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紧了手臂,用力地拥着她,像在给她安慰,又更像安抚差点失去她的惊慌。
“我已安葬了夜魈,他生前救人无数,下一世必有善报。”
“明魅,玲珑和锦绣呢?”之前一直不敢问,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们都回阳州了。”
得知她们三人平安无事,霜晚总算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满天碎钻般的星子在头顶闪烁,她靠在他身上,安心睡去。
阳州
回到的那一天,严冬已至,风雪漫天。
车轮压在厚重的雪地上,声音单调如一。
“好大的雪,这天又要更冷了呢。”马车里已烧着两个碳盆,七巧却仍冻得缩作一团。坐在车里的七巧都已冷至如此,在外面赶车的十夜恐怕更不好受。
霜晚道:“真不应该在路上一直耽搁的,不然就能早些回来了。”
顾无极从皇都只带回了七巧和十夜,仅有他们四人,遇上有趣的地方就停留数天,路途中倒是轻松自在。
“都怪这天气不好,不过反正我们也快到家了。”七巧小心地掀开帘子往外看,突然就兴奋地道:“就到了就到了!”
霜晚也探头过去,果然见到了阳州的关口。
高耸的城门屹立在风雪中,别样肃穆。
已有过书信提及他们会在今日回城,霜晚却没想到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会看到全城百姓出来迎接的盛况。今天分明天气恶劣,这些百姓却不畏严寒,都跑到了城门口相迎。顾无极在皇城时,百姓对这位战功累累的王爷的确怀有敬意。但到了阳州,这里的百姓竟是对他极为爱戴。
他们都听闻王爷此次在皇都已经迎娶了王妃,不免好奇。这里的人们纯朴真诚,霜晚一路被好奇却又亲切的视线包围,也忍不住轻轻带上了笑意。
终于到了王府,将行李都交托给七巧打点后,顾无极带她顺着长廊辗转到了正厅。刚进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几名女子同时从座上站起。
这些女子姿色各异,但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此时莺燕娇语,几乎同声开口:“王爷,您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呢。”
一下子美人们全都包围了过来,将霜晚挤了开去。顾无极顺势左拥右抱,朗声笑道:“我也很想你们啊。”
以前可从未听说顾无极拥有这么多名侍妾,眼前的情形太像到青楼时一排女子迎接恩客的情形,霜晚没有因此着恼,反而轻笑出声:“金屋如此多娇?”
顾无极反问:“你介意?”
她不搭理,自顾自脱下了沾着雪的披风,青丝垂落,这才露出了秀丽的容颜。这个月来七巧变着法子要她多吃东西,霜晚胖了不少,但在这些生长在北方的女人眼里,仍是瘦弱不堪。即使如此,她那赛雪的玉瓷肌肤和绝美出尘的容貌,还是引来了不少赞叹。
面对一群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霜晚站得笔直,清淡的眸光一扫,笑问:“初来乍到,敢问各位姑娘芳名?”
见她从容不迫,女子们面面相觑。而且称她们为“姑娘”,显然看出了她们仍未嫁人,哪里是什么侍妾。
其中一人纵声笑了,话音豪爽:“好!果然同传言一般机敏睿智,冰雪聪明,我喜欢这个王妃!”
言毕,她们一字排开,竟是整齐地行了军礼:“我们是北靖王麾下岳阳军第十六纵队飞燕营将士!见过王妃!”
明明都是花容月貌的女子,她们却比深闺小姐多了日晒雨淋的痕迹。霜晚早就看到她们手上握剑的厚茧和擦伤,女子参军打仗,不仅以命相搏,更牺牲了青春和美丽。
“都会喝酒么?”
沙场战士当然以酒为好,女兵们得意地扬起嘴角,齐道:“爱喝!”
霜晚一笑:“好,晚上找你们喝酒去。”近来身体恢复不少,也能喝一点酒了,正好借此机会笼络人心。
顾无极摆手挥退雀跃的女兵们,七巧在此时闯入,手里仍拿着霜晚的行李:“王爷,王妃的行李该放哪儿?需要专门为王妃备一间房么?”
未等他开口,霜晚点头:“再备一间吧,离他越远越好,反正王爷晚上忙,恐怕也没空上我那儿去。”
“啊?”七巧愣住了。
顾无极见她记恨自己刚刚左拥右抱一事,不禁纵声大笑。
霜晚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他便将霜晚拉近,故意在她耳边吹气:“这么酸,我晚上是忙,不过只会和你一起……忙。”
这人越来越放肆,霜晚皱眉推开,听他对七巧下了命令:“不用另外备房间,行李就放到我的主卧。”
“是。”
顾无极坐下,笑道:“刚刚是未然的鬼主意吧?他人呢?”
说话间,已有一人从偏厅走入。
随着对方走近,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他身着褐色缎面长衫,腰间环佩玉饰,一身行头不似武将,反而像皇城里轻佻的公子哥儿。
“本来想看场好戏,谁知道王妃能这样镇定自若,戏未开锣就闭幕了。可王爷一猜就是我,怎么不猜朱梓,余三飞,何牧歌他们呢?”
后面还有三人跟着走进正厅,其中面容白皙的朱梓冷着脸道:“得了吧杨未然,除了你以外谁会如此无聊!”
“还有,你这身香喷喷的味道怎么回事?又不是娘儿们!”另一虎背熊腰的将军掩着口鼻,不满地大叫。
只有何牧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末将何牧歌,拜见王爷,王妃。”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拱手行礼:“杨未然,余三飞,朱梓拜见王爷,王妃。”
顾无极也闻到了这阵挥之不去的香风,便问:“未然,你跌进香水池里了?”
“哪是啊!知道今天能见到王妃,我特意去挑了礼物。香不香?我挑了老久才找对这个香味儿!”
确实香,但太浓重的味道未免俗气,这杨未然的品味叫人不敢消受。
霜晚还未开口拒绝,就听朱梓继续冷着脸道:“礼物?我看你存心想熏死我们,还敢送王妃。快拿出去丢了!”
朱梓说完,其他将军也齐刷刷地看向他,全都慎重点头。
杨未然左看看右看看,才确定他们是真的要自己把挑选已久的礼物丢掉,不禁又嚷嚷:“喂!你们不可以蔑视本大爷的品味!”
他一说完,朱梓和余三飞就合力将他架了出去,直到把他身上藏的几袋香包都丢干净了才又把他抬回来。没了刚刚的浓重脂粉香,空气瞬间清新了许多。
霜晚从前跟过林啸天行军打仗,接触过的武将大多粗蛮无礼,这几人倒着实有趣。
路途波折,她坐了一会儿就有了些倦意。
顾无极揽过她,问:“累了?要不要先进房休息?”
她却摇头:“我想先见见明魅她们。”
顾无极带霜晚离开正厅,余下四人目瞪口呆,好半天余三飞用手肘撞了撞杨未然:“喂,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王爷温柔地问人家累不累,然后温柔地带着人走了啊。余三飞,你的眼睛去哪里了?”
“你不觉得哪里怪?”
“废话,我要是不觉得怪的话用得着现在一副和你一样吃惊的蠢样吗?”
何牧歌道:“原来王爷之前留在皇城是为了一名女子的传闻是真的。”
“天要下红雨了啊!那个对女人态度随便的王爷居然认真了!这个王妃何方神圣?”
仍是何牧歌:“原西南将军林啸天之女,名霜晚。弦吏十八年入宫,选中秀女,册封静贵人。”
“弦吏帝的妃子?王爷从皇帝手上抢回来的?了不得啊,这可新奇得紧!”杨未然一副市井探听八卦的三姑六婆的表情。
朱梓敲了他的头一记:“你少好奇了,当心王爷不高兴罚你抄佛经。”
一听佛经两字,杨未然果然闭嘴。上次他任由弦吏帝派来的邵舟夺去兵权,使得阳州沦陷,顾无极因此罚他抄了数十本佛经,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宁愿受兵法处置也不愿意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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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太大,穿梭了数个院落,才来到一座翼楼旁。
自元宵那夜就没再见过明魅,霜晚早已生疑。她与顾无极成亲,顾无极大老远从阳州派了七巧前去打点,可是明魅竟未跟来。而她现在来到了王府,明魅也未出来迎接,反而要霜晚去见她。
蜿蜒的长阶一直延伸至顶楼,扶着朱红色的栏杆,才终于到了小楼最高处。寒风更甚,只有一座凉亭孤单地伫立在一方。亭子里,明魅正躺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她身上盖了一条厚厚的毛毯,但仍掩不住小腹高拢。这样大的肚子,恐怕已快临盆。
霜晚一时吃惊,不禁望向顾无极。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摇了摇头。
听到了脚步声,明魅缓缓睁开眼。
“是你。”明魅懒懒地坐起,态度丝毫未变,仍然不可一世。
霜晚微笑:“好久不见,明魅。”
说要两个人好好聚聚,霜晚便将顾无极打发走了。亭子里仍有冷风吹进,但有几盆炭火烘烤着,倒也不觉得冷。霜晚在明魅身边坐下,瞥见亭中竟摆放着她的琴,碧漪。
古琴沉静地横于石桌之上,一瞬间,仿佛她们还在白蝶园。只要一弹琴,连夜魈也要过来凑热闹。
明魅的身材并未因有孕而丰满,看上去竟还瘦了不少,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起来没有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分别不到一年,竟是这番模样,霜晚无法想象明魅经历过什么。
“听说你与王爷已经完婚,恭喜。”
霜晚淡笑:“谢谢。成亲得太仓促,我现在还不习惯他们喊我王妃呢。”
明魅竟安慰起她:“放心吧,王府里的人都很好,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七巧姐。”
“此行就是和七巧姐一起归来的,她很会照顾人。”
“喂,你嫌我以前把你伺候得不够好是不是?”明魅瞪她。
明魅确实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主,霜晚含笑,并不否认。明魅现在生气的模样倒是恢复了些许神采,可不知她是否已经得知夜魈的死讯。看着这张与夜魈一模一样的脸,霜晚想起那最悲痛的一夜,不管如何压抑,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别开了视线,沉默片刻,却是明魅开口问起:“你在想夜魈吗?”
未等霜晚回应,明魅道:“不用回避,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她端起放在一旁的药喝了一口,又问:“你有没有怪过我?元宵那夜我救走了玲珑和锦绣,连你的琴我都来得及带走,却独独没有去那个阁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