是隔着一层,不是至亲骨肉,如今身边再没个可靠的人,也只得与姐姐商议此事。”
小鸾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问道:“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说的这样郑重,倒叫奴婢听不明白。”
玉楼道:“你可记得当日在莲花庵时,那妙凤小师父要对我做磨镜勾当?当时你见了她,觉得怎么样,可有那一种女孩儿家的羞涩态度没有?”
小鸾闻言,低头寻思了一阵道:“说来也是奇了,那秃歪剌倒像是常干这事的,奴婢当时虽然身子软了,口不能言,却是瞧得清爽,那贼秃膂力倒不小,看着也就跟我的身量儿差不多吧,与他站在一起,只怕奴婢还高些呢,往日我服侍奶奶洗澡,打秋千,也没那个力气一把就抱起奶奶的身子来,那秃歪剌倒也厉害,一手就制住了奶奶,往炕沿儿按着,说来也是奇了,一点儿不见女孩儿家脸上羞涩态度,倒像是……”说到此处,像是想起当日之事,脸上一红,低了头不肯言语。
孟玉楼正听在紧要之处,连忙催促她快讲,那小鸾只得说道:“我瞧她看奶奶的眼神,倒像是往日里爷吃醉了,往咱们屋里来睡时,那眼神儿一模一样儿的,像要吃了奶奶似的。”
孟玉楼闻言点点头道:“既然恁的,只怕我心里这个猜测是要坐实了,这莲花庵竟是藏污纳垢之地,这妙凤、妙趣两个小师父,怕是男子扮作的……”
一句话只听得那小鸾婢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怔了一怔,连忙捧了玉楼一对雕花玉腕道:“奶奶,这话可不能瞎说,万一传了出去,就算那一日不曾明珠蒙尘,到底对奶奶的清誉有碍,况且能给咱们作证的杨大人如今又给人拿住了关在南牢里,谁还能帮衬着说句公道话,咱们爷又是那样一种猜忌的性子……”
孟玉楼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心里所虑者原本不是这样儿。”
小鸾听了这话咋舌道:“俗话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今这件事情关乎奶奶的脸面性命,还不要紧,到底什么才算是要紧呢……”
孟玉楼听了这话,托腮怔怔的想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比起西门家的子嗣大事来,我一个姬妾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莉莉桃花、粉猪、樱桃小微、没节操君、小狐狸、汤圆、3307227、猫薄荷、蝶双飞等客官的惠顾~祝各位光顾老吉的客官中秋佳节阖家欢乐。
☆、第六十四回
小鸾听了这话;联系前因后果;方才明白孟玉楼话中之意,不由得失口道:“敢情大奶奶房里的孝哥儿;不是爷的……”话还未曾说完,早给孟玉楼捂住了嘴道:
“你这小蹄子;不要命了?这话也敢乱说的……”
小鸾听了,方吐了吐舌头;一面低声喃喃自语道:“怨不得这几日大奶奶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派咱们房里的不是呢,只怕也是莲花庵里那些秃歪剌挑唆的,就不知道当日杨大人到底怎么惩治的他们;倒结下这样深仇大恨。”
孟玉楼点头道:“如今我找姐姐儿商议此事,就是要劳烦你再去莲花庵替我走一趟,打听打听那妙趣、妙凤两个下场如何,到底这件事情大姐姐知道不知道。”
小鸾听了,嘟起唇瓣道:“好嘛,原来为了这事才想起奴婢来……”说的孟玉楼噗嗤一笑道:“你这小蹄子倒乖觉,这也罢了,我早些将你那红药大姐姐接过来,每日一处伴着好不好?”
说的小鸾方才鼓起兴头儿来,满口答应明儿一早就去打听,主仆两个商议一回,打听前面西门庆回来,往六房李瓶儿房里睡了,方吹灯睡觉不提。
倒次日,小鸾绝早起来梳洗打扮,穿了件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裳,粗略看去,就像是个中等人家儿的二等丫鬟。孟玉楼又嘱咐了她几句话,方才打发出去了。
正在闺中闲坐,忽见那潘五姐撞了进来,探头探脑的,见她房里没有别人,方摇摇的走了进来笑道:“这可是难得的,那狠心短命的竟不在你房里。”
玉楼笑道:“浑说什么,人家昨儿是在瓶姐房里睡的。”
潘金莲冷笑一声道:“哟,汉子在谁房里睡的,你也打听得这样仔细做什么?”
孟玉楼啐了一声道:“今儿早上他过来要东西吃,说瓶姐因为官哥儿还小,没功夫儿答对他吃早饭,我才知道的,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潘金莲闻言冷笑一声道:“不就是仗着自己养下来一个哥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都是妇道人家,日子长了谁不会养?也不知这官哥儿是姓花姓蒋,未必就姓了西门。”
一席话正撞着孟玉楼如今悬心之事,连忙嗔她道:“劝你省些事吧,才跟老爷和好了,又要闹,这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他素日又是个肯多心的,能不恼你?”
金莲闻言咯咯一笑道:“你可别忙着教训人,如今你房里再没别人,就算给他知道了,也是你这小蹄子挑唆的,到时候我只找你算账!”
两个嬉笑打闹了一回。那潘金莲就嚷道:“了不得,如今才小阳春天气吧,玩了一阵子就出汗,你房里有冰湃的东西没有,好姐姐,赏我一口吃。”
玉楼闻言笑道:“你这丫头,长这么大了,可曾见过谁春天里就吃冰湃东西的,也不怕存在心里克化不动?”
金莲道:“吃些冰湃的果子,才压得住你心里那一团火焰呢。”说的玉楼恼了,上来要撕她的嘴,潘金莲方告饶,一面说道:“就算你心里没那个意思,只怕人家也是落花无情,流水有意呢。”
孟玉楼听了这话不解道:“人家是谁?你这蹄子风言风语,我怎么听不明白?”
潘金莲闻言,上前来猴儿在孟玉楼身上,伸出一双藕臂揽住妇人粉颈笑道:“你真不明白?”
玉楼依旧轻摇螓首道:“我真不明白。”
潘金莲听了笑道:“你少在这跟我装神弄鬼的,昨儿你与那陈家小郎眉来眼去的,只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孟玉楼闻言大惊,连忙嗔她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那陈敬济才十七岁,又是大姐儿的丈夫,你我做长辈的,岂可说这样污言秽语调戏人家……”
潘金莲闻言嘻嘻一笑道:“看你,我不过说句玩儿话,你就要恼?我看那陈家的小子也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眼馋肚饱的主儿,不像咱们家汉子的女婿,倒像是他亲生儿子也似的。”
怄得孟玉楼也笑了,一面又推她道:“我瞧人家孩子斯斯文文的,就比你这胡打海摔的破落户强,这些话在我房里说说罢了,可别往外说去,叫大姐儿脸上不好看,万一给大姐姐听见,只怕又要骂你呢。”
潘金莲闻言“哎哟”了一声道:“如今我敢惹她?不过就是养下个哥儿来罢了,倒像是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那孝哥儿又不是太子爷,至于成日里给咱们脸子瞧么……”两个唧唧喳喳说了一回,玉楼自是好言相劝,要那潘金莲莫要再生事端。
又问她道:“你如今不常到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