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默然下来,王妃发现我手上的瓶子,拿起它盯着道:「这是…」
我也盯着瓶子,心底犹豫不决。阿雅哀求的样子浮现心头。
苦不堪言的我恐怕已惊动了王妃,她拍拍我的肩膀。安抚我说:「好了,既然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抱歉娘娘。」我发现自己内心的颤抖甚至传到声线上:「我也不知该怎样说。娘娘,不管我怎样想,接下来一定会有人牺牲。我阻止不了悲剧发生。」
我尝试闭上眼睛,让自己能冷静下来,我快崩溃了。
当再次睁开双眼,我看见王妃脸色变得同样的难看,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猜到我所说的话的含义。
看得出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不再控制自己情绪,像发疯地呜呜大哭起来,自从来到古代后,我从未哭得如此厉害,宛如想把所以的不愉快也一并哭出来。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样残忍的事?」我双手掩着哭得决堤的脸孔,语无论次地重复这句话。
王妃的手放在我肩膀上,目光更是慈祥,轻声道:「诺敏,有时候看见你,就像看见年轻的我。」
我哽咽地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王妃也被泪水模糊了。
「我不知到底谁告诉了你什么,又或者谁准备要牺牲。但悲剧阻止不了不是因为你,而是那个人本身。身在局中的人不后悔,在外头的你又何需痛苦?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们改变不了人心,正如改变不了天意一样。」王妃冷静地告诉我,缓慢的字句中藏着无形的迫力:「而且到最后,最痛苦的一定不是你。最起码不管是谁牺牲,我也一定不好受,决定牺牲的那个人也一样。」
「明知大家都不会高兴,为何还是这样做?」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她想微笑却做不到,笑容扭成奇怪的角度,这时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发脾气,因为王妃的脸容,比我还要痛苦。
「抱歉,娘娘。」我擦拭我的眼泪,匆匆站起来,怕自己会再说错什么,这些事还是自己烦恼就算了。
「我曾经和察必母后问过这个问题…」在我想离去时,王妃忽然吐出一句话。
我怔了怔,看看王妃。
「那时她向我道歉。」王妃的眼光开始闪烁:「她说…。大家不是我想像那么脆弱,她知道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大家会代替她生存下去。」
我听得入迷,呆滞的盯着王妃,最后,王妃笑了,她轻拉我手拍了拍,把一丝的温暖渡进去:「你知道母后最后说了什么吗?」
我摇头,但我彷佛快找到答案。
「她说…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她难过,这是她毕生修来的福份,而她能回报的,就是让我们好好生活下去。」
我直直的盯着王妃,她浅笑的样子,在月光下照得分外美丽:「人总有一死,重要的是剩下的人要好好活下去,我告诉你,察必娘娘这么多年,都生活在我心中呢。」
王妃的话充满了痛苦过后得到的明悟,慢慢把我心底的迷雾拨开,我想只有她能明白我内心的纠结。
我垂下眼睛,再三思量之下,我告诉王妃:「娘娘,有人告诉我这丹药能救大殿下,请你快送给他吧。」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王妃也不禁动容,她来回看了看我和瓶子一眼,最终还是叹息着收了起来。
而我,还是无法确定,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现实降临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己的决定
狱中阿雅孤寂的身影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望着王妃,我想她已猜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诺敏。」她轻道:「你还年轻,要你面对这个情况真的是于心不忍。」虽然她口中安抚我,但我看出她的神情比我更难受。
眼见这样的她,我不想再发疯的表达自己如何痛苦,当听着我这些话语时,王妃的心情同样的难过。
我尝试重新振作起来,再向王妃道:「娘娘,我想阿雅一定很想念大殿下,我希望可以让阿雅一同去接大殿下回来。」「接大殿下回来」这一句我愈说愈小声,彷彿只有自己知道最后的答桉。
王妃沉静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明日再来找我。」
她转身想要离开,薄雾缓缓变厚,然而,我还是看见王妃微抖的肩膀、她苍凉的背影在雾中挥之不散。
再怎样不愿,天空也会再次亮起来,我抹了把脸庞,再次走到监牢中。
还未走到牢房,就听见那裡传来阵阵剧烈的咳嗽声,我担忧的跑过去,一眼就看到阿雅卧在乾草堆上,咳得连身体也颤抖起来。
我摇着木栅喊着阿雅的名字,她费力的抬头,先是一呆,后来只好对我无奈的笑笑:「我感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有多糟蹋,死亡只是迟早的问题。」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难受得红了眼眶:「阿雅,你这样做值得吗?」
阿雅的笑容仍一如既往的坚定:「当然。」
她缓缓地支撑着细小的身子,走过来握着我手:「抱歉,诺敏。要你承受这麽大的压力。但是,时间真的无多了。」说着说着她泪水落下,泛有泪光的双眼柔柔的盯着我:「真的时间无多了。再这样下去,夫君会死亡的。」
我感觉痛不欲生。呼吸亦宛如感到困难。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理会不了自己声线是如何的哀痛,还是把心中的感受一一道出:「阿雅,自从昨日你把药交给我后,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刻活得很痛苦。你给了我一种巨大的重担,恐怕这个重担我一辈子也放不下。」
阿雅泪眼涟涟,不断地道:「抱歉,诺敏。真的抱歉,是我的自私。。。」
「你为什麽要道歉?」我不禁激动得快支持不了:「你为什麽要道歉?最难面对这局面的人其实是你阿!你为大殿下牺牲了多少?自由、被人歧视的生活、不能自主的未来,现在你连生命也快要牺牲给大殿下!」
「诺敏。」阿雅放开我手。闭上双眼,轻声说:「我们苗族女子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我们擅长蛊毒就是因为怕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但是我依然看见很多的苗族女子没有得到过心爱的他就牺牲了自己。你明白这代表什麽意思?」
我摇摇头,汹涌的情绪压在心内,怎麽也赶走不了。
「这就是我们可以对自己非常狠心,由爱上一个人开始,我们便注定永远受他们牵制。生与死一早已不是我们所控制的范围内。」阿雅的说话我接受不了。苗族女子懂得恐怖的蛊毒,却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令自己受制于心爱的人。。。
「这样你们不是很可怜吗?」我理解不了她们的想法。
阿雅低下头,慢慢道:「不是可怜,是惩罚。」
我停止吵闹,愣怔地盯着她。
她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心蛊就是其中一种令双方也会死亡的蛊。这不就是我们的惩罚吗?」
「但是你没有向大殿下落心蛊。」
终于她笑了,刚才哭泣的泪水依然停留在她脸,可是她笑了。
「所以诺敏。我不是比其他苗族女子幸福吗?我不用为夫君下心蛊也得到夫君的心。」她的笑是真心的,她真的感到自己现在是幸福的:「夫君对我很好,我是低等的苗族人,但他一直保护我,所以现在应该轮到我了。」
她坚定的目光刺进我心防。我没法子再劝她了,她是认真的。就算我不帮她,她也会为保护大殿下而牺牲自己,我劝服不了她。。。
我紧握着拳头,努力令自己脸容显得比较平静,最后我面对她还是说不出残忍的说话,只好转过身,背向阿雅。
「我已经把药给了王妃,无意外王妃会送过去给大殿下。」恐怕我是一个没法掩饰自己的人,只因我声线还是不愿意。
「谢谢你,诺敏。」阿雅鬆了口气的语气令我心乱如麻。
「不过。」我回过身子,握紧她手道:「你也去吧。我想你一定很想再见一次大殿下。」
阿雅原本空洞的眼神闪出光芒,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我可以见夫君?」
「可以的。我能为你做的只有如此而已。抱歉。」我不知觉吐出道歉的字句,对阿雅,我只能这样。
阿雅笑着摇头,伸手擦拭自己的泪水,回答:「不用道歉,对我来说,心满意足了。」
最后,我离开牢狱,心当然没有因而放鬆,心情一样糟糕,然后依昨晚分别时的吩咐,来到了王妃的宫殿。
王妃看到我来,便直接交了出宫的令牌给我,告诉我她已经疏通好所有事情,现在阿雅可以出宫了。
王妃对着只来得往吃惊的我说:「让阿雅见皇儿一面吧。」
我感谢王妃的谅解,她应该猜到阿雅这次出宫便不会回来,然而,她很坚强,没有再问我什麽,也决定不去见阿雅,就让我们离开。
收拾了一些乾粮用品,我和阿雅坐上马车,由知道路程,早已等待的阔里吉思带路,在皇宫的侧门悄悄出了去。
自上了马车,阿雅就开始激动起来,躺在柔软的毛毯间不住咳嗽,在离开了黑暗的牢笼,我才看清楚阿雅憔悴的脸容,短短几天脸色已经枯黄起来,连昔日饱满的脸颊也凹陷进去。
看着虚弱的阿雅,我抹了把慌张的眼泪,整个人还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马车外的阔里吉思忽然发出一声喊叫,喀喀移动的马车停了下来。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马车的窗帘被人霍地拉开,丽清担忧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
「丽清!」我喊了一声,泪水再次委屈的流下。
丽清两三下就爬上马车,来回看着我和阿雅:「发生甚麽事了?我听阔里吉思派来的人说,你们忽然要出宫,出事了吗?」
我呜呜咽咽的哭着,甚麽也说不出,阿雅勉强的笑着说:「我们去送药给我夫君,没甚麽事。」
丽清叹了口气,眉间的皱纹更深了起来,她转头对呆愕的阔里吉思说:「她们这样不行,我一起跟去可以吗?」
阔里吉思呆呆的回道:「呃,可以,有你看着她们也好。」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我扑进丽清的怀中,哭着说:「丽清,阿雅她。。。呜呜。」
阿雅从毛毯中撑起身体,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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