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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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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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同皇上生气劳神。”
皇帝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身后的随驾戍卫乖觉地退到一射之地,“你和太皇太后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她先是愣了愣,然而极快地平静下来,“皇上说什么,敏敏可是听不懂了。”
皇帝面上犹自带笑,声音却是一分接着一分地冷了下来,“皇祖母从不愿插手后宫纷争,便是你在她身旁跟了这么些年,也不至于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跟朕正面冲突。”语调极难觉察地柔软下来,那样一种隐隐的疼惜,似乎又有三分歉疚,牵念,凝聚成浓郁不散的愁绪万千,在她的耳畔缓缓萦绕,“朕说过,总要等到你心甘情愿。只是……嫁给朕,你难道就真的这样委屈?”
极近的迫问,近乎于逼视,她挣脱不得,只得抬起头,“皇上究竟想问敏敏什么?”他看着她,“现在这里只有朕和你。在巩华城里的话,朕不想再问一遍。”
电光火石间的记忆闪回,清风明月下,那纷纷扬扬的合欢零落,漫天红雨。孤身孑立在遍地银辉中的男子,一袭白裳,恍若皑皑冬日里素裹银装的霜梅,遗世芬芳,氤氲着兰芷杜若的悠远气息。
仿佛像是被惊醒了,她后退一步,屈身行礼,“皇上这般错爱,敏敏着实惶恐。”
他身子蓦地僵住,转瞬即逝的怔忡默然,眼中划过片刻的失神,“错爱……原来,你依旧只是这一句。”不待诺敏开口,他早已速速恢复了平日里傲据九霄的帝王风姿,“皇祖母风寒未愈,由你留在她老人家身边,朕也算是放心。”
很多话积压在唇边,说出来不过是一瞬间的勇气和决定,可往往也就是在这一瞬,所有储存的决断刚毅都犹如六月乍然散去的阴霾云翳,消失的无影无踪,空余碧空万里。
帐中红豆相缀的珠帘被风索索地吹打着,泠泠的声音仿佛是孤魂的呜咽,飘摇在凄迷的尘世间找不到依附。年迈的老人眼中尽是闪烁的精光,隐匿在和蔼倦怠的面容下,然只是轻微地一挑眉稍,便足以让人生出自省恭敬不敢妄言的谨慎之心。
太皇太后自顾自地专注于手中缓缓滑过的琥珀蜜蜡佛珠,见诺敏进帐,才款款道:“去了这半日,只怕是皇帝该向你抱怨我这个老婆子如何不近人情了罢?”
诺敏慌忙跪下,“敏敏不敢。”
太皇太后食指微微一动,声色不变地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案上,“其实,同你将话挑明了也好。在旁人眼中,哀家或许的确是不近人情,不偏心自己的嫡亲孙子不说,还三番两次替你抗下抗旨不遵的罪名。”语气毫不经意地一转,那一句清冷的逼问已经追到了诺敏身畔,“丫头,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哀家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诺敏俯身重重叩首,“是敏敏,罔负圣恩。”
太皇太后看着她,不觉喟叹,“普天之下的女子,怕是便只有你一个人,陪王伴驾的恩旨放到跟前也不会动心,或是有朝一日将你逼得狠了,保不齐还会摔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哀家也是科尔沁草原出来的,你又在慈宁宫这么些年,若不是吃准了你是这样的性子,哀家何苦要做这样的恶人,事事替你挡在前头,还将玲珑那丫头往皇帝跟前送?哀家只盼着这样做,我那傻孙儿有朝一日能够明白过来,可是看这情形……”
诺敏俯首在地,整个人被方才一字字的话语所冻结,身体发肤,每一寸都僵硬着无法动弹。太皇太后缓了口气,又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哀家也保不齐还能维持多久,所以哀家要问出你的一句准话,若是有朝一日,皇帝能够明白过来,彻彻底底放下芳儿那孩子,真心诚意地册你为妃,你又待如何?”
仿佛是在头顶炸开的响雷,她下意识地抬头,猝然涌至的惊惧,万千言语推搪在舌尖翻滚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字句灼烫,再也无法承受,才最终木然张口,“皇上的圣恩眷隆,敏敏只怕此生都无福消受。”
老人家静静地望着她,良久,平静如水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缕疑问,“丫头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一句话,登时吓得她魂不附体,整个人贴着生硬滞涩的毛毡,额角粗糙的摩挲都不觉疼痛,“敏敏不敢。敏敏方才一时妄言,还请老祖宗惩戒。”
太皇太后无声的凝视着这个与曾经的自己别无二致的少女,清丽而有韵致的眉眼,盼顾生姿,却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柔韧倔强。眼波流转,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起来罢丫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虽是哀家身边的人,可早晚有一日要放出宫去。哀家定会替你好好打算,圆了你这一番心愿。”
她依旧是跪在地下,心中泛起暖暖的感念,那是太过于遥远,已经几乎在记忆中模糊了的关于家人的温暖。然而片刻的沉吟,却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口,“谢老祖宗恩典。只是……老祖宗顾全敏敏之心,敏敏已然感激不尽,实在不必为了敏敏区区一人,而将旁人牵扯其中。”
太皇太后手中的佛珠一停,嘴角挑起一丝冷而寂的笑意,“丫头,这宫里头的善心,从来都是花架子上的摆设。况且哀家抬举玲珑,并不仅仅是为了你。”





12

12、故园春尽 。。。 
 
 
玲珑晚上并不当值,在御前侍奉完晚膳方才折回西帐,彼时诺敏还不曾回来,胧月仍在前头侍候,帐内只余了蕙殊一人,正借着灯花穿茉莉珠子顽。见她进门,知道有事要紧,便问:“可是前头传膳了?”
玲珑笑着款款道:“梁谙达说了,万岁爷今日身子不爽,晚膳并不曾进了多少。所以玲珑擅自拿了主意,或是该先预备下些茶点应急,这才特回来向姐姐回禀一声。”
蕙殊一听这话,连忙放了手里的活计起身净手,又向玲珑笑道:“正是这话,亏得你想得精细,回来告诉一声。不然待会儿梁谙达一时问起,敏敏姐姐又不在,真真要手忙脚乱了。”玲珑这才像刚刚注意到的样子,道:“敏敏姐姐一应事务繁忙,咱们这里先预备妥当了,等姐姐回来只需略再瞧一瞧,总好过再叫她劳神劳力。”
蕙殊剥着手中一枚金线蜜橘,笑道:“七窍玲珑,你还真当得起这个名字。”玲珑抱羞垂首,低声道:“姐姐这样子抬举我。”蕙殊执起滚沸的水汆烫着茶具,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可不是我说,敏敏姐姐这样内敛沉静的性子,在跟前对你也是极为满意的。若是再见到你此番行事,必定又要对我好一通教训。”
玲珑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姐姐再这样说,玲珑可就该走了。”说着作势欲出,蕙殊连忙上前拉住,道:“这帐子里一只得闲的手都没有,你这时候回去,可是要把我丢下不管了?回头万岁爷要茶点误了时辰,挨梁谙达数落事小,就怕闹到太皇太后跟前……”玲珑不待她再说一句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不必焦急,我和姐姐闹着玩呢!”
于是两人一道动手筹备,夜色渐深,却仍旧不见诺敏的身影,玲珑不知底细,难免有些焦急,又不好多问,只是试探着:“这个时候还不见回来,看来敏敏姐姐是在太皇太后那里有要务绊住了。”蕙殊先道:“想必是了。”停了一停,突然又扑哧一笑,“不一定,许是又听到了那样好的箫声,为着一个知音难寻连御前侍奉也顾不上了。”
玲珑愣了一愣,“姐姐这话,真叫玲珑一头雾水。”蕙殊笑道:“你不知道,上次碧云山寺随行……”顿了一顿,却不继续说下去,“上次是没见着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低下头去窃窃如丝的笑意,玲珑听在耳中,点点滴滴的真切分明。
明明就是那自己一直试图狠命割舍却永远无法放弃的记忆,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自嗡嗡地回响着微鸣。
别院午后忽明忽暗的阳光耀得人睁不开眼,错眼看去是一地的竹影婆娑,红木的格子窗,糊着银红的霞影纱,案上垒着厚厚的书,砚里的半截徽墨缓缓地吐着香气。熏风送暖,像是那玉兰初开的味道,幽幽难辨,朗眉星目的翩然少年在月洞窗前冲着自己回眸微微一笑,摇着手中偷摸着寻来的《西厢记》,那边丫鬟的殷殷叫唤已然听不清了……
那样好看的身影,温良谦和的眼眸,流光溢彩,在静静的夜色里垂着一管碧□箫,簌簌落下的音符,沉淀在记忆里。每每玩性兴起,总悄悄地拉过自己,软语央告:“好妹妹,听说老爷那书柜里格儿锁了几匣子好书,太太心疼你,你替我去瞧瞧,若是拿了出来,我再写一幅字给你,比上一张还下功夫!”
一别经年,冬郎如昔,她也曾窥探着在宫道尽头眷眷神往那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宝蓝色的朝服官带,临风玉立,环佩叮咚,映着高高宫墙的阴影不甚分明,却格外英气好看。
正自发呆出神,忽听帐帘一掀,却是胧月走了进来,团团喜气的圆脸上满是焦虑,见只有蕙殊和玲珑在帐内,便问:“姐姐可知道敏敏姑娘去了哪里?”
蕙殊望了她一眼,奇道:“梁谙达如今可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姐姐这尊玉佛一日不在,你们前头就乱到了这一地步?明明你们御前的事情,巴巴儿地跑来我们这里作甚么?”
胧月被她先抢白了一通,少不得赔了笑脸,款款道:“姐姐先别急着生气。”说着上前一步,低声道:“万岁爷御用的九龙盘纹盖碗小盅,前儿明明收着好好的,今日拿出来说要沏上□,哪里知道边角上竟蹭掉了一块漆瓷。梁谙达刚刚在前头生了大气,偷偷派我往姐姐这里来看看可是有什么法子。”
蕙殊素来不忿梁九功行事,有为上一桩蓝齐格格的事情心存芥蒂,现听胧月如此解释,秀唇一撇,道:“我说呢,若不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绝想不到咱们这里。”玲珑见她生气,胧月局促着进退两难,于是问:“梁谙达那里预备怎么办?”
胧月叹了口气,道:“左不过是拿其他的顶上,只是这趟出行预备下的奶茶器皿只有这一套,一时半会儿要寻上另一件……”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双唇翕合依依,两眼怔怔地望住了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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