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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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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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依旧是立在那里,静得像一株风露清荷,她仿佛并没有笑,可细细瞧去,又分明是喜盈双颊,朱唇翕合的样子,似是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是欲言又止地凝噎,眼波流转,竟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容若躬身施礼,告辞道:“微臣前头还有戍卫要务,不敢再耽误姑娘歇息。”诺敏点一点头,眼神却不离他周身半步,“公子走好。”见容若垂首而立,并不转身离去,不由得又问:“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容若一噎,好似不意她由此一问,反道:“姑娘并没有旁的吩咐么?”
诺敏瞧着他无措失神的样子,心中微微发痒,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容若见她陡展欢颜,细想一刻,也不禁垂首而笑,道:“微臣告退。”
诺敏屈膝回礼,“恕敏敏不能远送。”回身折进帐中,蕙殊本坐在炕边恹恹地搅着缸里才将煮沸的茶汤,见诺敏掀帘进帐,连忙站起身来。诺敏见她一把黄杨木的茶匙勺子搁在手畔,整个人忡然无计的神情,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当差都安不下心思。”说着走上前去,将茶具一一理好。
蕙殊见她双颊生晕,眼角旖旎,兼之先前马车中玲珑的消息,联系方才帐外那语带双关的情意切切,一桩接着一桩,有如千斤重担压在心上,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诺敏回过身来,见她依旧是怔怔的醒不过来,不免存了几分怨怪,拉过她的手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蕙殊抬眼望向她,过了好久,方喃喃道:“姐姐,我可是该给你道喜了?”
一句话,诺敏心中便已亮如明镜,当下敛了笑容,问:“你可是听谁说了什么?”蕙殊摇一摇头,道:“何须要听旁人说些什么?姐姐只看皇上今日的架势,达尔汗亲王难得进京,皇上看重,又有太皇太后的恩旨,自然是……”停了一停,忽的扬起脸,“方才在围场狩猎,可是为了替姐姐定下人家?”
诺敏脸上不觉一红,摔开她的手扭过头去,“你这丫头,怎么今日说话口无遮拦的,也不知个分寸忌讳。好歹还是在宫里呢!”蕙殊笑一笑,脸上的惨然愈发深重:“姐姐自是福寿双全的人,宫里上至皇上、太皇太后,下至我们这些奴才宫人,哪一个不赞姐姐的好?便是真有一两星过失,有上面的无尽庇佑,姐姐也大可安心。”
诺敏见她越说越不像,心中越发焦虑不安起来,掰过她的肩头直直望向她的眼中,问,“蕙殊,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遇见什么事情了?”
蕙殊看着她一脸关切的神情,只觉得有千斤重的话语噙在嘴边,待要开口,却只得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见姐姐一家团聚,天伦之乐,莫名地有些伤感罢了。”
言语中搪塞之情显而易见,诺敏待要再问,忽听帐外有人通报:“敏敏姑娘,御帐那头的卫主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诺敏一怔,问道:“卫主子,哪个卫主子?”蕙殊咬一咬下唇,道:“除了玲珑,还能是哪一个?”诺敏心头一跳,连忙压低嗓子,惊道:“万岁爷竟不声不响地把她也带了出来?”蕙殊叹了口气,扭过身子自顾自地搅着面前的茶汤,“万岁爷的脾气,又有谁能摸得准?”
她只觉胸口冰凉一片,明知蕙殊说的是实情,却总有那样一种不甘,像零星的火苗,撺掇在在死寂的灰烬中扑不灭。见帐外的小太监催得急促,总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只得跟了出来。绕过御驾专用的明黄八角帐篷,远远瞧见那一头一处略小一号的素色毛毡,虽说是简陋单薄了些,但比起寻常随行之人,到底赶紧整洁了不少。梁九功本立在帐口,见是诺敏,连忙迎了上去,奇道:“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诺敏见他这样问,兀地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好在她素来警醒,极快地稳住心神,反问:“不是卫主子派人请我过来的么?”梁九功“哎”了一声,旋即一拍脑袋,叹道:“是了,卫主子方才身体不适,怎奈这次围猎出巡,皇上并未安排宫中太医随行,加之这一位御驾随侍的主意又是瞒得密不透风,想是卫主子身边的奴才急得没了办法,这才乱碰乱撞,找着姑娘这号‘及时雨’前来救驾了。”
诺敏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不好在说什么,只道:“那卫主子现在如何了?”梁九功道:“裕亲王想法子从就近的官衙请了个医师,先吃了几剂药,如今已经睡下了。”诺敏侧眼瞧了瞧漆黑一片的帐中,仍不免生气,“这样大的事情,你们也敢瞒着不教太皇太后知道?!回头要是漏了风声,可别再哭丧着脸来寻我。”
梁九功赔笑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转身吩咐冯毅:“好生送姑娘回去。”
诺敏瞧着他的神色,心中那一层狐疑不禁愈加深重,仿佛是哪里不对的厉害,一壁走一壁侧头沉思,却始终理不出个究竟,万般思绪堆杂在一起,整个人像踩在棉絮上,软软地发慌。直到回至茶水帐前,蓦地瞧见那一抹明黄|色的御用色彩,心头的千般猜忌这才骤然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容许自己瞻前顾后,也在没有必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她掀开帘子再度走进这个令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狭小居室,空落落的大帐中只留了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蕙殊定是一早就被遣了出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海中转过各色念头,终究还是屈膝行下礼去,“敏敏给皇上请安。”
皇帝闻声回头,面色平静地望着她,然目光却像是虚的,穿透了她的身子,定定地望向身后悬挂的萨满祈福图腾。诺敏不知他在看什么,亦不敢起身询问,那样一种神情,并没有让她觉得恐惧,反而让她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恻然。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皇帝兀地开口,语气极淡,问道:“朕从前不知,你竟是爱写字的。”诺敏脑中的神思猛地被人狠狠揪起,窒息一线,微薄的空气中有泥土青草的味道,勒得她胸骨丝丝疼痛。她竭力镇定心神,点一点头,答:“敏敏虽自幼得太皇太后教导,但字迹终究未脱闺阁之气,难入皇上青眼。”
皇帝仿佛是笑了一笑,左手一挥,一副象牙卷轴直直落到地上,“便是好字,若无情致,也只是枉然。朕瞧着这一幅字万千柔情,毫端运秀,真真算得上乘之作。”
尾音时那一抹不加掩饰的森冷,带着凌厉的痛楚愤恨,兜头兜脑地向着诺敏砸来。她只觉得四肢百骸冷冷的麻木下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地,目光茫然落到那一卷柳体手书之上,绮丽缱绻的笔触,仿佛便是那一晚,潭拓寺下月华如水,临风而立的男子箫音依依,自己曼声而歌,唱那一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万千情绪被陡然撕开,她突然就没有了惧意,整个人有如死一般寂静,低着头伏在皇帝跟前,过了好久,方道:“皇上谬赞,奴才愧不敢当。”皇帝微微一哂,“奴才?在朕跟前,你从来都是这般拘谨自持。”语气陡转,蓦然之间锋芒尽显的逼问有如凌厉的钢刀,“你这一幅字,是写给谁的?”
她不语,只是垂首沉默。皇帝上前一步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仰起脸来,四目相对,被冰封在眼底的怒火,有着招摇的信子,烈焰滋滋作响着想要吞噬一切。他冷声道:“朕再问你一遍,这幅字,是写给谁的?”
诺敏看着面前九五之尊明明怒极却不得不竭力克制的神色,突然之间就漾起了一抹笑意,“皇上早已洞察秋毫,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一松手,像是难以置信地退后一步:“是纳兰性德?”
诺敏并不看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卷字幅收拾妥当。皇帝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那样大的力道,似是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般,“你告诉朕,是不是纳兰性德?”
她深吸一口气,殊无惧色地平视他凛冽的眸子,“皇上圣明,奴才无需多言。”
皇帝怔怔的望着她清丽孤傲的轮廓,良久,猝然失笑两声,惨然道:“原来如此,居然如此!”双眼紧紧迫住诺敏,“你骗的朕好苦。”
她重又下跪,郑重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皇帝冷哼一声,漠然道:“既然你对他一片痴心,那方才围场狩猎,朕有心赐你琴瑟和谐,你又为何罔负圣恩,抗旨请辞?”
诺敏冷然道:“公子情重,心中所系只有夫人一人。敏敏虽仰慕公子绝世风仪,却也不愿因一己私欲惊扰公子追忆哀思。”停了一停,仰头望向那一袭明黄长袍,“更不愿皇上以天子之威作胁,强行替奴才达成所愿。”
皇帝望着她如水的两汪眸子,只觉得那一句“天子之威”好似一把狠狠插入心口的钢刀,蜿蜒撕裂这一直通道最深之处。他牵一牵嘴角,缓然中皆是难以置信的颓色:“原来,我在你心里,不过就是这样的人……敏敏,朕曾经以为,没有了芳儿,能有你在身边……”
她不愿再听半句,一横心,报了必死之念,朗声道:“天下的人中,敏敏心头所系,不过公子一人。敏敏毕生所愿,也不过是被公子一人牵念记挂。皇上的这份错爱,奴才一早便已禀明情由,奴才生受不起,也绝不敢贸然再领。”
他看着她那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心中直如油煎火沸,那样一种疼,疼到麻木,伤口溃烂淋漓已然觉察不出。他冷冷地望着她:“你难道以为,碍着达尔汗亲王和蒙古科尔沁,朕就当真不敢治你的罪么?”
诺敏粲然一笑,道:“奴才罔负圣恩,御前顶撞,原本罪该万死,但凭皇上发落。”
仿佛是一拳挥出去打了个空,皇帝看着她,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两道剑眉间隐隐蛰伏的痛楚和不甘,终于在此时展露无遗:“你这样不过是……为着一个纳兰性德!好,你既是要保他的命,莫要忘了,今日的御前抗旨,也有他一份。”说着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忽的脚下一紧,低头看去,却见诺敏匍匐在地,双手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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