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气色不大好,可是又受寒了?”霜晚侧过头,见宁心兰打扮得雍容华贵,身后还有两个宫婢拖着裙摆。
她立即有礼地福了福身,“不碍事,谢谢心兰姐姐关心。”
昨日遇袭,宁心兰的嫌疑最大。只有她是最有能耐,也最有心计的。
霜晚道:“昨儿个怎么都睡不着,所以气色才差了些。”
“哦?妹妹遇上什么事了?”
明明消息并未走漏,这样一问却仿佛宁心兰早知道她昨日遇上过什么,霜晚不动声色,定定地看着宁心兰,还是那闲聊的语气:“大概是身子太娇气了,这里的床怎么也睡不惯。”
宁心兰未觉有异,只道:“是么?我倒是带过来几床金蚕丝被,今晚差人送一床给妹妹。”
谈话间,皇帝也没让众人久候,他已着上猎装,轻身一跃,便已稳稳上马。
白马上,他的墨发以明黄发带高束在顶,随风轻扬,愈发英姿卓绝。
“朕的几位爱妃们,可都准备好了?”
“是。”五名随侍的妃嫔同声应话。
先前也无人告诉过她们今日有什么行程,大抵便是陪着皇上狩猎,只要坐着轿子跟随就好。
可皇帝又道:“今儿个朕想猎‘人’。”
霜晚低着头,想起从前父亲提过皇族的一些劣习,比如将些邢犯发配到猎场,看着他们逃亡,再一个个猎杀。父亲说的时候兴致勃勃,而她却听得胆战心惊。现在皇帝说要猎人,应当也想这样玩儿。可这一次一同跟随的人里,并不见有什么刑犯。
“皇上,您要猎的是什么人啊?”提问的人是刘茹。
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极好,朗声笑答:“朕要猎的,自然是你们这些美人儿。”
霜晚眉头一皱,见其他四人也面露疑色。
其中一名近侍上前,说明道:“一会儿请五位娘娘分开进林子里面,皇上会在一炷香烧完之后也进去。最早被皇上找到那位娘娘今夜便可侍奉皇上。我们事先在一些地方绑上了蓝色的丝带,娘娘要先拿到丝带才成。要是走得不够远可就不作数的。”
霜晚不禁紧了紧和暮迟交握的右手,这样的游戏,也就只有游手好闲的皇家人才想得到。然而暮迟却似乎跃跃欲试,直到注意到她手心出了汗,才问:“霜晚,怎么了?”
有人要对她们不利,这种时候分开在树林里岂止危险。这时候说出来只会让暮迟害怕,因而霜晚只是摇了摇头,看向方旭,希望方旭能多照顾暮迟。方旭微一颔首,倒也明白了她的担忧。
不过这样的安排倒是出乎了宁心兰的预料,她此时穿着的繁复衣裙显然不适宜在林子里行动。只见她神色懊恼,正小声斥责着身边的两个宫婢。也不知是谁噗嗤一笑,宁心兰立马循着声音瞪了过去,便见严秀芳匆忙掩了嘴。
刚刚说话的近侍走了过来,对着暮迟说:“梅御侍,请。”
暮迟是第一个,霜晚免不了担心,不由得低声叮嘱了几句。方旭正好朝她看去,用嘴形说了“放心”。霜晚相信他总能跟着一些踪迹找到暮迟,便也稍稍安了心。
霜晚是第三个进树林的,临行还听到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可别回不来了才好。”
她心中一凛,却无从分辨那是谁的声音。
林子里悄然无声,她默默地向深处走去,不禁想到那天夜里,她也是这样逃离夜明山庄的。
时值初秋,山上的枯叶就已经凋落了一地,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前方一片寂静,丝毫不知暮迟去了哪个方向。一直朝前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绑在树梢上的蓝色丝带。霜晚将其取下后,仍然漫不经心地朝深处继续走去。她可不想被皇帝找到,还是躲远一点好。
可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太差,身后竟传来了马蹄声!
来时岔路不少,怎么皇帝偏偏就选择了她这个方向。霜晚看了看四周,到处是树,可也无处可藏。他们骑着马,必然比她步行要快得多,这时候就是跑也来不及了。
霜晚一时乱了分寸,已听得身后隐隐有人说道:“怪了怪了,这里离我们绑丝带的地方相隔甚远,以往早该找到人了。看来皇上,人家在故意躲你哦。”这样轻佻放肆的语气,是上次见过的名叫亦寒的人。
“心急什么,朕的美人儿是在害羞。”皇帝丝毫不见恼,“不过你确定这个方向有人?可惜方将军要部署守卫,不然有他在,几个美人找不到?”
又听得亦寒轻笑起来,“晚上你要找几个人侍候着?别为了享齐人之福就整坏了身子啊。”
这人似乎一直都这样吊儿郎当的调调,皇帝竟也就这么随他。
霜晚躲在树后,不远处已能隐约看见皇帝的身影。
一直躲着反而可疑,可难道就这么出去?被找到了今晚便要侍寝,她虽从未想过要真的和皇帝牵扯太深,可也不是不能忍受。霜晚在一群马贼面前尚能面不改色,又岂会怕了皇帝?
她踏出一步,却猛然间胸口一痛。
“进宫后,别真成了皇帝的妃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响在脑海,让她就这么定在原地。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眼见就要被发现了,突然身子一轻,晃眼间她已被拖进一颗大树的树冠上。她一回头,见是那冰冷的少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左耳幽蓝宝石泛着森冷的光,白衣绝尘。
树冠上枝叶浓密,但能够容身的地方极窄。云忆一手环着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摔下去。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霜晚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子,却马上有几片叶子飘落,让她不敢再随意动作。
皇帝一行人已到了树下,霜晚觉得这一幕未免太过熟悉,就像上次和明魅一起时,也是这么躲着。
霜晚屏息等着他们赶快离开,可是前方的亦寒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皇帝问。
亦寒看着地面,并不搭理他。
皇帝不耐烦地催促:“停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继续走?”
“呵……”骏马上,那容貌清俊的年轻人托着腮,笑得意味深长。
被发现了?霜晚不由得心跳加快,却半分不见慌乱,只沉静地看着树下。
半晌亦寒才道:“好像真的走错地方了,应该是另外一条路才对。”
“什么?刚刚你明明斩钉截铁地说就是这条路的!”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说话间他已掉转马头,笑嘻嘻地道,“别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兴致,就错了一小段而已。”
皇帝余怒未消,但也没因此发脾气,只是一语不发地往回走了。
见队伍离去,霜晚尚未能松口气,就见已掉到队伍最后面的亦寒突然回头,朝看似空无一人的大树灿然一笑。
果然是被发现了,可这叫亦寒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又过了一会儿,腰间手劲一松,霜晚才意识到自己已和云忆在树上呆了许久。没有了支撑,她险些摔下树,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势,可是在这么高的地方,她哪里敢下去?
有时候真羡慕这些人有轻功,可以飞来飞去的。
“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被人追杀?”少年惬意地靠坐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玉箫。
霜晚此时双腿在空中晃荡,坐在上方的树枝细得仿佛风吹即断,而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枝叶却也摇摇欲坠,看起来好不狼狈。她回想起刚刚皇帝一行人身着猎装,弓箭齐全,而她躲躲闪闪,倒真像是被人追杀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是啊,真巧。算起来你一共救了我三次呢,感激不尽。”
云忆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在树上挣扎的样子有趣,竟完全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又问道:“你那夫君呢?”
“夫君?”霜晚愣了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顾无极,便道:“我被皇上看上,就抛弃他了。”
“然后又被皇帝追杀?”
“也不算是。皇上要猎美人,我担心自己不够貌美反而惹得龙颜大怒,就只能躲了。”霜晚惯于伪装,对着不熟悉的人说话从来真假参半。
“是吗?”云忆看着她,“我倒觉得你符合皇帝的标准。”
这是在夸她是美人?少年太过漂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霜晚恍了神,一时没抓稳,从树枝上滑了下去!
她险些惊叫出声,幸好云忆眼疾手快地把她抱了下树。
“……谢谢。”
等她站稳了,云忆马上放开她,问:“你会在山上呆多久?”
如果是其他人,霜晚或许会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然而眼前的少年身上满是洗不尽的杀气,分明是想通过她打探皇帝的行程。
杀手行刺,早前必定已探听过情况,云忆对皇帝的行程应当心中有数。霜晚便说:“我们自然是听从皇上安排。年年皇上都要在山上呆上一个月,可圣意难料,谁知道呢。”
少年不语,翻上树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再过不久远方天空升起了灰色的炊烟,想必皇帝已找到了晚上陪侍的妃嫔。
霜晚正想开口请辞,回头竟已不见了云忆的影踪。
顷刻间林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远方的炊烟遥遥。果然,她走得太远了。
采女刘茹
营地已架起了篝火,从皇宫里来的御厨正娴熟地料理着今天猎回来的野食,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气让人垂涎。
霜晚回来时美酒已上了桌,主位上刘茹小鸟依人地偎在皇帝身旁,想来她便是皇帝后来猎上的美人。环看四周,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暮迟不甘心地撅着嘴,严秀芳也是一脸羡慕之色,而宁心兰则被山路折腾得有些狼狈。
霜晚坐到了暮迟旁边,就听暮迟愤愤道:“真可恶!被刘茹抢了彩头。”
霜晚缓缓斟了杯酒,暮迟这次未被选中乃在预料之中,她也不信方旭会眼睁睁把暮迟送到皇帝怀里。皇名山上没有三千佳丽争宠,机会还有得是。她安抚道:“姐姐莫急,这不是才第二天而已。”
然而这一晚过去后,接连半个月皇帝夜夜宠幸刘茹,连去打猎也要让她共骑。其他人虽有不满,却也只能干陪着。宁心兰私底下忍不住说:“也不知是施了什么狐媚之术,才能迷得住皇上。”
不久她们终于搬入猎宫,不必再睡野外营帐。
霜晚抱病未能陪皇帝出猎,日日有书香陪伴,日子倒过得十分清闲。书看到兴头上听得敲门声,正起身欲迎,见是夜魈笑吟吟地进来。
“我过来给小姐把脉,看你气色不错,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