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不得过来劝你两句,听不听都在你,只是不知道这话该说不该说……”
孟玉楼听她话中之意,好像是要规劝自己几句好话,心中十分感念道:“瓶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吧,你我至亲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李瓶儿闻言叹了口气道:“三姐,往日奴家冷眼旁观着你和大姐姐两个好,也不曾替你担心,如今见你们两个淡淡的,才想起要给你提个醒儿,往后大姐姐叫你,你可千万别端着架子,若是能走得动的,就常往她房里走走,服侍服侍她也使得,她原是正房奶奶,我们是姨娘,美其名曰是姐妹,说到底人家是正经主子,我们是奴才丫头,你这样总是清贵疏远,她心里不乐意的……”
孟玉楼听了这话倒是好话,只是又不好对李瓶儿说自己为什么这几日总是回避着,只得笑道:“瓶姐说的话我都记着就是了……”
那李瓶儿苦笑道:“自从养下这哥儿来,我就指着他过日子,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奴家性命只怕也随着去了……”
玉楼见了官哥儿,心里略微欢喜起来,接着话头儿将那小厮儿抱在怀里,逗着他笑道:“瓶姐何必多虑呢,赶明儿官哥儿大了,你和老爷都还年轻,自然还能生养的。”
李瓶儿闻言倒是停了一停,叹了口气,半晌方道:“三姐,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自从奴家养下哥儿就不到我房里来了?”
孟玉楼一面哄着孩子,随口说道:“我也听他说起过,只因你是产后失调,身子弱,他舍不得晚上去闹你,早起还要起来服侍他,想等你身子大好了,官哥儿再大一点儿,就能多亲多近了。”
李瓶儿苦笑道:“只怕是等不来那一天了,三姐,你是个心底无私的人,我才告诉你,自从我养下哥儿来,大姐姐嘴上不说,心里岂有不恼的,你素日与她亲近,可曾见过她给我好脸色看?可曾见她抱过我孩儿一回?
这也罢了,如今我知道三姐是正经女儿,也不怕告诉你,虽然你与那潘五姐交心,奴家也少不得说了,当日潘五姐嫉妒我生了长子,偷偷把孩子抱出去,冷风里吹着,晚上就漾奶不肯吃,我去求大姐姐请太医来,她只说我是嫩妇少女的,不好见男子,就请了街面儿一个跳神婆子来给孩子瞧病,那样妇人懂得什么,把个好好的孩子耽搁了,我因唬得要不得,也顾不得得罪人了,连夜去五房里把爷叫出来,叫他看看哥儿,爷看见哥儿快不行了,才连夜叫太医进来瞧病抓药,忙的一夜没睡,我们两个就那样守着这小厮儿,又整整一日,才好歹吃些奶水,得了活命。
时候爷对大奶奶说,叫她往后别信那婆子的话,大奶奶还骂了爷,说他宠幸小妾门户不严,又命人对我说了,说我孩儿得病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三更半夜的把爷叫起来,万一为了小的再累坏了老的,更不值……
三姐,我听了这话岂有不恼的?可人家是正房主子奶奶,奴家还能说什么,少不得忍气吞声的不敢言语,就存了一口在心里,加上产后失调,天长日久就坐下了病根儿。
这病要治好原也容易,只要少动些,不着凉,不吃生冷东西,没几日就好了。偏生那大姐姐算准了一般,每日里只叫我跟着房下众人去饮宴,面上又做出些贤良姿态来,常斟酒给我吃,我推了几次,她就说我不知好歹,告诉爷,说我不敬大房。爷是个耳根子软的,听了她挑唆,非要叫我吃酒,我没法,吃了两口,底下就有了那血山崩的毛病儿,又不敢对人说,挺了几日,再请太医来瞧时,倒是吃了药止住了,可是那太医对奴家说,幸而原先有了个哥儿,只怕奴家这一生再难生养了……”说到此处,心里委屈,就滚下泪来。
孟玉楼听见李瓶姐这话,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吴月娘排挤起人来,也是个面慈心狠的主儿,李瓶姐好性儿,心里没个算计,又肯相信人的,才给她哄了去,如今已经不能生养,日后只怕也难留住汉子在她房里。
转念一想,李瓶姐再是命薄,终究还有个官哥儿给她养老送终,自己如今也见罪于大娘子,又没个一男半女傍身,结果倒未必会好过那李瓶儿去,想到此处,心中自怨自怜,也陪着瓶姐掉了几滴眼泪。
两个垂泪无言相对半晌,那李瓶儿方笑道:“你瞧瞧,奴家原是来劝你的,倒把三姐姐也劝哭了,可是没用……”孟玉楼方止住了泪痕笑道:“多谢瓶姐此番良言相劝,奴家心里已经知道了,等奴起身梳妆打扮,就跟了瓶姐往玩儿花楼去服侍大姐姐。”
李瓶儿道:“是了,你凡事别拗着她,柔顺些只怕还好些,我们都在旁边瞧着,她也不敢怎么的,况且大姐儿是你养大的,能看着你吃亏么?”
两个说着下了炕,交给小鸾抱了官哥儿,那李瓶儿亲自给孟玉楼梳头匀脸,一时之间收拾妥当了,两个挽着手,叫小鸾抱着官哥儿,往后头玩儿花楼去。
到了楼前空地上,但见小厮丫头拿锦帐平白划出一片地方来,做那踢毽子的空场,里头陈敬济和大姐儿正玩儿的高兴,那陈家小郎花样儿却多,一会儿苏秦背剑,一会儿西子浣沙,玩的好不热闹,大姐儿看着不是他对手,玩了一阵下来,累的娇喘吁吁的。
孟玉楼一面上来给吴月娘请安,一面偷眼看大姐儿的行头,倒是齐全,底下罗裙裁出半寸去,将将露出脚踝,绣鞋却是平底儿,为的是跑圈子时稳当。
请了安,吴月娘懒懒的道:“方才听见三姐身上不好,瓶姐说她去请,到底是人家面子大,请了来,想是如今身上好些了?”
孟玉楼听了李瓶儿的话,不敢十分与她分辩,连忙陪笑道:“不过是昨儿晚上着凉,若是起来动一动只怕就好了,只是奴家犯春困,懒得动,原想睡一日,瓶姐死拉硬拽的,灌了奴家一碗姜糖水,倒好了,就像过来瞧瞧,还请大姐姐恕罪。”
月娘闻言笑道:“瓶姐在我跟前儿斯斯文文的,到你房里倒泼辣些。”说了一句,就不言语了。
玉楼有些讪讪的,往后站了站,在月娘座旁服侍着,不敢坐。一时大姐儿上来,累的尘生眉畔,汗湿腮边,娇喘吁吁,腰肢如棉,哎哟了一声,就滚在玉楼怀里撒娇道:
“妈看看你姑爷,知道我是女子力有未逮,还这样不饶人的,不然妈下场去与他踢,原先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妈踢得最好了,此番下场去会会他,给我报仇!”
玉楼闻言来不及答话,就听得吴月娘笑道:“大姑娘,怎么还改不了以前的毛病儿,如今姑爷在这里,称呼上要看些礼数才是。”
书中暗表,原来那西门大姐儿自幼养在玉楼房里,只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闺中无人时便不叫三娘,只叫妈妈,当孟玉楼是她亲娘一般,后来给吴月娘听见了,对西门庆说了,大姐儿是嫡亲长女,不好认姬妾做娘的,西门庆无法,只得教训大姐儿以后不可如此,如今几年过去,今儿累了,见了玉楼觉得亲近,就忘了忌讳。
如今见月娘有些不悦,连忙找补道:“大娘别恼,我原是给你女婿欺负紧了的,才口没遮拦起来。”一面又央着玉楼替她报仇。
孟玉楼见陈敬济不错眼珠儿瞧她,只盼着自己下场与他玩,又怕给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不肯下去,因推脱道:“不是奴家不去,只是如今没带行头来,再回去取时天又晚了,不如下次再玩吧。”
旁人听了都不理论,偏生吴月娘不依,说道:“这倒无妨,自己嫡亲骨肉,便是不穿行头也没事,你过来,我与你提提裙子罢了。”
玉楼听了,碍着情面,只得上前去,那吴月娘真个站在玉楼身后,将她罗裙向上提起半寸来,露出一双三寸金莲,大红的绣鞋,那陈敬济看在眼内,心中好不动火。
月娘因端详了一会儿笑道:“这样打扮倒俏皮。”伸手一推,就将那孟玉楼推入场中。
孟玉楼给她推入场中,也只得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又有大姐儿和一众姐妹在此,想那陈敬济也不敢怎的,因上前福了一福道:
“既然恁的,我陪姑爷走上几圈吧。”
那陈敬济听了这话心花怒放,连忙一揖到地道:“如此有劳三娘了。”
说着,使个有凤来仪的招式,算是行了晚辈之礼。那孟玉楼见状,心中暗道:“这小郎倒也颇知礼数,别是看错了人家孩子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轻舒藕臂婉转金莲,将身子一扭,柳腰一下,将那毽子稳稳地接在绣鞋的鞋尖儿上,这叫做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也是孟玉楼闺中得意的把式。
场外一群丫鬟仆妇见了,早已欢呼喝彩起来,房下众人见了玉楼这样手段,心里也都爱她人品,只有吴月娘冷眼旁观着,也不言语喝彩。
玉楼金莲单举,亮相已毕,用绣鞋尖儿挑了那毽子往身后一送,却使个倒踢紫金冠的招儿,将那毽子高高踢起,直往陈敬济那一边送过去。
谁知那小郎见了玉楼这样身段儿,只看得春心荡漾凤眼迷离,倒忘了去接,直勾勾地瞧着玉楼也不言语。可巧给那毽子不偏不倚砸在发髻之上,时人拢发包巾,却将那头巾砸开了,发髻也散了,乌云乱挽的,配上那小郎清秀眉目,倒好像个闺中女孩儿一般。
一时间场外哄笑之声不绝于耳,倒有不少丫头婆子争着来瞧这姑老爷好相貌的。那陈敬济方才回过神儿来,连忙伸手按了发髻,一面着急找头巾。
孟玉楼见状,心下老大不忍,连忙上前来拾了头巾递给那陈敬济,道了个万福道:“奴家一时技痒卖弄,失了手误伤了姑老爷,如今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打坏了不曾?”
那陈敬济如今与孟玉楼相对而立,妇人娇躯近在咫尺,只觉一阵脂粉香气迎面而来,不由心神荡漾,连忙摇头笑道:“不妨事,三娘千万莫要自责,待儿子重整旗鼓,再战一回。”
玉楼道:“姑爷发髻都散了,眼看着天色将晚,如今已是春暖花开时候,要玩多少使不得?又何必急在一日呢?”
那小郎听了,心中兀自柔情蜜意,因脱口而出道:“三娘这话说的很是,常言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到此处,方才惊觉自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