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不平,怒道:“就只是给些食物而已!一个姑娘家哪能在雪地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哼!坚持不了可以起来啊!”官差说着风凉话,小二还要再争,却被霜晚阻止。
新任县令这样咄咄逼人,无非是受了他人指示,跟官差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那么恨她么?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心里的寒意透了骨,霜晚反而淡淡地笑了:“小二,算了,你帮我收铺就好。”
她神态怡然,小二纵使担心也只能愤愤离去。
雪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白色的雪花很快在她发上积了一层。彻骨的冷,手脚已被冻得全无知觉。霜晚直挺挺地跪着,广场上偶有几人往来,漠然朝她看去一眼,又漠然离去。她只是这个城镇陌生的外来者,出了事也没有多少人会关心。
唯一的安慰是云忆毒发的症状已经退去,性命无忧。
当夜晚来临时,耳边只剩风声。冷意,冻得连心都已经麻木。她一直浑浑噩噩,不知如何熬过了夜晚。然而第二天,风雪仍旧未停,天空灰黑着,阴森森地看不见阳光。
“老板娘,你还好吗?”
还是溢香楼的店小二,她觉得全身都僵硬了,想要开口,唇却不听她使唤。
旁边还有围观的,摇头叹道:“真是可怜,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县令大人。”
“看她那样子,肯定熬不过今天。本来和云老板就不相配,这下正好。”幸灾乐祸的语气里,夹带了酸溜溜的醋意。
全身麻木,听觉倒还特别灵敏。霜晚想起来第一个声音是那天见过的媒婆,那么那带着酸意的声音,想必就是钱府的小姐。稍早的时候有人去了城门那边放下了云忆,也许就是这位钱小姐动用的关系。
这样也好,至少云忆用不着陪她一块。
旁边的人还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心思再听。披在身上的雪快将她压垮,可是现在还不能倒下。还有两天,那个县令答应过,只要她坚持下去,就会放了清生和清荷的。
意识渐无,眼前是白茫茫的大地,分不清究竟是实景抑或虚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窜入肺部,惹来剧烈的咳声。意识因此清明了许多,她想着这样就还能继续撑下去。可是那么一咳,便是撕心裂肺般地痛。她想起上次这样咳的时候,还有人轻拍她的背,带她到夜魈那里看病。
夜魈的药奇好,让她想念得紧。可是夜魈已经不在了。
连那个人,也不会再担心她了。
已是这般狠心,又何来关心?
咳声过了好久才止,她睁大了眼,眼前却只能见到虚晃的影,其余都是一片苍白。好像有人正走向她,沉稳的步伐仿佛能撑得起一片天地。只有云忆才总是白衣如雪,也只有云忆可能会来救她。
“云忆……云忆……”她忘记了云忆仍然昏迷不醒,不可能会到她身边来。虚弱的身子果然还是撑不下去,她胡乱叫着云忆的名字,想要叮嘱他快去救清生和清荷,可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没有力气说了。
她似乎听到小二在喊她老板娘,随后她便跌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中。
彻底失去了意识。
折磨
霜晚是被冷水泼醒的,新任县令骂骂咧咧地道:“还在装什么病,快点给我起来!”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倒在地上,但脚下已经不是雪地。冷水浸透她的衣衫,可是却连哆嗦都没了气力。
身后传来脚步声,县令谄媚地迎上去:“王爷,这贱婢已经醒了。”
王爷?县令是在喊谁?
他不是已经登基为帝,为何还被称作王爷?
她昏昏沉沉的,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听他对县令道:“你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县令唯唯诺诺,很快退了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落下,室内诡异地安静。双脚都是麻的,霜晚想要起来,试了几次却没有成功。他连扶也不肯扶她,只是冷冷地道:“想去哪里?逃走还是回广场继续跪着?”
他的声音带了丝冰冷的嘲弄,熟悉却又陌生。
霜晚抬眼,对上一双清冷戏谑的眸。
“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三日之限已过,既然你无法履约,我就让人处死了那对说书的兄妹。”他在离她最近的太师椅上坐下,冷冷的话音逼迫她回到现实。
她的意识尚不清明,一时没能理解他所说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一别经年,棱角分明的脸竟被磨砺出了从前没有的孤傲,愈发气势逼人。
他俯身与她视线相平,恶意地重复:“你想要救的那对兄妹,已经死了。”
清生和清荷,死了……?
她像是懂了,却仍然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维持跪着的姿势。等到湿透的衣服结起了一层薄冰,眼泪终于在一瞬间滑落脸庞。她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
怎么会?怎么会?她一直觉得就算和他闹得再僵,也不过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事。他要恨她也好折磨她也罢,就是不可能连累到旁的人。
他的浅笑带着恶意的报复,话音冰冷:“这么快就哭了,那两人对你而言那么重要么?”
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的时候,那份记忆仍残留着微酸的甜蜜。然而现在,却只剩下锥心之痛。
清生,清荷,在云忆和她走投无路时善良地收留了他们,那样单纯的两人。清生还说,等他攒够钱了,就要去娶街口的张小姐。她和云忆早打算好包子铺的生意不错,赚够的钱就给清生娶媳妇用。清荷喜欢乐器,一直想拜她为师,再学一门古琴技艺。可是她连让清荷听一曲她的琴,都还未来得及。
她不答,用力咬着唇,没让哭声溢出喉咙。
直到这一刻她才了解以前的顾无极对她有多温柔,几乎让她忘记了他是令整个北庭国畏惧的罗刹。凶狠残暴的顾无极,这个才是真正的顾无极。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冰冷寒意,他恨她。而她,也开始恨他了……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流着泪,倔强的眼神却从未避开。
故意让他以为她已与云忆成婚,她知道他会生气,可是没想到他报复的手段会这般残忍,像要挑断她的筋骨,抽干她的血液,甚至夺走她全部的灵魂。他这样恨她,连她身边的清生和清荷也不放过,那云忆呢?云忆吊在城门被人放下,真的是钱小姐去说的情么?
她突然惊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破碎的声音,急问:“云忆在哪里?”
她昏迷前也是叫着云忆,醒来后第一句话竟还是问起云忆。顾无极心中隐忍的怒火被她彻底挑起,他毫不怜惜地单手捏紧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手下冰凉的体温没有让他放松力道,他只是冷冷地笑着:“云忆云忆,你就只会叫着这个名字。”
他深深看着她瘦削下去的脸,很快就厌恶地放了手:“你放心,他暂时还活着,正在地牢。”
霜晚一颤,竟真是他带走了云忆。
不让她有松口气的机会,他又道,“他身中奇毒,一直以来都用内力强行压下。隐世兰的毒只要内息一乱就会发作,我点了他的穴道使他不能自行调息,你说他还能撑得住几天?”
他的话令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唇被咬出了血,这样的痛楚却远远不及心痛来得剧烈。
她尝到了血的腥甜,绝望,像是乾宁宫后山夜魈逐渐冰冷的身躯。当时的她那般无能为力,明知不可能,却还隐隐盼望他来救她们。
一年将过,他来了,但不是来救她,而是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
然而可笑的是事到如今,她还是只能求他。
她垂下眼睑,低声道:“顾无极,我求你放了他。”
“求我?”他似是在冷笑,见她已经顺从,已经磨光了所有的棱角,却也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凭什么?”
霜晚深吸了口气,道:“云忆是先帝所生的皇子,你们是亲叔侄。”
原以为这样惊天的事实至少能让他动摇,没想到他像是早就清楚,连一丝一毫的意外之色都没有。霜晚连云忆隐藏的身世都用作了筹码,竟然完全没有效用。
他无情地道:“未避免皇位相争,已故先帝所生的皇子,本就是留不得的。”
听到他的话,霜晚瞬间刷白了脸色。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还能用什么来救云忆?她发了抖,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霜晚不看他,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经失去了太多,连死也不怕了,还有什么不肯的?只要能救云忆,至少能救下云忆……
这么想着,虽不知他会怎样折磨自己,但她安然闭上了眼睛。
空气凝滞,只剩他压抑的呼吸。霜晚觉得下一秒,他的暴怒就能将她撕裂。果然没过一会儿,整个身子就猛然被他用力拉起。他的力气几乎捏碎了她,让她痛得几乎又要落泪。麻木的双脚竟然站也站不住,只能靠他撑着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看着我。”他低沉地命令。
霜晚不肯。
“看着我,你希望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么?”
他拥有能够轻易让她顺从的杀手锏,霜晚果然睁眼与他对视,但那眼神如死灰般毫无光彩。他微眯了眼,满心不悦。暴怒让他无法冷静,她身上冷硬的衣物还带了些微濡湿感,更是碍了他的眼。
县令的书房不会备有床,他便粗鲁地将她压在地上,毫不怜惜地撕了她的衣。
霜晚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刚开始还会本能地反抗。但她实在虚弱,微弱的力气根本阻挡不了他的强蛮。渐渐地,她干脆任由他为所欲为,整个人木然地躺着。
虽不是雪地,书房里也烧了炭盆,可是躺在地上还是彻骨的冷。外衣被丢弃一旁,里头的中衣也凌乱不堪,甚至透出了贴身的肚兜。
“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爱哭,那么委屈吗?”双手撑在她上方,气息相接,带来压迫。
霜晚偏头别开了眼,默默淌着泪。
这样的反应像是默认,顾无极一拳打在她旁边的硬地上:“不是他,你就那么委屈?”
她的黑发散开了,披在地上犹如上好的绸缎,竟让人舍不得破坏。将近一年朝思暮想的容颜此刻近在眼前,却清瘦得让人心里发疼。
元宵节皇城失陷后霜晚也跟着失踪,他这一年中疯狂地寻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就在潜龙镇,与他近在咫尺。然而即使近在咫尺,她也没有回宫找他。
她根本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