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总是很努力,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足以与他相配。
这样天真。因为怀揣了一点爱意,便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那一年的十月份,夏耳去参加全国高校俄语竞赛决赛,获奖的人可以被公派去莫斯科,由留学生基金会全额资助,做一年交换生。
比赛的地点在另一个城市的外院,为期四天。跟她一起去的还有系里的辅导员,机票是活动方赞助的。尽管很希望,但是她没有开口让宋迟跟她一起去,因为不方便。
他也没有主动提出,只是在出发的前夜,跟她一起吃了晚饭。她因为紧张和缺少睡眠,舌头上起了两个泡,几乎不能吃东西。回去的时候,他在路边停车,到药店买了西瓜霜和消炎药,回去以后让她仰躺在沙发上张开嘴,然后往她舌头上撒药粉。她忍不住要笑,喷了他一脸的药粉和口水,又被他板着脸打了一巴掌。
决赛有三个环节演讲、即兴问答、才艺展示。最后一天的才艺展示她朗诵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台下鸦雀无声,直到最后掌声雷动。致谢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他站在报告厅的后门口,初秋的天气,穿一件长袖的亚麻衬衣,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侧靠在门边,朝她微微笑着,很温柔。
评委现场打分,夏耳以笔试第二,总成绩第一的分数获得高年级组一等奖。她被辅导员拥抱,然后跟各个评委老师握手,又去跟留学生基金会的人见面,被引荐给从普院过来做评委的老师叶莲娜夫人,这是一位满头银发涂着口红的女士,后来成为她的导师。
直到晚饭以后才有机会跟宋迟见面,他在酒店下面的地下停车场等她,她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跳到他身上。他骂她像只猴子,没有形象,却忍不住笑着低头吻她。
“你为我高兴吗?”她看他的眼睛,却不确定他的情绪。
“当然。”他说,唇边有笑意,却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露出喜悦的眼神。
她只能把这理解成,他不想跟她分开一年的缘故。
“要是我没有获奖呢?”她问。
“像你这么努力,要是不获奖,太没有道理,”他说得十分笃定,眼神渐渐柔软下来,“就算没有,我也会做你的经济担保人,送你去莫斯科。”
从比赛回来后,宋迟却带她去做了一件旗袍,在城中的一家老字号。
他说,去了莫斯科,学校文化节或者留学生活动的时候都会穿到,如果不带一件过去,到时候会比较麻烦。
她想,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花色和布料也是他挑的,一块纯紫色的布料,纹理非常细腻,她用手摸一下,柔软熨帖得很。帮她做衣服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帮她量身,在一旁慢吞吞地说,这样的布料,如果做好了穿在身上,就像是你的另一层皮肤一样,会呼吸。
她以为是师傅在吹牛,哪里会这么神奇。宋迟的眼神却告诉她,这是真的。店里也有红色的布料,纹理同样细腻柔软,带一点暗的枣红,很衬她的肤色。他说过最喜欢她穿红色,但是他却给她选了紫色的旗袍。
到底是专业,量身就量了快一个小时,她从来不知道做一件旗袍居然要这么复杂。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说我穿红色比较好看……”
他回头微微调侃:“你已经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吗?”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窘迫得反驳:“谁说只有结婚才能穿红色?又不是大红。”
他眯起眼睛打量她,最后说:“这是穿给别人看的,要那么好干嘛……”
她愣一下,然后看着他吃吃得笑起来。他打一下她的头,然后双手往裤袋里一插,骄傲而故作镇定地往前走。
她追上去,从旁边搂住他的胳膊,他终于忍不住也笑出声,任由她牵着。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没见过世面,蒋子渊在知道宋迟带她去那家做旗袍后,几乎要尖叫。
“你知道那个师傅有多出名吗?我妈托了很多关系都没能预约到他做一件旗袍,你居然还能让他亲自给你量身。”蒋子渊刻意用一种嫉妒的语气说。
“我真的不知道。”夏耳耸耸肩,虽然知道结果后会觉得太过贵重,也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已经没有办法说不,她知道宋迟的脾气。他总是不动声色得给她最好的,却从不邀功。
虽然直到最后,她都并没有拿到这件旗袍,更没有机会体验一下到底有没有老师傅说得那种神奇的效果。她走得仓促而混乱,去北京转机,临上机的前一夜才想起缺一件旗袍,大晚上出了酒店满大街得找,最后在巷子里的小店随手买了一件对付过去,劣质的粉红色,穿起来像餐厅里的服务员,只在一次文化节上穿过,毕业以后就压箱底。
☆、九、(2)
第一次看到沈纹是在一家日式餐厅。
宋迟带了夏耳去那里吃海胆饭和三文鱼刺身,那天在下雨,他们要一个走廊底部的包间,慢条斯理地吃了很久,她觉得三文鱼鱼肉太酥,并不喜欢。幸好北极贝非常鲜美,而海胆饭则把她辣的热泪盈眶,最后只好把冰块含在嘴里。雨淅淅沥沥得一直没停,因为那天没什么事,他们也不急着走,就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划拳掷骰子,清酒又是那种好上口的酒,酒精度也不低,她饶是天生酒量好,在喝掉了几壶之后,也开始变得话多起来。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她在心里打起慢慢小算盘。
“哦,什么游戏?”他懒懒地看她一眼,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却不急着拆穿她。
“还是掷骰子好了,猜点数,输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不能说谎。”
“你肯定玩不过我。”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
她想也是,她肯定玩不过他,于是索性放弃了拐弯抹角,厚着脸皮问他:“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可不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他看起来并不情愿配合。
“不可以。”她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点凶悍气势。
他笑一下,像是拿她没办法,然后说:“因为你话比较少。”
“这也算是理由?”她想,如果他讨厌被人吵的话,他不如去找一个哑巴。
“当然,还有……”他像是很认真得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比较真诚、热爱生活、很努力很上进。”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我三好学生证书上的评语?”
“难道你不是好学生吗?”
“但这应该不会成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
“为什么不?”他仿佛毫不在意,“这些就够了。”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费解,所以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时候硬是要装出一副很成熟很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明明还是个小孩,”他说到这里,微微笑起来,“有时候不像个好学生,看起来很乖,其实很狡诈。”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因为你从来都不是好学生。”
他还是笑着,却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仿佛是第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的,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坐到雨停才回去。
出来时撞上另一个包厢的人,宋迟扶住她正要开口,人群里却有人认出他来。叫他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五官很精致,穿一件碎花的圆领长款洋装,带一条细致的珍珠项链,看起来很日系。
她看到宋迟的时候,脸上分明是很高兴的。然而宋迟抬头看到她,表情却冷冷的:“你怎么在这里?”
女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还是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我毕业回国了。”
宋迟闻言只是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附会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宋迟不说话,夏耳当然也不会主动出声。倒还是那个女生先圆了场,看着她问宋迟:“这位是……”
夏耳看了一眼宋迟,他看起来并不想回答的样子,便开口:“我是……我是他的翻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回头果然看到宋迟瞪了她一眼,嘴角微抿,已经是不高兴了。然而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却也没有给出他的立场。
女生扫了他们一眼,仿佛在揣摩她的话,然后又微微笑起来:“我们要去唱歌,宋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不去。”宋迟冷硬得抛下两个字,转身就走。夏耳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只好跟上去。
回到家里他脸色依旧不好,夏耳自知理亏,也不去睬他,自己拿了整理的生词库背单词。他从书房里出来,把一份标书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她坐起来,眼睛瞪着他,不说话。他微微一笑,很冷:“不是我的翻译吗,天亮前把它做好。”
她不吭声,拿过来就开始翻。他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然后才走开。到半夜的时候头涨得不行,整个脑子已经糊成一团,晚饭没有吃,此时饥肠辘辘,眼前长串的单词却叫她想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把一份意大利面端到她面前,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笔,拿起叉子开始吃。他好像笑了笑,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慢条斯理得吃他的那一份。
她吃完后觉得精力好了很多,又去洗了把脸,头脑也清醒了,于是又拿起笔。
他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笔,然后把标书合上,她抬头看他:“不是天亮前要做完吗,不要干扰我。”
他好像拿她没办法,先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没这么坏。难道是我把你宠坏了。”
“你交代的事,我总要努力完成的,这叫坏脾气吗?”她没有觉得自己在赌气,“身为老板,你完全可以对我再恶劣一点。”
他看着她不说话,然后突然叹气:“我从来不讨好人,夏耳,你是第一个。”
“或许是想要讨好你的人太多了,不差我这一个。”他这句话并没有让她觉得高兴。
“但我偏偏又不喜欢人家讨好我,”他摇摇头,“你一定是我的克星吧。”
她这才笑起来,心情大好得伸了个懒腰。他无奈得打一下她的屁股,把她赶去洗澡睡觉。
夏耳和宋迟谁都没想到沈纹会在第二天早上亲自登门造访。宋迟去开门,她穿好T恤和裤子去洗漱。从房间出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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