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皇城失陷后霜晚也跟着失踪,他这一年中疯狂地寻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就在潜龙镇,与他近在咫尺。然而即使近在咫尺,她也没有回宫找他。
她根本不想见他。
然而即使如此,终于得知她在潜龙镇时,他还是立即动身去了找她。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真正看到她时,却发现她已与云忆成亲。
本该属于重逢的喜悦被摧毁殆尽,原来她竟已经嫁人。
细微的啜泣声将他的思绪拉回,身下的女子娇小脆弱,凝脂般的雪肤上红痕刺目,是他方才太过用力所致。可她只是低低地不敢哭出声音,无端地惹人怜惜。
他自嘲一笑,终是放开了她。
她的衣领被拉了下来,仅剩中衣险险遮着胸部,露出一道泛白的伤口,连这也是他造成的伤。
她身上仍留有他的烙印,可她却已经是别人的了。
他的眼眸冰冷如刀,霜晚本能地瑟缩,而后绝望却也怯懦地紧闭了双眼。然而预料中的风暴没有降临,许久以后,他竟然关上门离开了。
当冷意窜入五脏六腑,霜晚才想到要整理自己身上狼籍的衣物。几乎被撕毁的外衣已经无法御寒,狼狈地昭显了他的粗暴。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终于还是止了泪。架子上有他忘记拿走的毛大氅,她竟然站不起来去拿。
虚弱的病体,在雪地里下跪的一天一夜,无不摧残着她的意志。霜晚感觉到了自己紊乱的脉象,疲惫地恨不得躺倒在地昏迷不醒。但现在她还不能倒下。再也不能受冻了,站不起来,便只好爬着过去。一寸一寸,再艰难地把架子弄倒,捞起大氅将瘦弱的身子完全包裹住。
毛大氅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多时,刚裹上身时也完全是冷的,就像他陌生的瞳眸。
霜晚蜷缩在地上,不断打着颤,但她不能倒,还不能倒。不知道云忆现在怎么样了,她见过他毒发时的样子,那般痛苦,她怎能不担心?
可他竟也不告诉她会如何处置云忆,所以她必须清醒,才能有和他谈条件的筹码。
然而这么一等,就又是好几个日夜。
县令的书房一直无人出入,只有用膳时间会有人来送上食物。她身上低烧不退,毫无食欲,只能逼迫自己进食。他这样关着自己,也不知究竟所欲为何。
一直等到第五天夜晚,终于有人要来处置她,却是两个陌生的人。她仍怔忪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被毫不留情地拖了起身。薄灰色的官服,这两人的身份是官差。这是要带她去刑场,去地牢,还是他终于折磨够了她,要放她走?
霜晚拉紧身上的大衣,沉默地跟随他们去。
可是官差只不过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进去。”
冷战
最近的天气极为恶劣,积雪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已漫上脚边的短阶。今夜依旧是雪天,寒冷啃噬着霜晚的知觉。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大氅,这样在外面走的一段路就几乎把她冻僵。
听到官差的话,霜晚仅是稍作犹豫,就推开了门。
屋内没有点灯,入眼只有一片漆黑。那两个官差在她进去后就锁上了房门,她愕然回头,紧闭的空间让她没来由地心慌。四周没有声响,等到眼睛终于能够适应黑暗,才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点燃一根蜡烛,昏黄的火苗窜起一丝暖意。
这间应该是县令为他准备的卧房,床榻看起来温暖舒适,她太累了,但终于还是不敢躺着,只在圆桌上支着头小憩。不知经过了多久,开门声将她惊醒。
她迅速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进来的却是一个笑嘻嘻的女子。
烛火早就灭了,窗外的天色都亮了起来,不知不觉连雪也已经停了。
天亮了,她竟睡了这么久。
“咦,我吵醒姑娘啦?”女子一进来就去开窗,散透了屋里的闷热。霜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再觉得冷,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火盆子,现在还在烧着。在她睡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进来过。
门外果然还有官差把守,霜晚现在的身份有如阶下囚,却不知顾无极无端派个女人过来是有何意。思及此,霜晚抬眼看着她。她大概三十六七的年纪,慈眉善目,眼尾有着笑纹,让人忍不住亲近。
女子爽朗地介绍自己:“我是王爷手下的人,一直以来都在王爷府邸管事的。王爷这回可是特地把我从阳州差回来,昨儿个才刚到。姑娘要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七巧姐。”
“王爷?是……哪位王爷?”她的身子虚弱,声音格外轻软。
“姑娘怎么这么问?当然是我们的三王爷,北靖王呀!”七巧还以为她睡糊涂了,却见霜晚蓦然错愕了神色,而后猛烈地咳了起来。
七巧急忙拍着她的背,刚要去叫大夫,霜晚就已慢慢调顺了呼吸,问:“他不是当上皇帝了吗?”
这话吓着了七巧,她慌忙道:“姑娘别乱说,让外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当今圣上,是从前的二王爷平雁王才对。”
霜晚呆住了。
七巧没发现她的异状,又道:“姑娘先去梳洗,我去拿衣服给你换。王爷真是的,连身衣服也不备着。”
她身上还裹着他的大衣,而对方神色暧昧,肯定是误会了。
七巧将衣服塞到她手里,说:“隔壁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姑娘快去沐浴。”
霜晚木然进了隔壁房,直到身体触到舒适的热水才渐渐回神。
平雁王?那么那个与皇后青梅竹马的当今圣上,不是顾无极?
“呵。”她突然笑了出声,而后那笑就再也止不住。她全身都发了抖,直笑到尝到苦涩的咸味,直笑到差点放声大哭。就为了这样一个误会,她放弃了回宫见他的念头。就为了这样一个误会,害死了清生和清荷。
即使顾无极不是皇帝,他没有迎娶舒菱华,那又如何?
他们之间,已平白搭上了清生和清荷的命。
那已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比相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
霜晚将身体全部没入水中,妄想用水冲淡眼泪的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就这样溺毙于此,摆脱一切。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她现在不能死,她还有云忆要救。
洗去了一身疲惫,霜晚的精神稍稍好了些。七巧利落地帮她擦干了发,并挽好一个发髻,却又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怎么这身还是宽了?”
七巧不容分说地拉了她起身,“来,站着,我帮你量身。”
霜晚始终心系云忆的安危,哪里有心思任她摆布,便问:“王爷呢?”
“王爷不在这儿呢。今晨就入宫了,许是晚上才能回来。”
她略一沉吟,又问:“那七巧姐,你知道这里的地牢设在哪里吗?”
“哎哟,姑娘怎么问这么可怕的地方?我也是昨天到的,哪里知道地牢在何处?”
果然从七巧处套不到消息,霜晚正寻思计策,听七巧边量便念叨:“姑娘你怎么会这么瘦,得多吃些补身的东西啊。我回头就叫厨房准备,姑娘别怕吃胖,有点肉感才健康呢!”量到她的腰时,又摇头低喃,“姑娘之前一定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怜。”
七巧与她尚是陌生,但话音中流露的关切却让她想起了夜魈。从前,夜魈也常这样叮嘱要她多吃。霜晚乖乖由她量了肩宽,腰围等尺寸,问:“要做衣服用么?”
七巧露出极开心的笑容:“是呀,王爷特意吩咐要做合身的。不过你现在的身材跟王爷先前告诉我的尺寸差别真大。”她疑惑地搔了搔脸颊。
腰腹的那一刀让她昏迷不醒大半年,霜晚理所当然地比从前消瘦不少。而且那之后她的身体一直虚弱,已经很难养回去了。她牵起一丝笑容,轻描淡写地道:“生了场病,现在好了,不碍事的。”
“原来是这样。”七巧毫不疑心,记下了几个数字后就出去了。
霜晚极想出门打听云忆的下落,但官兵始终守着房门,只能作罢。
午膳时厨房果然备了许多东西,可是之后七巧一直没有回来。等到了晚上,才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推门而入,而霜晚想不到的是,她竟然终于见到了云忆。
两个官差架着他,又粗鲁地将他丢弃在地上。他已虚弱得见不着半分以往的冷傲样子,气色看来不知道要比她糟糕几倍。
她立即迎上去将他扶起,急唤道:“云忆,云忆。”
霜晚不知道有多害怕唤不醒他,幸好,他睁了眼,还活着。
“这是哪里?”
云忆才刚刚恢复意识,迷茫地看着陌生的房间。他只记得他正要从刽子手刀下救下清生和清荷,却遭到突袭,然后是隐世兰的毒发作,之后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
“是新县令的府邸。”
云忆毕竟是习武之人,即使受了重伤也比她有气力。他撑着坐起来,问:“他们呢?”
霜晚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清生和清荷,被强压下的悲伤汹涌而出,让她红了眼眶。
见她沉默不语,云忆一下做了最坏的准备:“都没了?”
霜晚极困难地点了头,眸中水雾漫起。她攥紧了拳,云忆手下也用了力,沉声道:“我去杀了这个县令!”
她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却什么也不说,只低垂了眼睑。
云忆何等聪明,仅凭她的反应就猜测:“是顾无极?”
霜晚极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抓起云忆的手腕。他的脉象乱得不成样子,几股乱流横冲直撞,若是常人早痛得晕过去了。霜晚从他醒来后便发觉他其实气若游丝,只凭着过人的毅力才有说话的精神。
“云忆……”如果不趁早就医,连云忆也会撑不住……
她已经什么也不想失去了。
云忆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低道:“我没事。”
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霜晚定了定神,站起:“我去找他。”
“别去!”他素来冷傲,即使再狼狈也不会求人伸出援手。意气用事地盘腿强行调息,未料几股乱流逆冲上来,反而牵动了身上的毒。他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身体也往一旁栽倒,喷出一口血来。
“云忆!”霜晚大急,忙又蹲下去扶他。
他的内息比起方才更加紊乱,这样下去实在危险。霜晚只犹疑了半秒,便向外喊道:“王爷呢?让王爷过来!”
外面果然有人进门,却仍是刚才那两名官差。他们又粗鲁地拉起云忆,想将他带走。
霜晚挡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