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浓妆,重新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也妆做玉楼模样,又散开发髻,重新梳了一个麻姑髻,也是孟玉楼当日模样儿,端详了一会儿,噗嗤一笑,伸手往妆奁之中寻了当日杨戬赠与六房里那一根金簪子来,斜插在发髻之上,站起身子,乐昌镜前转了两圈儿,自言自语道:“怨不得人家都说我生得像她,如今见了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三丫头么……”
自家正玩儿的高兴,但见春梅打起帘子进来,放下食盒,伸手却引进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后生来,两个在镜中一对眼神儿,那陈敬济见了潘金莲此番妆束,直喜得心花怒放,情窦顿开,恨不得一时间搂在怀里,做那殢雨尤云之事,只是怔怔的瞧着潘金莲,也不言语。
金莲见状,自以为得计,面上却故作娇嗔,又不对陈敬济说,只嗔春梅道:“小蹄子好不知礼数,姑爷来了,怎么不知道通禀一声,奴家这身打扮怎好会客的,好不知趣!”
骂的那庞春梅噗嗤一笑道:“奶奶问姑爷去,打着骂着要奴婢带了来的,如今我倒里外不是人了,既然恁的,我就离了你们,自己吃酒说话儿吧。”
那陈敬济闻言大喜,上前深施一礼道:“儿子给五娘请安了,只因这几日帮衬着岳父大人监管园子工程,一向少来拜会。”
说着,又往那潘金莲裙边蹭了蹭,羞得金莲满面绯红,到底是女儿家总要端着身份,就唤春梅道:“你躲出去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叫我服侍姑爷吃酒用饭?咱们的中饭既然传了来,就留姑爷吃顿便饭吧,姐儿打横陪着,也要吃几杯才是。”
春梅见潘金莲初次与那小郎盘桓,有些磨不开面子,只得复又进来,打开食盒装盘布菜,排碟放箸,服侍他两个炕桌儿对面坐了,自己坐在炕前头地坪上相陪。
因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先与了陈敬济道:“论理姑爷该先吃一杯才是。”那陈敬济此番如同得了圣旨一般,一扬脖子吃了,又亲自执壶把盏,与潘金莲斟满了一杯笑道:“既然恁的,五娘也吃一杯,才是疼儿子呢。”
潘金莲听他这话下道,芳心又羞又喜,只得一扬脖子吃了,一面劝他吃些酒菜,主仆几个把酒言欢,吃了一个柔情蜜意。
一时之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潘金莲因停了筷子不吃了,吩咐春梅将针线簸箩找出来,里头拿出一双鞋来笑道:“当日姑爷来时,奴家偷眼观瞧着,只怕鞋脚与你岳父类似,就赶着做了一双,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今儿可巧来了,不如就试一试吧。”
那陈敬济此番投亲靠友到了此处,每日里都看大姐儿眼色过活,心里早有些苍凉之感,如今见这潘五姐这样小意儿贴恋自己,心里早已爱上了,连忙笑道:“儿子不知哪来的福气,虽然漂泊他乡父母离散,却又五娘这般贤德的岳母大人疼爱,可见儿子命里还有贵人……”说着,半真半假陪了几滴眼泪。
金莲见那小郎自怜神态,当真女孩儿一样的人品,自己心中暗暗喝彩,真恨不得搂在怀里安抚一番,也假意陪着拭泪。一旁春梅姐见了,噗嗤一笑道:“今儿原是家宴,你们两个倒在这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了……”
那潘金莲不熟悉典故,还听得不大明白,陈敬济听了这话,心中暗道是个机会,因大着胆子,轻舒猿臂,捧了那潘五姐一对雕花玉腕笑道:“五娘看真切了,这就叫做‘执手相看泪眼’。”
那潘金莲羞得满面绯红,连忙抽回了手腕骂道:“好个小狼崽子,说着说着就上手了,你不怕等你岳父回来,我告诉去?”
唬得那陈敬济连忙半跪在炕沿儿上求饶,说几句笑话儿,哄得妇人娇笑起来,花枝乱颤好不娇俏,把个陈敬济迷惑住了,只是碍着春梅面上,不好动作。
春梅知道两人已经水到渠成,连忙搭讪着道:“奴婢才想起一件事来,早起大奶奶房里玉箫大姐姐就烦我过去一趟,说是要替大奶奶描花样子,我因为使着手不得闲儿没去,只怕如今大奶奶等急了,再不去就要骂的,姑老爷替奴婢服侍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对那潘金莲使个眼色,站起身子,在书案前头挑了两三支笔,扑哧一乐,转身打帘子出去了,就听见外间倒带房门的声音。
那潘金莲早已羞红了脸,只管低头不语,常言道酒是色媒人,那陈敬济原本就见了家人是命的主儿,如今见她主仆两个都有意,自己久惯风月,焉能不知趣的,因将炕桌儿往边上一推,伸手就搂了妇人在怀里,遍身遍体的摩挲着急道:
“好五娘,救救儿子性命吧,当日上房屋中一见,儿子的魂儿也没了,虽然每日对着大姐儿,睡里梦里也只有你。”说着,口齿缠绵支支吾吾说些下作言语,按住妇人的娇躯就往炕沿儿倒下去。
那潘金莲见了,心中欢喜,面上故作惊惶道:“姑爷这是做什么,这样没天理没人伦的勾当,万一给人瞧见了,你是死是活。”
那陈敬济此番早已入港,哪有悬崖勒马之理?因笑道:“此番若是五娘不允,儿子也是个死!”说着就解了妇人衣裳,*起来,那潘金莲原本是要勾搭他,自然半推半就,两个在房里,成就好事殢雨尤云,书中难以尽述。
一时事毕,那潘金莲花容失色乱挽乌云,嘤嘤咛咛哭了起来。哭得那陈敬济慌了神儿,还道是她后悔变心,连忙搂在怀里劝道:“好五娘,莫不是儿子哪里服侍的不周全,五娘心意回转,不肯与我论交情了么?”
那潘金莲哭得雨恨云愁,半晌方淡淡说道:“如今奴家与郎君相交一场,若在往常也好办,左右爷不常到我房里来,你在此处住着,那春梅姐姐又和奴家是一条心,咱们偶有来往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山雨欲来,咱们家已经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主儿了,豁出命去博得这一场泼天的快活,也只是神女生涯终究一梦,你我一对薄命鸳鸯,只怕今日之后勿复相思……”
说着,投体入怀,靠在那陈敬济怀里大哭起来,直哭得那陈敬济动了英雄救美的念头,连忙搂住了妇人玉体道:“五娘,如今我有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银妇听他话中颇有怜惜之意,连忙问道:“姑爷有什么话讲?”
陈敬济道:“当日我父亲见事态不好,早在官府里告了我忤逆不孝,与我断绝关系,迁出户籍去了,分家之时,把家中细软全都交给我和大姐儿手上,叫我们先投奔岳父大人家中,若是你家也受了牵连,千万别坐困愁城,还是要想法子出去,宁可找个山清水秀鱼米之乡,隐姓埋名做个员外乡绅,多置些房屋地业的,另娶良家女子过起日子来,开枝散叶,为陈家绵延后嗣要紧。”
潘金莲听了这话啐道:“敢情亲家老爷竟然教唆你这狼崽子停妻再娶,抛撇下我们大姐儿不成?”
那陈敬济此番有了肌肤之亲,倒比平日里胆子大些,不似初见时恁般腼腆了,因涎着脸笑道:“若不是停了她,又怎好娶你的?”
潘金莲顺着这话头儿笑道:“你是哄我呢,还是真心话?”说着,嘤咛一声倒在那陈敬济怀里撒娇撒痴起来。
那陈敬济虽说色胆包天,说到底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后生家,这偷情的勾当自出娘胎还是头一遭儿,给这婆娘一番闺阁娇态笼络住了,连忙指天发誓,说如果西门府上也遭了官司,自己定然带了金莲逃出生天,绝不辜负今日情谊,喜得那潘金莲放□段儿,又与他梅开二度,两个山盟海誓一番,幸而没人撞见,方才丢开手起身,金莲打发那陈敬济出去了。
那小郎前脚走,春梅后脚进来,冷笑道:“奶奶倒会高乐,奴家巴巴的在门口望了这半日的风儿。”
那潘金莲闻言红了脸道:“春梅,我的好姐姐,奴家不知这一回如何谢你。”春梅笑道:“奶奶说哪里话?自从到了奶奶房里,穿金戴银,自家女孩儿似的待,奴婢不是那一等知恩不报猪狗不如的畜生,自然凡事为奶奶着想。如今姑老爷怎么说的,可曾有了口风?”
金莲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别看他成日里眼馋肚饱的,府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勾搭着,敢情这件事上还是个雏儿,钻了老娘的被窝儿,还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到时候一有消息,他就带了我出去,听他那口气,亲家老爷太太不少给他东西的,足够隐姓埋名做个富家员外爷的了。”
春梅听金莲说的热闹,听了半晌,方冷笑一声道:“敢情奶奶倒给自己谋了一个好出身,奴婢这几日忙前忙后的,也是白效力!”
那潘金莲见春梅恼了,连忙满面堆欢道:“我的姐姐儿,看你说的,如今知道了姐儿的手段,奴家还能离了你不成?那陈家少爷一看就是个多情种子,你又生的天仙也似的模样儿,略一勾勾手,他还不巴巴儿的过来?奴家都想好了,若有一日离了这里时,自然是要带着姐姐儿的,到时候咱们寻个安乐所在,我为正室,你做姨奶奶,风流快活世外桃源岂不好么?”
说的春梅方才回心转意,又说道:“只是就算府里出事,咱们那一位爷在女人身上心思倒也缜密,没那么容易出去的,就算一时跑了,万一日后翻案,光靠咱们力量,只怕挨不住他找后账,依我看,不如先投身到王妈妈家里,她算是你的原媒,又是街坊邻居住着,听奶奶往日议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宁可多花几两银子,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叫那陈家少爷只管带了大姐儿出来,掩人耳目,等到咱们远走高飞时,将那银妇随手一买,倒也省了一笔盘缠。”当下主仆两个定下毒计不提。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一连过了几日,官面儿上倒也没什么动静,忽然有一日,每日里跟着西门庆上衙门的玳安儿哭着回来,见了吴月娘道:“奶奶,祸事了,今儿原来没事,谁想爷刚到衙门,就有好些个从外地来的兵丁衙役将人按住了,说是老爷的官司犯了,现在交给知府、知县相公看管起来,等到上头逐层问罪下来再发落。”
一席话唬得那吴月娘昏死过去,大丫头玉箫慌了手脚,连忙叫小丫头子去通传各房奶奶进来服侍。
小丫头子先往二房里去告诉了,那李娇儿正要收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