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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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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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闭着眼将佛珠一撂,道:“这立后是你自己讨媳妇儿,可更是咱们大清国的大事。哪能听你由着性子来!这朝堂上多少道折子催了上来,敢情算准了我不知道么?”
诺敏眼见着祖孙两人越谈越僵,有心要替皇帝化解尴尬,于是伸手接过苏麻喇姑手中的茶点,轻轻放到太皇太后手畔。太皇太后瞥了一眼盘中那嫣红晶莹的玫瑰水晶方糕,不觉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我知道,芳儿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是你心尖上的人,知冷知热,又是为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才没了的,命啊。求根溯源,是我们爱新觉罗家欠她的。”苍老的眼中依稀泛起微薄的泪光,停了一停,却突然冷声道:“只是这样好的孩子,劳心劳力的,白白赔在了一个糊涂混账人的手里!”
手里拐杖狠命一敲,诺敏不及细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边厢皇帝也已跟着跪倒地上,惶恐道:“皇祖母这般训斥,真叫孙儿无地自容了!”
太皇太后恨声厉喝道:“现下知道无地自容了?那当初蓝齐儿病得人事不省你又躲去了哪里?为着一个容貌不过半分相似的丫头,你几乎要把自己女儿的命给赔进去!”见皇帝想要争辩似的仰起头,不禁怒气更甚,逼上前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芳儿,那皇祖母问你,你是不是忘了芳儿是怎么没的?你是不是忘了临了临了你给她承诺了什么?”
皇帝心下一阵凄然,前尘往事纷沓而来,一时间痛楚莫名,只得硬声道:“孙儿不敢忘。”
太皇太后恨道:“那你怎么也不为她想想,你这样让她九泉之下怎么闭得上眼,让她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跪在地上的皇帝心头一凛,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孙儿以后不会了。”
太皇太后见他这般形容,心下不禁又百般怜惜,柔声道:“孩子,皇祖母不是想要逼你,也从来没想过要逼你。你皇爷爷一生纵横天下匡扶经纬宏图,只是为着一个宸妃娘娘,心脉憔悴。你皇阿玛对董鄂妃,皇祖母不必说,你也自知道。这样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皇祖母不能让你为了芳儿,生生地把咱们祖祖辈辈好容易挣下的大清江山断送掉。”
见皇帝沉默不语,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又续道:“皇祖母不是不知道你心里难受,当初你让你皇额娘开口向我要敏敏,我便知道你的心思。哀家不答应,不光是舍不得敏敏这个丫头,让她白担了芳儿的虚名,成为你聊表相思悼亡的物件;皇祖母更是为了你,堂堂大清天子,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方寸大乱,哀家当初看准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瞧瞧你现在都干了些什么?这般自欺欺人,任凭是谁只要对了你的心思就放在身边,作下这等糊涂事情,你让哀家怎么能袖手旁观?!”
皇帝心下一片哀凉,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口中像含着一个千斤重的橄榄,喉头哽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诺敏伏在跟前,一动也不敢动,只由得太皇太后叙叙地声音在耳畔缠绕:“玄烨,这汉人总说‘人死不能复生’,芳儿再好,你就是扔了着皇位,也换不着她。皇祖母就不信,这三年一次的秀女大挑,再挑不着称心如意的。你又何必对着一张陈年画像这样糟蹋自己。”
终于像是松动了些,皇帝怔怔地开口,声音却已变了,酸涩凄楚,飘忽如远山上单薄无定的山岚暮色,不真实得不像是自己的:“可皇祖母,芳儿不是别人。或许会有人比她美,比她好,但只有她懂得孙儿。孙儿把自己的心都交给她了,她这一走,孙儿这心里空落落地,真恨不得…恨不得也跟着她去了。”
太皇太后听得此言不由得脸色大变,猛的立起身来喝道:“你这是什么话!”眼前一黑,几乎要跌过去。苏麻喇姑连忙伸手去扶,诺敏也跟着立了起来,好歹手后一撑,拉着太皇太后倚住了那一根黄杨木拐。
老人家兀自喘气,抬眼见皇帝仍旧直挺挺得跪着,不由得道:“好啊,好个爱新觉罗的子孙!有国者不可以不慎,看来我这些年算是白教导你了!哀家只是为芳儿可惜,早知你这样的不肖,犯不着白白赔上了性命!”说到怒极,拐头一敲,甩手而去。
却只觉的脚下一紧,太皇太后低头看去,皇帝竟已跪在跟前,扯着朝服袍裾衣角,重重叩首。像是经过了漫长而痛苦地挣扎,她紧攥龙头拐杖的苍老干枯的手终于微微有些松动,长长地玳瑁指甲套拂过皇帝的鬓发,哽咽道:“起来罢,你这样…叫皇祖母心疼啊…”
跪在地上的皇帝沉默了良久,喉头滚动,终于像是嗫嚅着发出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年迈的老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仰头去看明瓦玻璃外扭曲的景象,那一抹浓重的伤感悄然在眼底缓缓漾开。





9

9、袖口香寒 。。。 
 
 
诺敏回到西厢已经过了晌午,暖阳懒怠,堂中一地寂寂的斑驳残影,只有门帘上点点珠串络就的光,模糊出春意温暖的轮廓。蕙殊半倚着坐炕检拣时新的花瓣香蕊以备泡茶之用,见她进来,连忙起身,道:“姐姐回来了。”
她点一点头,目光落在蕙殊手畔的含苞茉莉上,朵朵皎洁如玉,在清灵的日光下泛起微微碧色,缓缓的香气悠长,不禁问:“这是预备给老祖宗的?倒是有心。”蕙殊答:“这是玲珑预备的。她说日前在御花园里瞧见茉莉开得正好,便撷了这些送来,说茉莉香片‘理气开郁、辟秽和中’,清肝明目是极好的。”
诺敏闻言扑哧一笑,道:“不过几日的功夫,谁给你灌了这些医书文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赶明儿活该派你去太医院当差。”蕙殊双颊绯红,扭过头去:“姐姐明知我这上头心思有限,还这般打趣。我不过是听玲珑这样说,日日叨扰,所以顺口罢了。”
诺敏怔了一怔,心中慢慢滤过的思虑有如树林阴翳下的流水,一道清明,一道晦暗,过了片刻,便问:“玲珑呢?”蕙殊瞧了瞧窗外,答:“这辰光,估摸着在里间做针线呢。”说着又笑,“冯毅前两日来传话的时候还说笑,虽说咱们这个明里添了一张嘴,可暗里倒像是埋下了一块冰,成天不见响动,连风都像是冻住的,半点从前的生气都没了。”说到这里,声音不觉渐渐低了下去,“姐姐,问句不知深浅的话,这一位是不是不招前头的待见,打发上我们这里在坐冷板凳的?”
诺敏神色一凛,转眸瞪了她一眼,“你在宫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前头伺候的规矩还需要我提点你不成?有的时间费这样的心思,倒还不如学学玲珑,好好在自己的差事上花些功夫。”蕙殊知道自己说话造了次,吐一吐舌头,然终究还是忍不住:“并不是我一个人,非说这慈宁宫上上下下,便是六宫里只怕也该传遍了。既是姐姐也觉得玲珑素来乖巧识礼,御前奉茶是怎样得脸的差事,哪里会一声不响地就到了这一步?莫不是太皇太后那里……”诺敏不等她再说一字,截口斥道:“蕙殊!”
蕙殊被这一声清喝镇住,抬眼见诺敏柳眉轻斥,双目泠泠,便知道是真恼了,连忙噤声不说,又恐诺敏再生气责罚,依依怯懦半扯着她的袖子,软语央求讨饶,“好姐姐,蕙殊知道错了。”
诺敏轻叹一声,“教训过你多少次了,怎得还是不长记性?”蕙殊听她言语中已有了三分松动,作势哭丧着脸,道:“姐姐打小看着我长大,若是姐姐不教导蕙殊,蕙殊当真不知这宫里该去依靠哪一个了……”那样的万分委屈,诺敏已见惯了多次,将她手一摔,半嗔半怒,道:“少在我这里惺惺作态,留个心眼管好自己跟前的事,比什么不强?”
蕙殊暗舒了一口气,知道诺敏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样训斥,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责罚,连忙垂头闷闷地答应着。诺敏深知她的脾性,温和有余精细不足,平日里在自己跟前撒娇撒痴也着实没辙,当下又交代了几句,遂道:“你在这里好好检拣着,我去里间瞧瞧玲珑。”
西厢的里阁内焚着静静的水沉香,玲珑穿着一身湖水色的对襟褂子,纱窗上婆娑的暖黄|色蛰伏在她的发髻上,恍惚间似有沁人心脾的香气。诺敏这里帘子不过是微微一动,她那头早已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施礼:“敏敏姑娘万福。”
诺敏笑道:“这样的虚礼实在不必苛求。说起来我也算虚长你两岁,以后没有旁人,便和蕙殊一般叫我姐姐罢。”
她抱羞一笑,“奴才不敢。”诺敏拉过她的手,道:“细究起来你还算是御前的人,那样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差事,就连梁谙达也赞你稳妥沉着。这些事情就连老祖宗都是有夸赞,你实在不必太过自谦。”说着转头拿起玲珑撂在炕上的绣案,仔细端详着,赞道:“好鲜亮的活计!这样的针线,当真难得。”
玲珑低眸侧眼窥探着,面前的人,莹润如白玉的侧面轮廓,迎着光,仿佛是夏日里枝头最清亮的栀子花,盈盈招摇在风中,笑着,温婉安详的模样。
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她看着那一个影子走到炕前,拿起自己的绣案,惊叹:“好鲜亮的活计!真是巧手。”
像,真是像,侧着脸婉转浅笑的瞬间,玲珑几乎错觉时光的倒流,倒流回从前在明府院中,岁月静好的时光。
壬子年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在炕上作针黹,用宝蓝色的丝线,住着府里僻静的小院子。月洞门外是参差的竹影,石子甬路上青苔满布,春日的太阳暖而无力,只等着在窗户纸上勾画出那个英气好看的影子,每天就这样等啊等,等着房前的敲门声,有时候来晚了些,便是郁郁不言闷上一整天。
初九,春末时的初九。那天老太太特意交代了,头等重要的日子,不许旁人打搅。她也知道科举乡试的重要,早早的命丫头闭了院门,静静地坐在窗下等他的好消息。听到闺阁院墙外喧闹的鞭炮声便莫名地欣喜,自己本是最听不得哔驳之音的,那一刻只觉得胜过一切丝竹管弦。
多少天来窝在别苑里,除了晨昏定省,只打发了丫头去打探。终于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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