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暮迟生气,只要她道歉,多少都能气消。可是暮迟却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夜魈,又望向她。脸上挂着她从前从未见过的冷笑,连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你的腰带,今早见皇后之前打的是梅花结,可是现在却是系的三元结。瞧皇上多心疼你,还特地请了太医来呢。”
砰地一声门响,暮迟竟已决然离去。
突发矛盾
暮迟提起腰带,肯定误会了她在皇帝面前宽衣解带。这还是第一次,暮迟竟然这般不信任她。
“哼,自作自受!”明魅嗤了一句。
被暮迟误会,霜晚的心情已经糟透。她横了一眼过去,倒是让明魅乖乖闭上了嘴。不料现在夜魈和明魅在此,反而让她安心了些。既然皇后派来的太医就是夜魈,那她也不必担心如何搪塞那并不深的伤口。
伤势早已无大碍,但她还是坐下让夜魈为自己换药。皇后说得对,不能留下疤痕。她也一点都不想看见顾无极留下的这道伤,最好能让它马上消失!
见明魅冷着脸站在一旁,估计也和暮迟一样误会了。暮迟那边稍后再好好解释,就是不知这两人在她身边是什么态度。她们是顾无极的人,必不愿意看到她接近皇帝。
“明魅,之前让你查这一批秀女背后都有些什么人,可有结果了?”
“你已经贵为静贵人,她们不过是秀女,哪还需要你费这番心思。”明魅讥道。
霜晚没有理会明魅话中讽意,只是再问:“查到没有?”
明魅哼了一声,才答:“查到了一些。和你之前猜测的一样,那娇蛮的惠妃并没参与选秀一事,不过其他后宫妃嫔倒是各有各招。严秀芳出身并不高贵,但胜在貌美,婉贵嫔对她颇有垂青。虽然姓氏不一样,但刘茹是梁贵人的妹妹。而宁心兰在入宫前,有几次得过皇后密诏。”明魅不愧曾为一庄之主,有些手段。
霜晚听后笑了,道:“皇后和宁心兰?果然如此……”
一直沉默不语的夜魈此时颇有兴趣地问:“小姐知道什么了?”
“这么着急封我为贵人,是皇后的意思。”夜魈已帮她换好新的绷带,她站起拉好了衣服,又道,“虽然那日在庭院我们见过了皇帝,但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我一眼。皇帝没有见过我,可是只要皇后开了口要对我论功行赏,皇帝断然不会拒绝。不过是封赏一个贵人而已,对他们而言实在无关痛痒,然而我的存在却会遭人非议。”
“的确,刚刚走了一个,现在还有一个正气着。”夜魈笑嘻嘻地道。
“宁心兰无论家世,相貌,甚至脾气,本来都应该是此次选秀最引人注目的。皇后知道以宁心兰那嚣张气焰,长久必遭人嫉恨,所以她干脆先推我到刀尖上。”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皇后这么做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她曾和顾无极朝夕共处,而且是最后将顾无极推进天牢的人。
她笑容清冷,叹道:“皇后好一招借刀杀人。”
水晶餐盘上还盛着皇后赏赐的芒果,夜魈毫不客气地端到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口里含糊不清地问:“那么小姐,你现在有何打算?”
她心中已有计较,但又不全盘托出,遂道:“既来之,则安之。如能有机会赢得皇后信任,也是好的。”
下午已有人前来帮她迁居,紫藤宫的秀女们无不听说了封赏一事,都冷眼旁观着。倒是有人前来祝贺,是宁心兰,可她面上挂着的笑容,虚假得很。
白蝶园位于皇宫以西,与芝兰殿毗邻,距天和殿十万八千里。芝兰殿里住着的是一位犯过错的贵妃,与冷宫无异。皇后这样安排,可见用心良苦。
一阵风来,刮得猛了些,庭院里的花枝都颤动出了声响。清香借机溜出园外,霜晚第一次踏入白蝶园,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花瓣绘出的画卷。她笑着走进园子,情不自禁地舞动了一圈,长裙伴着花香摇曳,白色的花瓣飘落到她的发间,成为最美的发饰。
她抬首笑道:“或许因祸得福了也说不定。明魅,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明魅看她兴致飞扬,竟一时不想出言打扰,很快又听得她径自道:“我很喜欢。”
远离权力中心,这里自成一片清幽宁静,本就是她渴望的,皇后的安排恰好称了她的心。宫里又安排了几个奴仆丫鬟过来服侍她,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例行赏赐,也全都搬了过来。安顿好以后,便要按着规矩一一给皇后和其他妃子请安。等她忙完再要去见暮迟时,也是晚上了。
“听说皇帝今夜是要召你去陪着的,夜魈说你伤势未好,就作罢了。”从白蝶园到紫藤宫,路途遥远。明魅边走边汇报,反而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霜晚轻笑着,“还是夜魈可靠,这样拖个几日,兴许皇帝就把我忘了。”
明魅斜睨她一眼,问:“要是没忘呢?”
“总有方法躲过的。”她满不在乎地道。
“什么方法?”明魅突然停住,语气认真,“你该知道,我与夜魈无论做什么,为的都是王爷。如若你真的成了皇帝的女人,我们就没有理由留在你身边帮你。”
明魅和夜魈终究是来监视她的,她自然明白。霜晚笑了笑,淡然道:“你难道认为我会想要侍奉皇帝?我比你们更恨不得躲远,只要夜魈一直谎称我身体抱恙,谁会喜欢个病劳子?”
“那便好。”明魅又恢复平常,继续道,“说说明天的事,皇帝终于要亲见那些秀女了。见过后便决定哪些留用。”
“哦?”那么明天,就该是暮迟上位的好机会。
“静贵人好。”恰巧已经来到紫藤宫,婢女丫鬟们纷纷向她行着礼。
敲了敲暮迟的房门,银朱见到她就面露喜色,一时忘了礼数便直接道:“太好了,小姐你终于来了!”
“放肆!”屋内却传来暮迟的娇斥,“还不先拜见静贵人?”
说完,自己便盈盈一拜。
霜晚哭笑不得,叹道:“姐姐,你还恼我啊?”
“哪敢呢?你如今贵为静贵人,按位分,也该是我要尊称你一声姐姐。”
霜晚闻言蹙眉,又温言笑道:“姐姐言重了,无论现在或将来如何,你都是我一辈子的姐姐。”
暮迟显然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霜晚只得握住暮迟的手,道:“再过些时日,姐姐便会知道这气生得有多不值。姐姐如此卓绝风貌,以后必会得到皇上垂爱。”
她看得出来,自从上次暮迟见过皇上以后,一直心里记挂着。
世上男子有几个能比得上皇帝的天子气度,暮迟会被吸引,一点也不足为奇。
不料暮迟却一把挥开了她的手,银朱很是机灵,一见她们就要争吵,连忙把房门关了个死紧。
果然暮迟把持不住气愤道:“你真以为我恼的是你先我一步被封赏吗?要上皇城选秀是你的主意,要让我成为皇帝宠妃是你的主意,你有问过我究竟想不想要吗?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现在突然成了贵人的却是你自己。打小你便如此,一有什么事情不是骗我就是瞒着我!刚满十二岁时,爹爹为了给我过生辰到处在找我,你明明知道却非要拉了我出门。记得书塾的一个男同学对我示好,可是没过几日,他和你出去一次,之后就没再理睬过我。”
完全没有料到暮迟会突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霜晚头微抬,未有做声。半晌,暮迟定定地看着她,“林霜晚,每次我要抓住一些快乐的时候,为什么你总是要阻挠我?”
霜晚不禁后退了一步,暮迟只有真正气恼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暮迟的十二岁生辰,她记得。那天爹特别暴怒,在娘的坟前喝了酒,醉了。那时候暮迟被他找着,不会是几个鞭子了事,所以她是带暮迟出去避难的。
书塾的男同学,她也记得。偶然听到那些人在讨论暮迟单纯好骗,因而她端出了西南将军府的名号吓他们,后来他们就没敢再来招惹。
她总是怕暮迟伤心,所以有些事情,的确没有告诉过她。
暮迟心中,竟是这么想的么……
霜晚显然受了打击,半晌没说一句话。暮迟却以为她心虚,愈发气愤。
“静贵人,”暮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入夜了,明日一早我们还得见皇上,需要早些安歇。静贵人也请回去吧。”
逐客令已下,她被推了出去。
从白蝶园到紫藤宫,那么远的路特地过来,竟是什么都没能解释。
暮迟就这样当着她的面,重重地关上了门。
纤手梅妆
东方刚要露白,清晨的风还夹杂着些许凉意,明魅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罩衫,却还是快步出了园子,往太医所在的百草轩奔去。
夜魈一听是霜晚病了,匆忙跟着明魅到白蝶园。一看下,果然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吓人,额际沁着汗,虽闭着眼,眉头却丝毫没有舒展。她坐下给霜晚诊了脉,愠道:“不是说了不让喝酒吗?她的伤没好,一喝了酒又要加重!”
明魅一点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嗤道:“她是主,我是仆。她要喝酒我还管着她?”
夜魈叹息地摇了摇头,摊开从不离身的银丝针,当下先帮她施针舒缓不适。
丫鬟们都还没起来,明魅毫无忌讳地便说,“反正她的身体越糟越好,免得去勾引了皇帝。”
“霜晚姑娘哪是那样的人!我说了,皇上那边我会负责打发。”夜魈被她气着,话也说重了些。
“你去打发?”明魅语音一顿,面上立即流露出讽意,“是啊,你当然有能力打发……”
夜魈却默不作声了,看霜晚眉心稍缓,便收了针。
“昨夜里发生事情了?该不是王爷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哪会担心王爷呀。”明魅不以为然地哼道,“和她姐姐吵架,回来就叫人搬来了满坛酒,一直喝到刚刚。”
“喝了这么多?”
“可不是?没见过哪个人比得上她的酒量的,都天亮了才倒。”明魅瞥了一眼床上的人,难得的,一丝钦佩之意在眼中流露。
才说完,薄衾下的身子微动,却见霜晚慢慢睁开眼来,虚弱地问:“夜魈来了?”
夜魈忙应了声是。
晓鸡初啼,她看了一眼天色,才蒙亮,“这么早就让你过来,真过意不去。”
夜魈才想数落她不爱惜身子,又看了她的苍颜,一时不忍责备,便道:“姑娘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