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鹏虽贵为大理寺卿,却是很有政治理想的,所以一向廉洁奉公。徐府如今缺的不是体面,而是实打实的金银,所以崔氏见了徐皇后的赏赐,心中感念不已,临行非要给徐皇后磕了头。
崔氏离开之后,徐灿灿歪在锦榻上若有所思。
徐王氏和玉茗长公主都是和她亲近的人,知道她有心事,便都不打扰她。
下午的时候,徐王氏与玉茗长公主去甘露阁看二皇子他们去了,徐灿灿自己歪在锦榻上休息,董嬷嬷来报:“玉夫人、薛夫人和外家少奶奶候见。”
徐灿灿懒洋洋道:“宣。”
给徐皇后行过礼后,玉夫人、薛夫人和外家少奶奶母女三人在接引女官的引导下在锦榻旁的圈椅上坐了,陪徐皇后闲聊起来。
闲谈一会儿,徐灿灿开门见山问道:“进上的节礼都准备没有?”
玉夫人、薛夫人和外家少奶奶当即都笑了:“禀皇后娘娘,早就准备好了!”
徐灿灿认真道:“进上的节礼是不是成了负担?”
玉夫人母女当然否认。
见徐皇后是认真询问,玉夫人才道:“我们府里因为玉明玉星都在陛下麾下,我家三女婿也在陛下麾下,陛下恩宠逾常赏赐颇丰,倒是不成问题,旁的清素一些的人家就……”
她欲言又止,徐灿灿却听明白了。
徐王氏一回来,外家少奶奶玉氏便上前行礼,又撒娇道:“母亲,媳妇都想您了!”
徐灿灿和母亲都喜欢玉氏,闻言不由都笑了。
徐王氏老老实实道:“你姐姐独自在宫里未免孤凄,等陛下回来,我就回去。”
徐灿灿见母亲比自己还老实,不明白弟妹其实是客气话,便笑道:“弟妹,我得把母亲再留一段时间,姐姐向你赔礼了!”
玉氏年纪小,当下脸都红了:“姐姐折煞臣妾了!”
玉夫人、玉茗长公主和薛夫人等也帮衬着说笑,一时间大殿里其乐融融。
第二天徐灿灿就颁下懿旨,从今年开始进上的节礼只限于官员亲笔字画或者各府内眷的针线。
懿旨一下,大部分人家都是额手称庆,只有个别人家开始思索别的巴结门路。
腊月十六是徐灿灿的生日,腊月十五这日她拒绝了各种进贺,独自呆在起居室里预备给母亲的礼物。
正在这时候,董嬷嬷进来禀报“御前主事太监苏延从辽州回来了,奉圣命觐见皇后娘娘。”
徐灿灿闻言心跳加速,忙忙道:“快宣!”
风尘仆仆的苏延带着几个亲随太监进了福云殿。为了赶徐皇
后的生日,他真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苏延的礼还没行完,徐皇后就急急道:“把陛下的信件给本宫!”
接过信封,她直接撕开,掏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纸是厚厚的一叠,看着有好几张。
徐灿灿心中激动,急切地展开第一张信纸去看。
看来这信确实是傅予琛亲手写的,依然秉承他一向的简练风格,只有两句话——“我甚念汝。儿体康健,淘气异常。”
这可把徐灿灿气得够呛,她忙去看第二页,却发现是一副用毛笔勾勒的简笔画,上面画着冰天雪地中一个小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另有一个大人拿着棍子在打他。
第三页画着小人在读书,大人在一旁坐,前面画着一个人屈膝行礼,上面用一条线拉开,标注着两个字——“美人”。
第四页画着大人又在打小人。
第五页画着小人骑在马上,跟着一群骑马的人过了一条大河。
第六页画着小人幸福地躺在一个大人怀里,上面标注着三个字——“想母后”,寥寥几笔栩栩如生地勾勒出小人儿在母亲怀中幸福的模样。
徐灿灿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不停地往下流。
她早就想傅瑞了,想得心都疼了。
见徐皇后伤心,苏延觉得心里也涩涩的,鼻子也酸酸的,低头不语候着徐皇后。
半晌后徐灿灿才用朱颜递过来的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低声问道:“陛下和皇太子如今情形如何?”
苏延偷偷瞅了一眼,见徐皇后眼睛盈盈依旧泪盈于眶,眼皮都红了,心中也不好受,忙道:“禀皇后娘娘,在承恩公的精心照料下,陛下皇太子身体甚是康健。陛下率军度过了长青江,已经占领了东夷的长青山三郡,如今正在同东夷谈判。”
他看了徐皇后一眼,谨慎道:“长青山三郡一直是大梁的领土,后被东夷占领,如今陛下终于收复了失地。”
徐灿灿:“……陛下不是去与辽国作战么?”怎么会和东夷打了起来?
苏延又行了个礼,道:“禀皇后娘娘,我北路军主帅英和进攻辽国,越过长青山直逼上京,辽国天昊帝病逝。二皇子耶律寒扶植皇太子一脉留下了的五岁庶子耶律庆继承了帝位,自己担任监国,如今大辽派耶律寒正在与大梁谈判。仗,怕是打不起来了。”
徐灿灿:“……”这若不是神转折,什么叫神转折啊!
她想了想傅予琛这些年来的步步经营,又觉得这不是神转折,而是傅予琛多年布置经营的结果,心中不由悚然而惊——傅予琛多年前就开始计划,这心机也未免太深了吧?!
不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却是自己的男人。
这样一想,徐灿灿便又有些欢喜。
见徐皇后神情放松了下来,苏延便又抛出一个猛料:“娘娘,陛下过完年怕是就要班师回朝了!”
徐灿灿莞尔一笑:“这我能猜到。”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对东夷和对辽国的战争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剩下的该是政治家外交官们的舞台了,傅予琛不就该回来了么?
苏延不由也笑了,从亲随手中接过一个礼单奉上道:“皇后娘娘,这是水寒随陛下的信给您送来的礼物。”
朱颜上前接过了礼单,奉给了徐皇后。
徐灿灿接过礼单,打开浏览了一遍。
她认识水寒的字——水寒的字清瘦峭拔,这确实是水寒的字。
礼单上只写着敬献徐皇后的礼物:东珠一匣,首饰三匣,海东青若干,紫貂皮若干。
徐灿灿抬头看向苏延,心中渐渐清明——“水寒就是耶律寒”!
她看着苏延缓缓眨了眨眼睛。
苏延明白了徐皇后眼中之意,当下便点了点头。
苏延命亲随把水寒送来的礼物一件件抬了进来。
其中有四个用黄金和深红锦缎装饰的锦匣。
朱颜奉上一个锦匣。
徐灿灿一打开锦匣,淡淡的光晕便散了出来。
这个锦匣里满满的全是鸽子蛋大小的东珠,个个晶莹透彻圆润精致,色泽呈柔和的淡金色。
东珠是辽国的特产,产量极少,极为珍贵。
徐灿灿知道东珠珍贵,历史曾经发生过以珠易城的故事。
她得到东珠,心中却有些难受,因为想到水寒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徐灿灿的神情便有些凝重起来。
朱颜和苏延把其余礼物一个个奉上。
其余三个匣子里的首饰全是用赤金镶嵌了大块的宝石,风格粗犷却华丽异常,和大梁首饰那精巧别致的风格迥然不同。
徐灿灿却无心再看,只是命朱颜妥善保管。至于海东青,就命苏延安置在宫中苑囿里,等皇太子回京再说。
苏延甚是狡诈,见皇后娘娘恹恹的,便禀报道:“禀皇后娘娘,陛下也有礼物给您。”
徐灿灿:“……怎么不早说?!”
苏延腼腆地笑了,命亲随把陛下给皇后娘娘的礼物奉上。
、第283章
徐灿灿:“……怎么不早说?!”
苏延腼腆地笑了;悄悄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道:我的娘娘哟,实在是陛下这礼物有些怪啊!
心里虽然踌躇,他依旧沉声命亲随进来;把陛下给皇后娘娘的礼物奉上。
徐灿灿原本是略带兴奋地等着生日礼物以安慰自己因为年华老去而产生的忧伤的,谁知道等了半日,她只等到了一个大大的挂着锁的蛇纹木箱子;还没有钥匙!
看着徐皇后那形之于外几乎凝结成实体的失望;苏延低头抿着嘴;竭力忍住笑意;道:“娘娘,陛下怕是打算班师回朝时再给您来个惊喜。”
徐灿灿懒懒道:“知道了。”
看了恭谨地等着自己吩咐的苏延一眼;她马上就想到了朝思暮想的心肝儿子傅瑞,当即问道:“皇太子如今挑食不挑?长高没有?”
苏延行了个礼,道:“禀皇后娘娘,皇太子原先是很挑食的,不爱吃肉,不爱吃青菜,只爱吃甜食,只爱喝牛乳,一天都要喝好多好多,后来——”
他欲言又止,低头思索,实在是不知道下面的话自己该不该说。
徐灿灿察颜观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当即试探着道:“陛下揍皇太子了?”
苏延立刻闭嘴不说了。
徐灿灿顿时明白了,可怜的傅瑞画的是真的,傅予琛又揍他了,揍了还不止一次!
她气得伸手在锦榻上用力捶了好几下,恨恨道:“打打打!除了打孩子他还有别的本事么?能这么教育孩子么?”
听皇后表达对英明神武的清平帝的不满,苏延都快要吓死了,低着头浑身绷着立在那里,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愉快地回话了。
徐灿灿气了半日,这才想起来苏延,便看了过去,发现苏延吓得小脸发白,看着可怜兮兮的,便笑了,安慰道:“这些事情我自有计较,和你无关!”
苏延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徐皇后一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娇美温柔的皇后就是方才雷霆大怒的皇后,觉得这样的转换实在是太让人恐惧了。
过了半日他方恹恹道:“娘娘,陛下和皇太子都盼着您的回信……”
徐灿灿答应了一声,看向一旁侍立的朱颜。
朱颜当即屈膝行了个礼,亲自去了起居室。
徐灿灿这才看向苏延:“你先去御书房院子休息一会儿,待明日这边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宣你过来!”苏延的房间是在御书房的偏院。
苏延当即答了声“是”。
徐灿灿又命朱雀取了五百两银票过来,赏给了苏延:“苏延,你辛苦了。”
苏延心中有些感动,不是为银子——他在清平帝身边侍候,清平帝从来不吝惜赏赐,他也算富家翁了——而是为皇后娘娘还想着自己。
他郑重地行了个礼,沉声道:“娘娘请放心,奴才一定竭尽全力护好皇太子殿下、陛下!”他觉得在皇后心中的天平上,皇太子殿下怕是比陛下要重那么一点的,是以先说殿下,再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