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我们的脑袋也不保。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好好睡上一觉,反正皇上一时半会死不了。”
霜晚听她大逆不道,与明魅偶尔说起皇帝的时候的语气一模一样,不禁摇头失笑。
夜魈打了个呵欠,本来要迈出房门的她又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看霜晚,又看了看云忆,然后径自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被褥,直接在地上摊开。
也不管霜晚同不同意,她丢下一句“我要在这里睡”,而后沾枕就睡熟了。
碧波翩舞
秋雁飞旋,皇帝御用的盘龙轿候在猎宫前,绣着如意吉祥云的帘帐由金色流苏扣勾起,微微飘扬在秋风中。盘龙轿后是随侍妃嫔的鸾花轿,来时的五顶轿子如今少了一顶,想到刘茹已然香陨,不免唏嘘。
“静贵人要上轿,把帘子掀开。”夜魈和明魅扶着一人到了轿前,恰逢宁心兰也正要上轿,听得她问:“霜晚妹妹怎么了?”
这包得厚实的蚕丝薄衾被正是宁心兰送的,夜魈声音清朗地道:“回兰良侍,贵人自从听说皇上受伤后,一直担心地不能安寝。现下风寒加重,我怕她再受寒,特别交代贵人不能再吹到风。”
话没说完,明魅已经把人扶进了轿。宁心兰多看了一眼,也不甚在意,只说了句“妹妹要多注意身子”,就也跟着上轿了。
不远处,霜晚乔扮成宫女的样子,悄悄地跟大队一起撤离皇名山,终于又回到皇宫之中。
云忆始终昏迷不醒,霜晚只能暂且将他藏到白蝶园。
原本该在皇名山上举行的祭天大典由于皇上意外受伤而延期,待皇上伤势痊愈,便改在乾宁宫举行祝祀。乾宁宫位于整座皇城最偏远的边角处,依山傍水,环境极为清幽,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寝宫。乾宁宫山后有条小山路上去,是座特别修建的小庙,太皇太后平日里吃斋念佛,保佑东岳王朝君民平安。
这次从皇名山下来收获颇丰,祭坛上香火鼎盛,预示着王朝兴盛。皇帝以酒祭天,待酒撒上祭坛,所有人虔诚跪拜,只留祭师长长地念着祝祷词。
太阳下山后祭祀才算结束,而接下来就是一场盛大的晚宴。
专为皇帝所设的龙翔雕花椅高居中央正殿,龙爪盘踞在扶手,栩栩如生。皇帝侧旁坐着的则是仪态端庄的舒皇后,以及太皇太后。皇太后因病仙逝多年,故而未有设位。
早听闻太皇太后不喜奢华,今天她只着一袭宝蓝缎袄,人也看起来眉目亲切。
霜晚第一次有机会见到皇族里这么多人,免不了仔细观察了一番。皇帝右手边一排坐着的是各地的藩王,分别是平雁王,平沙王,东延王,宣德王等。左边则坐着皇帝的三个孩子,他们的年龄都不大,皇长子是平贵妃所出,其他两个公主则分别是丽妃和阮嫔所生。随后才是一众妃嫔的位子,由最受宠的惠妃领头,霜晚只是贵人,坐在最末。新进宫的几人因未有封号,还不能参加此番盛宴,故而暮迟和宁心兰都不在。
宫女排成一列,端着白瓷盘子袅袅走来。开始上菜了,今日的食物都是御膳房最顶级的御厨做的。主菜是烤全兔,掀开盖子,烤的金黄的兔肉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霜晚沉默地喝着酒,心不在焉地看向远方。乾宁宫旁是印心湖,今日恰巧满月,映衬得水光潋滟。
“听说妹妹身子不好,怎么还喝这么多酒呢?”
霜晚收回视线,回头笑道:“太医也让我少喝点,可我总忍不住贪杯。”
坐在霜晚身侧的是梁贵人,她妆容明艳,然而眼角的一丝憔悴仍褪不去,看来刘茹的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皇上可有宣你们侍寝了?”梁贵人面上虽笑如春风,声音却免不了刻薄。明魅打听过,皇帝自从封她为贵人,也有好半年没宠幸过她了,平日里只能靠着四处巴结才勉强维持了地位。
霜晚摇摇头,不愿多说,又低头喝起了酒。
说起来这次新进宫的几人,除了刘茹以外,竟谁都还没被皇上翻过牌子。
要引起皇上的兴趣,今夜是个好机会。晚宴进行到一半,例行的歌舞盛宴正要开始。今日有南誉过来的舞姬,众人看起来皆是兴致高昂。霜晚借口身体不适离席,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早该出现的南誉舞姬迟迟不见芳踪,好半天后终于惹得皇帝大发雷霆。这时才有近侍怯怯来报,原来那几名舞姬都闹了肚子,实在是无法表演了。
皇帝被坏了兴致,果然勃然大怒,正要下令斩那几名舞姬。
突兀地,山间传来禅钟的闷响。
乾宁宫山后小庙有专职敲钟的僧人,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敲一次钟,晚宴上众人不由得暂且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禅钟厚重的声响尚未散去余韵,另一道无比清越的琴音却穿透了夜空。循声望去,夜间的山林漆黑一片,唯有上空星光闪耀。极尽缠绵的琴声让众人重拾赏乐的雅兴,方才盛怒中的皇帝也重新落座。流水般的音韵从对面山林流泻而下,一时间宴席上竟鸦雀无声。
此时印心湖上有宫女点燃了荷花灯,一盏盏通透的灯排成两列在湖水中央,仿佛那是一条水光熠熠的长廊。湖面湛亮,这时候凉亭后有艘小船顺水徐徐驶出。
琴声片刻静寂,木船之上,有一女子娉婷袅娜,临风而立。
山间又是铮得一声清响,女子已随琴声翩然而动。莲足轻点,长袖飞舞,朱红轻纱舞裙衬着她的曼妙舞姿随风轻扬,女子柔软的腰肢弯若垂柳,于碧波湖面轻步漫舞,宛如夜间精灵。悠然轻缓的琴音忽的加进了急促的颤音,她轻巧移步,长袖舞得如流云轻盈,与轻快的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船渐近,夜风吹皱的水面在荷花灯下波光粼粼。琴声已至j□j,清音在山间高居不下,那艳红的人儿旋身舞起。长袖掷出,每转一圈便有一端没入水中,又随即飞舞到空中。飞溅起的水花在女子周围散开,如同雨点淅淅沥沥地下在湖面,造成一圈圈的涟漪。
皇帝不禁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已走到湖边。清澈透明的湖水仿若明镜,而湖中竟有一群群鱼儿涌到船边,就像是被女子曼妙的舞姿吸引而来的一般,也随之绕圈游舞。
琴声渐渐舒缓,女子旋舞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直到停止。
距离近了,皇帝这才有机会看清女子容貌。她容颜娇俏,皮肤在灯下犹显白皙。一头墨亮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斜斜梳了飞云髻,以梅花簪起。
女子是暮迟。
暮迟不通音律,但她的舞实乃一绝。
皇帝目光灼灼,她早已羞得低下了头,但又想起了霜晚交代过自己的事,便又对皇帝嫣然一笑,转身却投入了水中。荷花灯火光尽灭,印心湖上又恢复了漆黑。
晚宴上的众人尚未回味过来,山间静悄悄的,方才那如梦幻般的“碧波涟水舞”仿佛不曾存在。
暮迟费力地游到岸边,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早已候在岸边接应的银朱马上为她披上了轻裘,带她先行回霜晚的白蝶园梳洗。
暮迟换了衣服,立即就嗔怪地问霜晚:“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方才霜晚你没见到皇上看我的眼神,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呢!”
霜晚接过银朱手上的巾帕帮她擦头发,低声笑道:“姐姐这么心急,难怪最近身段又苗条了,原来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暮迟红了脸:“你就别笑我了,告诉我原因嘛!”
“后宫里头哪个女人不是天天盼着皇上的一丝恩宠,因此对待皇上这样的男人是要欲擒故纵的。太容易得手的,新鲜感一过就食之无味了,姐姐一定要慢慢地吊他胃口。今夜有姐姐倾情一舞,再潇洒离去把皇上的心撩拨得痒痒的,姐姐还怕皇上对你没兴趣?姐姐信我,出不了几天,你一定就是皇上的新宠。”
“看你明明和我一样还是黄花闺女呢,从哪里学来的御夫术啊?幸好你不喜欢皇上,不然谁还能是你的对手。”暮迟笑嘻嘻地回头捏她的脸,霜晚一边躲,姐妹两难得地玩闹了起来。
“对了,我舞到一半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鱼过来的?”暮迟奇道。
“预先在船底抹了些玉米面,用纸包住,水浸久了就会化开,正好给姐姐的舞助兴。”其实招来鱼儿还有另一层寓意,便是“鱼水之欢”。
暮迟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你,鬼心思真多。”
霜晚笑了笑,今夜的计划看来很成功。当初和父亲约定过会让暮迟成为皇帝的宠妃,如今进宫已有个把月,再不行动恐怕就迟了。
暮迟突然拉住她低声问:“那个人怎么样了?就只有你敢胆大包天把人带回宫里,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呀?”
云忆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厢房,依旧昏迷不醒。
霜晚淡淡地说:“等他伤好后,自己应该有办法出宫的。”
“你可要小心,谁知那刺客会不会把你也害了。想到茹嫔的事我就怕得不行,你也不防着点。”
霜晚跟夜魈打探过刘茹的死因,她是从后背被人一剑刺入的,伤口直接穿透了身体,但并无中毒的迹象。霜晚想起在皇名山上被云忆杀死的黑衣人,死时唇色青紫,皆是中毒之象。云忆是江湖上让人谈之色变的杀手,所练的功夫又极为诡异,那夜他既然能成功潜入皇帝的营帐,怎么还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那夜云忆潜入后,还未出手,反而先被皇帝偷袭。皇帝那阵子夜夜都让刘茹陪侍,那一晚也不例外。皇上趁其不备,直接用长剑贯穿刘茹的身体刺中了云忆。而云忆防不胜防,腹部中剑,混乱中只伤了皇帝一刀就逃了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帝一开始就打算让刘茹一死。想到先前刘茹的父亲和皇帝有过摩擦的传言,霜晚不禁心中生寒。但如果皇帝真是如此心机,恐怕此人也不若传闻所说的那般昏庸。
夜渐深,暮迟不方便在她这里留宿,就回芷兰宫了。
待众人安寝,霜晚才拉开了隔壁厢房的门。云忆仍旧未醒来过,褪去了几分冷漠的气息,少年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兰香清淡,然而这样的芬芳竟是一种催命的毒。
夜魈说过他这几日就会恢复,未免再生事端,霜晚紧锁了厢房门,确定他绝对逃不出来才安心回房。
然而第二日再进屋查看时,床上却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