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晚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可却拿他毫无办法。这个人是恶霸,她斗不赢他。
“有没有听过夜明山庄?”
夜明山庄,她当然听过。她的父亲,西南将军林啸天曾这么说过,要占据朝野,最简单却也最困难的方法,就是得到夜明山庄的势力。
关于夜明山庄的建庄日,已是谁也说不清,只知道百余年前,雁栖山上已有夜明山庄。先代皇帝在这里留下了数万精兵,若有外敌入侵,隐藏在这里的兵力随时等候支援,但若当今皇帝失道,便由夜明庄主选出最合适的帝王,推翻现今皇朝。
百余年过去,夜明庄主不知换过了多少代,数万兵力也不知还存不存在,可夜明山庄已经成为了一个神话:夜明山庄无所不能,夜明山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绝对势力。
可夜明山庄沉寂多年,怎么会突然开庄?
“你上夜明山庄去,是又想搅得哪里天翻地覆吗?”
“天翻地覆?霜晚,你也真看得起我。这次上夜明山庄,是因为你需要看大夫。”说着,大掌在她额头探了探热,发觉她依然高烧不止。他难得的有了皱眉这个动作,轻声道:“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病得严重才好,最好严重到他觉得她太麻烦而丢弃她,这样,她便可以摆脱他回暮迟身边去。
她心里打着这个主意,他却兀自取走她手中已编织好的千叶莲,挑眉,恶意地说:“你一直在编这个,是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霜晚不理睬他,只是一把抢回,宁愿扔出车窗也不肯给他。编叶子对她来说也是耗神的事,她干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闭目养神。
然而连好好休息他也不让她得逞。身子被长臂重重揽了过去,她摔在他的怀里,听见头顶上方是得意的轻笑:“不舒服就睡吧。”
霜晚一怔,这个人,故意激怒她就是为了让她休息吗?
“看我干什么?”他笑得邪气,“要我哄你睡么?”
她头晕得厉害,不想听他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可是闭上眼,思绪愈加纷乱。马车在震动,她隐约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刚刚那一刻,她以为,他在关心她。
他看过她的裸身,他每晚拥着她共眠,他甚至与她以夫妻相称,如果她是观念保守的女子,早该下定决心非他不嫁了。可她心里更清楚,这个男人,只是对她感兴趣而已。等什么时候兴趣没有了,什么感情,也不会存在。
她闭上眼睛睡了一阵,马车停下,许是到了夜明山庄了。可铺天盖地的疲乏感让她动也不想动,而顾无极竟也没有叫醒她,就让她一直睡着。
睁眼时,看到上方那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是在观察着什么。
布帘拉着,马车内略显昏暗。那人的眼睛泛着一丝暗光,混杂着暧昧不明的神色,让她心里猛地一突。
她坐直了身子,心下已是百转千回。
这样下去势必被他左右,趁着他还未有动静,霜晚突然笑了。虽然笑容淡淡,但这难得的笑却胜过昙花醉人,让他暗了眸色。只听得她问:“顾无极,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个赌?”
她是摸准了顾无极的脾气,这个以乐趣为生的男人定会被挑起兴趣来。
“打赌?”顾无极果然兴致盎然。
霜晚道:“若是在选秀之日来临之前,方将军不能找到你我,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随我处置?”他扬眉,突然故意挨近,指着她的胸口,“包括你的心吗?”
霜晚轻咬下唇,点了点头。
“离选秀之日不过二十天,茫茫人海,要找两个人是不容易,不过要找到我却也不难。现在的方旭,恐怕已经知道我人在夜明山庄了。霜晚,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他笑了笑,像是存心想看她挫败的样子般,继续道,“不过就算方旭知道我们在这里,也找不到我们。你难道没听说过‘雁栖山上待夜明,夜明不见雁栖山’么?这么大的一座雁栖山,就算耗费兵力搜山,也得要个把月呢。”
但霜晚没如他所想般灰心,只说,“若没这点困难,怎么能称作打赌呢?我相信方将军的本事。”
“你倒是把胜算全押在方旭身上了。”他嗤笑,“如果那日来临之前,方旭找到你我了呢?”
“如果方将军真的来了,”她看他一眼,然后欠了欠身,说,“那么烦请王爷对霜晚死心。”
“死心啊……”顾无极稍稍眯眼,不知为何,霜晚觉得此时的他在生气。但很快又见他无所谓地笑着,漫不经心道:“我考虑考虑。”
他竟不是干脆地答应下来,霜晚觉得自己有些失算,脱口问:“顾无极,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她一定是烧糊涂了,竟然问出这种挑衅他的话。
顾无极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唇角有着讥诮,然后回答她:“等你不想让我放了你的时候。”
这不纯粹是折磨人吗?
霜晚眼里有着薄愠,道:“不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顾无极似笑非笑地,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不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话中有话。
夜明不见雁栖山
拉开马车的布帘,看到的是万木峥嵘的景象,林木繁茂,郁郁葱葱,身处其中的人根本就分不清这里究竟是雁栖山的哪个位置。
几个侍从打扮的人侯在车外,着清一色蓝色布衣,恭敬地低着头。
一人上前,道了声:“姑娘,请。”
霜晚下车,赤脚踩在泥地上。脚趾上的那一小道伤口又裂了开来,冒出点点血珠。她不喜欢这般孱弱的身体,奈何自己现下摆脱不了虚弱。顾无极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她摇摇欲坠的身姿,却也不扶她。倒是那侍从客气地说了句:“姑娘,请小心。”
同是蓝色的布衣,但与其他人不同,这个侍从腰上挂有云纹玉璜,身份显然略高一等。
霜晚对他笑了笑,还是勉强站稳了。
眼前便是那传说中神秘的夜明山庄,但门前并无长匾,只挂着两个灯笼,散发着微光。青砖砌成的墙,颇有古韵,几株深红色的杜鹃冒出墙头,已可窥见庄内的百花斗艳。
“十夜,庄主呢?”顾无极问。
那侍从恭敬道:“在里面,北靖王请随我来。”
十夜在前面带路,开了门,便是前院。显然夜明庄主是个爱花之人,除去盛放的杜鹃,假山旁,高贵的牡丹冠绝群芳,白色的茉莉清新淡雅,还有其他各色鲜花盈盈欲滴。几只蝴蝶在花间流连,看似自由,却已逃不过花香的诱惑。霜晚也被鲜花吸引住了目光,想起林府园子里她亲手种下的那些植物,不禁微微一笑。只可惜,她走了之后,满园的桂花怕是无人照顾了。
她只是稍稍分了神,便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抬头一看,是顾无极。
他似乎不喜欢她的注意力被别的什么吸引去,总在她分心的时候打扰她,喂药的那时候也是。霜晚不解,而他在她手腕上用的力道微微加重,痛得她只想挣脱。他硬是要拖着她走,试了好几次把他的手掰开,但是没有用。
那侍从十夜走在前方,自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相处时的不对劲。
十夜带着两人绕过长廊,前方便是一处凉亭。
霜晚注意到这里到处都挂有灯笼,明明没有点灯,但是依旧散发着微薄的光芒。
前方凉亭近了,亭内,原本背对他们坐着的红衣姑娘站了起来,回头,笑意盈盈。
只是嫣然一笑,在场的侍卫们便都偷偷红了脸,唯有十夜依旧是那恭敬的模样,道:“明庄主,北靖王来了。”
那姑娘一身惹眼的红色衣裙,乌黑秀丽的长发挽起,配以金色流苏发簪。弯细的眉如黛,眼眸媚如水,樱唇带笑,魅惑众生。右眼眼角两颗泪痣,为美人再添上几分妩媚。她只是站着,满园鲜花的俏丽便已败下阵来,再是一笑,便觉得整个人沉醉到了这人的媚色中。
这便是夜明山庄的庄主,明魅。
霜晚暗暗吃惊。如果被父亲知道夜明庄主是个女子,大概也就不会想要拉拢夜明山庄当做自己的后盾了,父亲向来轻视女子。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传说中的夜明庄主,觉得如此美貌的女子却只隐居于深山之中,实在可惜了。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明魅笑着,整个人便殷勤地靠了过来。靠近时,才注意到来的不止顾无极一个人,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霜晚看到她带了些鄙夷的眼神,才想到自己的一身狼狈。眼前的明魅美得让人惊心,反观她自己,全身脏兮兮的,脸色恐怕也是病态的白,走在街上,可能还会被人误以为是个乞丐。
霜晚倒不是个太在意外表的人,对于明魅的打量,她落落大方地报以一笑。
明魅很快对一身狼狈的霜晚失去探究的兴趣,又与顾无极说起话来。见到明魅亲热的态度,霜晚猜测起顾无极与这夜明庄主的关系。周围侍从们显然都为这个媚态横生的庄主所倾倒,但顾无极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见顾无极此时的表情。
可就算明魅和顾无极有着什么暧昧,这又与她何干?霜晚没有多想,手腕却有些吃痛。她察觉到顾无极依旧拉着自己的手,这才是大不妥当。她暗自苦笑,将衣袖使劲地往下拉。若是被明魅看见了,把她当情敌看可怎么办好。
“明魅,夜魈还没过来?”顾无极的声音,在跟明魅说话时,倒也没有特别温柔。
“夜魈向来不爱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长住,王爷是知道的。不过听闻王爷要来,夜魈今夜就会赶回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明魅的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道:“王爷请放心,消息已经照王爷的吩咐散播出去。阳州城有杨未然积极部署,这一年来我们的人分批装扮成商户前往阳州城,断不会遭人怀疑。假的夜明山庄建在雁栖山半山腰,就等贼人中计!”
霜晚抬眸,暗自揣摩明魅的话。
散播消息,雁栖山的人马到阳州城,建造假的山庄。原来这夜明山庄开庄,里头是大有文章。
顾无极这人,一年前心血来潮地杀上皇宫已搅得皇城天翻地覆,东岳内外都道他有谋反之心,皇帝更是龙颜大怒,下令追缉。可明魅方才提到的却是调动兵马到阳州,亦即东岳的北方边境。若顾无极想要的是东岳帝位,他应该直接聚集兵马到离皇城最近的潜龙镇,那里才是天子脚下。
那两人又谈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